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有人家 ...
-
周雪的脸上微微怔住。
顾泽川迅速关门，却发现门锁解开后就自动弹出了一根铁棒，无法重新关闭。
门外是一片漆黑，谁也不知道外面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你先交代你的故事吧，”顾泽川皱皱眉，“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的，经历的，都请告诉我们。”
周雪愣了几秒，抱着画框的手微微颤抖。
“门外，门外不是唐瑰，我也不知道门外是什么……”周雪小声抽噎道，“唐小姐就在这具身体里，但是她现在不能说话，我刚才想骗你们开门，我才那么说的，我……”
“到底怎么回事？”
周雪的身上出现了太多的疑团，似乎她见过外面的一些人或事，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抱有怨念的鬼魂。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周雪似乎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突然崩溃了，“我们可不可以先看看外面有什么啊，万一就可以出去了呢？”
林岳乔看着门外漆黑的形状，空洞却似乎拥有实体，攫取着人的灵魂。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黑。
周雪似乎受到了刺激，眼泪扑簌簌的落在画框上。
她讲了一个故事。
在很多年前，有一位家境富裕的漂亮小姐，在外出旅行时遇见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年轻人那时正在创业，而小姐也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年轻人。
小姐在年轻人的公司陪他一起创业，很快他们便有了一个漂亮的男孩。
年轻人第一次当父亲，翻遍了所有的词典，问遍了所有的算命先生，最终同妻子一起决定将孩子取名为周阳。
一家三口和美而幸福的过了四年，家中又添了一个女孩儿。
那时年轻人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了，却依旧怀着热忱与欢喜的心情为女儿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女孩叫周汀雪。
望她岸芷汀兰，如雪似水。
好景总是不常。
男人的公司出现了大规模的资金链断裂，公司在短短四五个月内被收购。
男人疯了。
他的妻子像父母要了钱，还清了债务，他们去了另一个城市，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台球厅。
男人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一些，却依旧喜怒无常。
你不能和一个疯子讲道理，问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身上。
男人说周汀雪是克星，要她改名字，妻子多番斟酌后，改了。
在那之后，家中那个所谓的“克星”，名叫周雪。
只是自周雪降生以来，家中灾祸横生。
周雪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每年几乎都要进行手术。
男人开始家暴，酗酒，赌博。
他脾气好时，会为周阳买来他最想要的玩具，却从未施舍周雪分毫。
仿佛不把她丢弃，已经是莫大的慈悲。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和妻子商量丢弃周雪时，另一个孩子正在门外轻声哭泣。
妻子维护着一个家表面的和谐，却在周雪九岁生日后因抑郁症自杀。
真正的变故从那时开始。
直到那天周阳到家后，看到满身是血的妹妹。
他哭着和父亲拉扯。
“这个小贱人，她花了家里多少钱，你还要护着她，你有病吧！”
和男人的叫声一同落下的，是男孩手中的水果刀。
他抱起妹妹匆匆逃离地狱。
却不曾注意身后的身影，以及疯子手中的酒瓶。
他死了。
却至死也不肯放开他最疼爱的妹妹。
周雪讲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想了好多年，后来想明白了，却发现我其实不该明白。”
“你们是怎么成这样的呢？”林岳乔听罢，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他的共情能力太强，或许源于他所恐惧的太多。
“后来……我和哥哥醒来之后，发现我们出不去这间屋子了，”周雪迷上眼睛，仿佛回忆着琐碎的曾经，“我们死了，我还记得过去，但是哥哥忘了。”
“可是无论给他讲多少遍，过不了一会儿，他永远只记得他是个不合格的坏哥哥。”
“真是个傻子。”
周雪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笑起来，似乎完全忘了周围人的存在。
她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孩子，若说她还要唯一的不普通，便是那具病恹恹的骨头。
忘了多少年前，她便知道了自己不是个被人喜欢的孩子，不管是家人还是外人。
只有一个人一直对她那么好。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人，但是当她看到父母要把自己送走时，那个满地哭闹的傻哥哥，却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是被爱着的。
她常年依靠那份爱活在黑暗里。
