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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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午后，百灵山，一声从某个山洞中传出的刺耳尖叫划破了宁静，引得山上生灵的不满。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又是唐衿那孩子吧。”
“哎，也不知道又是谁惨遭了他的毒手。”
而在那幽暗的山洞里——
“唐公子，陆大人来了。”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书童急匆匆走进山洞里，对山洞中的一个少年说道。
“啊，师父来了？告诉他，我很快就来。”唐衿转过头，笑着对那书童说道，笑得很亲切，是一个温和的少年，但即使是在山洞里昏暗的光线中，书童仍能看到他那泛着寒光的锐利眼神，似笑非笑，手中的东西闪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另一抹白光，是一把匕首。
透过匕首的反光，书童这时注意到了——唐衿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溅满了血，一头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却依旧笑着，只是这么一看，原本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更加恐怖了。
“公子，您这是……”书童欲言又止。
“哦，没什么，”唐衿往旁边让了让，好让书童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书童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刚才被唐衿的身体挡着的，浑身是血的妖怪，那妖怪双手双脚都铐着锁链，显然是遭受了异常残忍的折磨，现在已经血肉模糊，昏迷不醒了。
“估计是二皇子那边的人，派个小猫妖就想监视我了，可笑。这小猫妖也真是倔，问她她什么也不肯说，动刑的时候又吵死人了，我就索性把她舌头割了。苏睿，你先去告诉师父一声，我去洗把脸。”唐衿向苏睿解释了一下，他说话的时声调平平，语气也十分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就像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是……”叫苏睿的书童说道，缓缓离开了山洞。
百灵山，陆清离正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捧着热茶，碧玉似的茶杯更加衬托出了他玉一般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他生得极为好看，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白净的皮肤纯洁无瑕，翩翩的黑色长发散落在雪白的衣裳上，那模样就连女子都羡慕不已，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眼睛，他早在五十年前的一场事故中失去了双眼，如今眼睛用白布遮着，挡住了那些伤痕。
陆清离捧着热茶，伴着茶香，细细品尝。
“小睿……这茶泡得有些浓了。”陆清离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他的声音也极为好听，有些清冷，在庭院里伴着回音，就好像隐世的仙人一般。
“抱歉，陆大人，刚刚去找我家公子花了些时间，茶就泡得有些浓了，我去给您重新泡一杯。”苏睿低着头，愧疚地说着。
陆清离对茶的要求特别高，以前苏睿都会小心翼翼，今天因为急着去找唐衿，就不小心疏忽了。
“不用麻烦了，衿儿这么久没来，是有什么事吗？”陆清离却不再苛责，而是放下茶杯，问。
“公子他……”苏睿刚要回答，想到刚刚在山洞里看到的场景，又知趣地闭了嘴。正思考要怎么跟陆清离交代时，就看到了不远处唐衿走来的身影。
“师父你找我？”唐衿说道。他洗了把脸，换掉了带血的衣服，将原本有些凌乱的黑发束了起来，这么一看，就是一位正常的少年，跟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略去刚才那阴森的模样仔细一看，唐衿长得十分清秀，是那种会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女孩子的清秀，但又有男子才会有锐利和方刚。身材修长，左眼下的泪痣更让他添了几分薄弱的气息，鬓前左侧的一小束头发还用一个特质的发环束着，那是一个很别致的发环，用白玉做成，镶嵌在上面的银珠闪闪发光，这是人类所没有的工艺，是妖族的作品。
一袭青衣，极为纯粹无暇——这样的一个形象，任谁都不会把现在的他跟刚才在山洞里的那个少年想到一起。
“公子来了。”苏睿行了一礼，预感唐衿和陆清离应该是要谈正事，于是就退了下去。
唐衿一走近，陆清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衿儿刚刚是在做什么？又在杀妖？”
唐衿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还是被师父发现了，不过是只小猫妖罢了，不足挂齿，倒是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闻出你身上的血腥味了，猜的。”陆清离说。他这徒弟的习性他自然是清楚，一闻到那股不一般的血腥味，他就知道这家伙刚才是做什么去了。
“师父嗅觉灵敏，徒儿佩服。”唐衿颇有些插科打诨的意味，微微笑道。
唐衿总笑，笑得完美，笑得温柔，笑得疏离，温和得让人觉得淡漠。
不过陆清离看不见，也不管什么淡漠不淡漠的了。听了唐衿刚才那番有些不尊师重道的话语，他却也不怒。
“别跟我耍贫，”陆清离只是这样说，他这徒弟的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那只猫妖又是为什么惹你了，为师不是和你说过，不可随意杀生吗？”
