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学一学大长今 ...
-
梓宸国历经近十代吴姓帝王,不断发展强大,雄聚于西,国内安稳富足。如今在位的秀帝,更是睿智英明。位于东部的茂悦国相比起来,显得有些不思进取。已故的先皇荒淫无道,沉迷仙术,自己短命不说,还耗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去岁重阳,刚及弱冠的华戎帝登基,虽然下旨减轻赋税,令民众休养生息,但苦于摊子太烂,并未见多大起色。
北部的尧羌国占据着大批草原,却与其余两国往来甚少,显得非常神秘,据说他们以放牧游猎为生。
三国的鼎足之势形成久矣,边陲偶有摩擦争斗,却没有大规模的攻城略地。梓宸与茂悦两国习俗相似,贸易往来一直十分频繁。两月前梓宸国派出大将董方,率领三万之众,出其不意的攻打信城,而茂悦朝廷迟迟不发兵救援,信城易主。而后梓宸却没有乘胜深入,茂悦也未尝回攻反击。不清楚这两个青年皇帝都在想些什么。
把从陈叔陈婶处听来的话语去掉感情因素,归纳总结,我得出以上的局势分析。估计他们在与我的交谈(根本不算是交谈,因为我几乎只是提问)中也得出来一个结果:颜夕这孩子昏迷之后大脑进水,不仅对当下一无所知,还满嘴胡言乱语。我也尝试告诉他们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另外的空间;得到的反馈却是他们怜惜更甚的表情。我彻底无语,放弃解释。所幸他们并未打算放任我的无知,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将所知毫不保留的灌输给我这个“痴儿”,
满足吧,小白!
暗自庆幸自己的理解能力不算太差,脑里的内容在与他们的问答中逐渐清晰。
“陈婶,你们被俘虏了这么久,怎么对局势如此了然?”
在去尸人场的路上,我悄悄的问她。
陈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这里有一位运尸的官人祖籍在茂悦,受不住严苛重税,十几年前移居到梓宸入籍,应征入伍。他可怜我们这些故国俘虏,但无奈职位低微,欲助不能。便是他告之我们外面的情势的。不过有些同伴对他持有偏见。他最终推托身染疾病,已经辞去这里的职务,这几日便回家务农。”
“我明白了。原来杏儿便是……”
陈婶瞪直了眼睛,示意我不可多说。
“生计所逼,很好理解。我不认为这位官人做错了,反觉得他有情有意。”本来嘛,我小声地对她说,“活不下去了,难道要一棵树吊死不成?政权本来就服务于人民,无法推翻昏庸的当朝者,还不能选择逃离吗?”
陈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惊讶得眼珠都快蹦出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没听懂或是被吓坏了。半晌才惶恐的说道:“夕儿,这话千万别再提了。”
“……哦。”
忘记了,现在自己身为俘虏,自然没有言论自由,不想死的话,还是听陈婶的吧。
陈婶没再说话,随着队伍前行,我也大感无趣,均匀地踏着步子,走在她身边。四十多名女子,跟随着五名梓宸官兵,在坑凹不平的土地上蜿蜒南行。这里不似化石场中部那般采凿平坦,却多了许多艾草,自怜的摇摆在艳阳底下。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队伍停止了行进。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有几个士兵,围坐在一方木桌之前,喝酒聊天。旁边散放着几堆干净的被褥棉被。还有两个大棚,隐约出现在更远处。
“萧大人!”