直到她唯一的依靠，为了救她，成了永夜中的冤魂。
三人都静默着。
“我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多少年，这里没有日夜，我们就这样过了很久。”
“一开始，我以为我想念的是人的生活，是因为是我和哥哥都出不去，也没法吃饭，才会想念以前的时光。”
“后来……我才知道，我害怕的不是死，而是失去了死的权利。”
周雪平静地说着，为她数十年或数百年的思考找到了一群听众。
她早就不再是那个九岁的孩子了。
沉默了一小会，林岳乔试着问：“那我们可以帮你什么呢？你刚才说要我们瓶子里的能量又是怎么回事？”
周雪沉默着。
顾泽川叹了口气：“很多人不一定能完成幻境中的任务，所以周雪小姐，之后你遇见了什么人？”
这是对林岳乔的回答，也是对周雪的追问。
周雪的眼神中浮现了一丝林岳乔所不能读懂的东西。
周雪心想，是啊，我之后又遇见了些什么人呢，又杀死了多少人呢。
可是她不想说，或许是不想承认注定错误的结局。
但她不说，三人也猜到，曾经那个来到这里的人骗了周雪，或许教给了她怎样短时间占据别人的身体，或许也假意告诉周雪用能量可以使人复活。
只是她也不曾想到门外带来的是一片狼藉的永夜。
“走吧，出去看看，”顾泽川道，“任务还没有完成，或许门外还有什么。”
周雪只是沉默，仿佛只要她不做出选择，她就可以一直拥着她一厢情愿的温暖酣眠。
“去看看。”
四人为了避免走散，相互牵起了手。祝国安温热宽厚的手掌，让周雪找到了从记事起就不曾得到的，来自长辈的爱。
于是她怀着还能见到光明的心，踏入了漫长的黑暗。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们没有参照物，没有光源，只是向前走着。
脚下的质感仿佛是不存在的空间，捉摸不透，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在原地打转。
林岳乔走在最右边，他的左手紧紧抓着顾泽川骨节分明的右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没了最初的触觉，却依旧紧紧地握着。
握紧了，就不会走丢了。
他轻轻用小臂蹭了蹭顾泽川的衣服。他不知道此刻该不该说话，该说什么，但却克制不住自己就是想要靠近一点点，就好像这些可以证明什么。
却仍觉得握的再紧也不够满足。
他感受到此刻顾泽川轻轻转头看他。
隔着黑暗，在感受到视线的那一秒，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灼烧而起，接着感受到耳垂那么烫。
他想蹭一蹭肩膀上冰凉的衣料，却不太敢动。就好像动一下，他的所有样子都会被顾泽川窥破。
面红耳赤。
他这样想。
他打算把脸转回去的前一秒，感受到有什么在脸上模糊擦过，待下一秒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后，他才意识到那是顾泽川的嘴唇。
面红耳赤到可以煮麻辣烫。他想。
但不知为何，林岳乔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他不再小心翼翼地蹭来蹭去，只是倚在了顾泽川的肩膀上向前走。
闭上眼睛，就好像一对情侣，在深夜的公园散步。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起初，林岳乔以为自己的眼睛再过久的黑暗中出现了幻象，却听到祝国安问：“你们看到光了吗？”
周雪答：“没有。”
林岳乔和顾泽川道：“看到了。”
于是祝国安没有再说什么。在这样一个四人的临时小队里，他是唯一的长辈。在以往，他同唐瑰一起找朋友组队，一直都默默扮演者强大而温柔的守护者形象。
而顾泽川在这里，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顾泽川是名义上的强者，特立独行的孤狼。
只是祝国安没有料想到这个少年的掌心那么暖，骨子里那么温柔。
光又近了一些，似乎已经可以看到身边人的身形。那是一扇光门，在永夜中恭迎来着。
周雪终于也看见了那片光源。几人不再犹豫，走入其中。
再次睁开眼睛，林岳乔意外的发现他们来到了一间公寓。自己坐在沙发上，而其他三人也出现在了公寓客厅的各个角落。
林岳乔试着查看任务进度，却发现任务栏中依旧只有四个字：帮助周雪。
三人开始寻找，周雪也开始在屋中溜圈。只是这间公寓很是干净，几乎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窗外是人海。
忽然一直沉默的周雪手中的日历砸在了地上，她目光有些疯狂：“这是……这是我出生的那一年……”
四人心中了然。
他们回到了过去，成了过去时空中的来者。
于是这样，他们就拥有了无数可以选择的机会。周雪可以去改变过去的一切，只要她想。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周雪愣了愣，意识到林岳乔在问她，轻轻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又思考了几秒，她说：“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是希望哥哥能好好的。”
“所以……我有一些事情，可能会需要你们帮忙。”
“没问题。”
不仅是因为任务，而且想要帮助眼前这个女孩。
但是四人在初步讨论后，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看上去就很繁荣的大都市里，他们一分钱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有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