“我可没有杀生，师父的话徒儿可一直谨记在心呢。”唐衿说。
“哦？”陆清离有些惊讶，难道他这个徒弟终于想通了？
“徒儿只不过割了那妖的舌头。”
“……”陆清离无语了，就知道不该对这人抱太大的希望。
“好啦好啦，师父，那妖是二皇子派来监视弟子的，被弟子发现了，就抓来拷问一番罢了，没做别的，真的，现在那只小妖还活得好好的呢。”唐衿看陆清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赶忙道。
“拷问？你那种手段……”陆清离沉默了，他明白唐衿的习惯，太明白了，还“活得好好的”？那妖现在定是生不如死，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了师父，”唐衿显然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陆清离点点头，“这阵子你在百灵山修炼，所以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据说，天谴降世了。”
天谴，是一种预言。传闻在五十年前，人族的羲和国和妖族的九曜国兵乱那阵子，一直自诩为神之使者的翊神殿代表神下达了预言，预言中说，为了惩罚兵乱，神将降下天谴进行制裁。
预言一出，举世皆乱，甚至连九曜国的国君都失踪了，王位一直空了好多年，直到最近才有新王上位。
只不过，那一次预言却就到此为止了，预言中没有点明天谴到底是人是妖，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又如此虚无缥缈，听着就不切实际，久而久之，就没人在意了。
“天谴？那玩意儿不是翊神殿忽悠人的吗？”唐衿当然对此表示怀疑，他本来就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唉，本来大家都这么觉得，只不过，前几天，羲和国东边的棋汐城发生了一场大劫，整个城的人都死了，据说是天谴降世，为祸人间。”
“棋汐城……那地方在羲和国和九曜国的边界，确定不是妖族那边又出了一个杀人变态？”唐衿思考着。
陆清离摇了摇头：“在那之后，有人陆续在棋汐城附近看见一个黑影，还有人死了，幸存者回来说，那天谴一头黑发，双目赤红，杀人如麻，全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这正好符合翊神殿预言中的描述，便大多数人往那方面想了。”
“所以……”
“所以，此事一出，太子殿下就希望能请你去调查这件事。为师也认为，你一直在这百灵山上呆的久了，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太子就是羲和国皇帝的长子姚世琰，未来的一国之君，唐衿曾当过他的伴读，也受皇帝之命辅佐太子殿下。
“姚世琰倒是挺会使唤人。”唐衿嘟囔着。
“虽然现在周遭没别人，但你也注意着点，好歹也是太子，竟然被你这么指名道姓的。”陆清离戳了戳他的额头，提醒他。
唐衿揉了揉被戳疼的额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他不是习惯了么？还能拿我怎么样？”
“唉，算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为师是管不着你了。”
“别啊师父，起码告诉徒儿一些有关那天谴的信息呗！”唐衿作央求状。
陆清离叹了口气，他这徒弟，就最擅长这一点了。他拿出一张画像，道： “这是那天谴的画像，据说是一个书生碰巧遇见了画下来的，后来交到了大皇子那里。”
“书生？能画出那东西还不被天谴发现，他也不赖嘛！不过很可疑喔，可不可靠？”唐衿说。
“不知道，虽然他的措辞有些蹊跷，但我们也验过了，他没有骗人。”
“是吗？那我来看看传说中的天谴长什么样——”唐衿接过那张画像，一顿。
画像中的人，赤红的双眼仿佛要将人杀尽一般，凌乱的黑发散落在肩，一身黑衣，画面中都透露着不祥的气息，头上长着像龙一般的犄角，还有这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尖耳朵，上头还不羁地别着几枚耳环，像是妖族，但又有些不同。不过，如果再仔细一瞧的话，便会发现，如果不是那吃人一样的赤瞳，这其实还是一个模样颇为俊俏的男子，又或者说，男妖。
其实，说颇为俊俏可能都是贬低了他，老实说，这天谴略带妖异的帅气简直能让任何看见了他的少女动心。
不过，让唐衿惊讶的，并不是这些，只听他喃喃道：“竟然是他……”
“怎么？徒儿认得？”
“不，没什么。”唐衿摇摇头，他看着这幅画像，思绪万千。几年不见，这家伙变了不少，原本清爽的短发变长了，好像很久都没有打理，凌乱地随意散落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原本那仿佛能看透人性的琉璃般澄澈的金色双眸也变得赤红。
满心复杂的思绪，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形容。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张画像的下方，那里写着两个小字。
瞳劫。
“……瞳劫？他叫这个名字？”唐衿有些惊讶。
“是，怎么了？”陆清离问。
“没什么，不过之前与这妖见过一面罢了。”唐衿说着，心里却不禁想，这家伙……竟然连名字也换了啊……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陆清离感觉到他这个弟子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没有多问，有些事情唐衿不愿说，他也不是爱八卦的人，只是转换了话题：“对了，皇上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还派了两个人来帮你。”
唐衿听了却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点点头道：“嗯，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有两个人躲在一边鬼鬼祟祟的。”
“喂！你说谁鬼鬼祟祟的！”角落里，一个紫衣少女冲了出来，束着高高的马尾，长得虽普通，但一看装束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脸上带着几分怒气，给唐衿丢了几道法术。