一个眼尖的士兵从桌边跳起,满脸谳笑,径直走到被小胡子唤做萧把总的士兵面前。紧接着其他士兵也纷纷起身,向萧把总作揖请安。没人朝他身后的娘子军看上一眼。
“恩,辛苦弟兄们了,”萧把总亲昵地拍拍他的肩头,接着双手抱拳冲上,说道,“参领大人一定不会忘记弟兄们该得的好处的。”
咦?他的声音怎么比报告数据时更动听一点呢,估计是心理作用。
众兵皆面露喜色,恭恭敬敬的齐声说道:“多谢参领大人,多谢萧大人。”
一个体型较瘦,面黑目垂的士兵向其余众人拍着胸脯,得意道:“瞧,我说大人们不会忘记小的吧。这破差事!他妈的天天守着一群死人……”
“咳!”萧把总一声咳嗽,这人立即噤声,不知缘由。
只见萧把总转过身躯,微笑着对女人们说道:“姑娘们,前方便是尸人坪。下官几人在这里分发事物,有劳诸位带伤患领取;大家也可先进病棚内查看。如有需要,请告之下官,下官一定尽力解决。”
话音一尽,便卷起袖口,慈眉善目的站在了一堆被褥旁边。
几个士兵开始有些发愣,对上了萧把总的眼神之后随即也依样画葫芦,面上的笑容难看之至。
女人们面面相觑。率先的几位女子没有领取物件,急步往大棚方向走去。其余的女子,包括我和陈婶,也跟着跑向大棚。路过士兵的身旁,我依稀听到刚才那黑兵压低了声音,疑惑的问道:“大人,这是为何?”
“不要多问,上头的命令。”
“是。”
无暇多想,大棚中已经传来了阵阵哭号之声,想必是看到垂死的亲人,悲不可抑。陈婶早已不在我身边,急急跑进一个大棚,寻找她的女儿。我定了定神儿,也走了进去。
糜烂腐蚀的气味令我呼吸一窒,眼前黑压压一片。我睁大瞳孔,渐渐的习惯棚内的光线。猛的惊诧以后,无际的难受就从心的更深处席卷而来,几乎将我吞噬——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三十具躯体,身下的草席渗着污浊的脓血,破旧不堪。有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哭喊的亲人,任眼泪从眼缝中流入发际;有的目光涣散却透着期盼,或是在等待与至亲的最后相见;几个看起来伤病稍轻的男人也是啜泣连连。在生离死别的此刻,又有谁能责怪这些失声痛哭的人们!
快二十年了,我自从娘胎长到现在,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场面。脸上血色尽失,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一只臂膀伸了过来,拽住了我。
“夕儿!你没事吧!”
陈婶担心的声音把我从迷离中拉了回来。
我怎么能晕过去!这里每个人都比我伤心绝望,我怎么能给他们添乱!
越是现在,我越是要坚强——因为现在,只有我才是局外之人。
可是,我真的是局外之人吗?
颊上冰凉一片。
“夕儿?”
“我没事了,陈婶。”我扶着门框重新站直。
她眼里凝满了泪水,不甚担忧的看着我。犹豫片刻,接着说道:“我去那边的草棚看看,你休息一下。”
朝她点点头,看着她快步走去另一处。
“相公——!相公!你醒醒啊!”一个妇人满面泪水,使劲的晃动着草席上双目紧闭,面色赤红,肩胛有些溃烂的男人,声音悲怆刺耳。
“相公,你睁开眼睛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呜呜……”
他……死了么?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跑步跑到男人的身旁,蹲下身去,伸出食指和中指试探他的鼻息。
似有似无。
不成,手指感觉不清晰!我伏平上身,把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明显感觉到他微弱而节奏分明的心跳——
他还活着!
“他还没死呢!”
我直起身子,告诉身边的女人,但她仍旧拽着她男人的衣服放声大哭,嘴里继续喊着悲切的话语。
“别哭了!”我着急了,喊出了一百二十分贝的声音,“他没死呢,你再摇他就真死了!”
整个木棚都安静了。大家都看向了我。
“啊!”她止住了哭喊,抽着鼻子,眼中的绝望被希望代替。突然双膝着地,跪在我的脚边。
“姑娘,求你救救我家相公,只要相公能活,奴家为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求求你了。”
她抽泣着,吻着我的裙角。
我……我怎么会救人啊!惊慌的退后两步,不知所措。而她却认准了我般的,跪爬过来,仰头哀求:“姑娘!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家相公吧!”她回首看了一眼丈夫的身体,凄然道,“……要是相公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我思维空白,茫然地看着她,只知道惶恐地摇头。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猛地起身,就要往棚柱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