这术法……唐衿心下了然，这是羲和国名门望族巫家的人。
面对突如其来丢过来的法术，唐衿却微微一侧身，将它们尽数躲开，嘴里挑衅道：“当然是谁应了说谁。”
“你……！”那少女还欲再施法，却被另一个男子拦下。那个男子眉目俊朗，文质彬彬，但唐衿看了就觉得这人铺天盖地的一股正义之气袭来，晃得他这个算不上正义的人睁不开眼。
只见那名少年向唐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说道：“久闻唐公子身手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是吕尚，这位是巫梓馨，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帮助公子的，刚才潜伏在旁，实在是多有得罪，失礼了。”
“啊，你们好。”唐衿笑着对他们说道，表示欢迎，却给人感觉冷冷的。
不过下一秒，他便挑了挑眉道：“不过嘛——老皇帝是看不起我么？我还需要帮手？”
“……”吕尚没想过唐衿竟然会这么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衿的大名，吕尚早有所耳闻，或者不如说，从小就一直是听闻他的各种事迹长大的。
八岁被早已隐居了的羲和国第一人陆清离收养当弟子，十岁当了太子伴读，十四岁被皇帝委以辅佐大皇子的重任，十八岁时从巫丞相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降魔塔下存活了下来，这么多年以来，执行了羲和国各种各样的秘密任务，掌握关于人和妖的各种机密，甚至一眼就能看出化形为人的妖怪的品种，堪称行走的妖怪百科全书。
是名副其实的羲和国天才。
当然了，也是一个传闻脾气古怪的天才。
不过，巫梓馨可不怕这个所谓的天才，她可是巫丞相的女儿，不怕天不怕地，当然也不怕唐衿，并且现在非常生气。
“你什么意思！”巫梓馨显然是气坏了，如果不是吕尚拦着，她真有可能在这里跟这人决一死战。
“好了好了，你们是要一同上路的，别闹不愉快。衿儿，你也收敛些。”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陆清离终于开口了。
“行吧，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们随意。”师父一开口，唐衿只能耸耸肩，放弃继续挑衅的打算，转身就走，还不忘拿走刚刚的那张画像。
“公子去哪里？”吕尚问。他虽然早就听闻这唐衿性格古怪，但是今天一见只觉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对方又是以后一道的伙伴，他也不好伤了和气，只是现在，看唐衿这态度，也不知道是答应了太子的请求了没有。
说起外界对唐衿的评价，那可多了去了，众说纷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吕尚也不好根据传言来评判他，一时间真不知道唐衿在想些什么。
唐衿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说：“心情不好，去散散心。”说罢，他便很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唐公子这是……？”吕尚实在是没办法从唐衿的话中得出答案。
“放心吧，”还是陆清离比较了解自家徒弟，“衿儿虽性子古怪了些，但还是识大体的，他这已经是答应了要去调查此事了。”
“那就好……”吕尚松了口气。
苏睿原本知道唐衿和陆清离要谈正事，就退了出去，再回来想给二位添杯茶时，看到唐衿已经不见了，院子里还多了两个陌生人，便问：“各位……公子去哪了？”
“他说他去散散心。”吕尚回答说。
“哦……”苏睿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院子里突然多了两个人，不过他并不多问，毕竟陆清离大人还在这里，这两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结果就听那两人中的女子气冲冲的说道：“不行，我还是越想越气，那唐衿是什么态度啊！气死我了！”
苏睿一听，就知道是唐衿没控制住自己，又开嘲讽挑衅得罪人了，连忙劝说：“姑娘别气，其实我们家公子人还是很好的，只是脾气古怪了点，平时还是很善良的。”
“那他刚刚是什么意思！”巫梓馨心中怒火依旧未消，她作为巫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待遇。
陆清离轻轻笑道：“小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衿儿做了什么都无条件信任他啊。”
听陆清离这么一说，苏睿又想起了刚才在山洞里看到的一幕，顿时直冒冷汗，但还是摇摇头，说：“嗯，我一直都相信公子是善良的。”
要不是公子，我活不到现在。苏睿在心里说道。
另一边，唐衿离开了众人之后，往庭院旁的森林走去，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下躺了下来。
百灵山上这座庭院据说是陆清离以前住的地方，庭院装饰和周边花草树木的栽培都有些陆清离审美的那种典雅古韵的味道，就连旁边自然生长的森林，也给人和别处的感觉不同。
也有很多人甚至觉得，百灵山肯定山如其名，山上的生物都是通灵的。
唐衿不知道这山上的东西到底通不通灵，只知道他很喜欢这片森林，更喜欢这棵古树，总能在关键时刻让他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而且，这棵古树，和那个时候的有些相似。
他又拿出了那张画像，看着画像中的那张和记忆中相似却又不相似的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和这只妖怪以前认识。
唐衿心里头思绪万千，目光落到了画像下面写着的“瞳劫”两个字，他只觉得有些碍眼。
“你以前明明不叫这个名字的，”他喃喃道，语气里有些不甘心，甚至……还有些委屈，“不是吗——”
“墨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