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归去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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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雨淅淅沥沥的打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那一把黑伞映得他仿佛是游荡人间的鬼魂。
“刷拉”一声，少年拉开了一家店铺的玻璃大门，门下因为防水毯的缘故还发出了一些其他噪音。
“阿姨，要一碗牛肉米粉。”少年拉下卫衣的帽兜，头发因为静电微微翘起。
“呀，小乔来啦？”中年女人笑起来，把一摞碗筷扔进水池里，“怎么脸儿这么白啊，是不是低血糖啦？来来来先吃点小菜啦……”
少年名叫林岳乔。
此时林岳乔低头笑了一下，点头在放小菜的地方盛了一点豆油皮和海带。
“小乔啊，你看你多少年没回来过了，现在怎么瘦成这样？”女人唠叨着，为林岳乔添了一大勺汤汁，“多吃点，男子汉大丈夫的，瘦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林岳乔笑了一下，捧起汤碗一饮而尽。
“好孩子，”女人笑着，“以后多来看看阿姨啊，你毕业以后都不怎么来了……”
“嗯。”林岳乔点头。
那时正值初秋，正巧是他们相遇的时节。
也是那个人离开的时节。
离开那家老街深处的面馆，林岳乔回到了家中。纯白色的飘窗干净的仿佛从未有过人迹，墙和木门也是纯白色，就像林岳乔一样，一尘不染，却苍白又轻飘。
头孢克肟和酒精。
是林岳乔预谋已久的解脱。
被秋雨洗过的天那么干净，连一片树叶上的浮尘都被洗去，随风沙拉的响着，带着少年来到另一个世界。
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世界。
“醒了醒了！”
林岳乔动了一下眼睛，只是看到了模糊的景象。似乎是一间病房，却没有那令人窒息的消毒水的味道，没有那曾经洞穿他整个灵魂的仪器声。
被人发现了啊，看来没有成功吧。林岳乔苦笑一声，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人独居，竟然会有人发现他。
本以为不会再睁开眼睛的林岳乔感觉自己身上并不算难受，似乎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他还活着。
林岳乔用手撑了一下床垫起身，猛然愣住了。
眼前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莫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女孩还是学生的样子，两人见他醒来，微微笑了一下。
“您好，林岳乔先生，死亡年龄二十四岁，死因……食物中毒。”
男人笑着问：“是这样吗？”
死亡年龄？死因？
林岳乔一时分不清自己在现实还是梦境了，此刻他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很疼，没有醒。
“哎呀哎呀，老舅就喜欢吓唬人啦，”女孩推了男人一把，“我给你讲，哎，食物中毒，好可怜啊。”
林岳乔张口想要告诉女孩自己的疑惑，却一时不知该问些什么，只是等着她解释。
“不过你怎么这么冷静啊，我还以为你要满地乱跑找摄像头了呢，”女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我叫唐瑰，这是我舅舅祝国安，你可以直接叫我们俩名字，这样也算是打个招呼了。”
“你们好。”林岳乔笑了一下，冲唐瑰点点头。
唐瑰忍不住笑了一下：“哎，不卖关子啦。你确实在你的世界里死亡了，但是因为某些特别的原因，我简单来说，就是你有特殊的能力。所以你会被带到这里来，去做一些事情，具体做什么咱们一会再细说。总之就是，你只要完成一些任务，填满这样一个瓶子，就可以重新选择一个身份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这个瓶子，你看，”唐瑰指了指自己的手链，“我这个大概攒了三四年吧，已经快四分之一了。我们那里有个拼命想回去的，六年就快攒满了。”
唐瑰又讲了许多，关于这样一个世界交汇的地方。这是一个死后的世界，在这里，不仅有林岳乔这样因为拥有“能力”而被选中的人，也有各个世界逝去的亡魂。
多数人的任务，是读取亡魂生前的回忆制造出的环境，解开未知的或已知的谜团。林岳乔以前看过不少类似的小说，大概有点印象自己是进入了一个“无限流”的世界。
完成遗愿后，已死之人会如期死去，轮回往生。
当瓶子装满，这些拥有“能力”的人，就可以重新获得一具身体，改变一小段他人的记忆，重新回到自己生活的人间。
“其实我不太想回去，”林岳乔垂下眼，平静又有些无奈的说，“我想直接轮回。”
唐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是你的死真的是，太可惜了，你这么年轻啊，也就几年就能回去了，说不准回去之后你爸妈都等着你呢啊。”
祝国安也点头道：“没错，虽然可能要努力几年，但是你想想自己的家人朋友，准备一下吧，一会带你去办完手续就可以了，还可以申请一处住房。”
“你要是怕冷清，可以先住这里嘛，这里有规定我们必须带你一个月，正好交个朋友啦，”唐瑰笑了笑，“你以后也可以选择带新人，福利很好的。”
林岳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再让他用十几年的时间去奋斗，回到那个没有那个人的世界，回到那个他亲手放弃的世界，对林岳乔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抱歉，我……”林岳乔抿了一下嘴唇。
“哎，你直说呗，刚刚就看你有话要问啦，”唐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怕在幻境里面死掉，死了顶多是有一点时间会有影响，休息一两个月就好啦。”
“对不起啊唐瑰，”林岳乔抬头看着眼前女孩满是笑意的脸庞，“我是自杀的，我不想回去了，让我去转世，可以吗？”
林岳乔的声音很轻，就像陈述着今天的午饭是什么一样无关痛痒，甚至让唐瑰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屋内三人顿时静了下来，若有所思。
良久，林岳乔打破了沉默，声音却竟然夹杂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期许。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顾泽川的人？”
唐瑰听也差不多明白了林岳乔的意思，她是个聪明人，立即开始在人名对照表里面翻找。
“我们那里出了名的铁公鸡倒是叫泽川，就是不姓顾，那家伙姓林，巧了和你一样。”唐瑰在手机里翻找着名单，闲聊似的说。
“铁公鸡？”林岳乔似乎被逗笑了，“你们这里还能有钱吗？”
“当然啦，这里除了房子是免费的，其他吃饭啊玩啊啥的都得花积分，积分是你完成任务的时候同时获得的，可以吃饭或者购物。我们这里其实活的也很充实，平时生活和现实也差不多的，要是积分多的话还可以去你原来的世界看看，但是只能是灵魂体形式……”
唐瑰自动开始话唠，许久，她才想起来，这个人已经要走了。
“不留下来吗？转生之后你可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唐瑰继续劝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希望林岳乔留下。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机会过分宝贵，可遇不可求。鲜少有人会被选中，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无比幸运，可以在离开原来的世界之后争取一个机会，哪怕只是攒攒积分，回头看看曾经的亲朋故友，都会在梦中欣喜的笑出声。
“有吗？”林岳乔的声音带着试探，只是温度已经渐渐淡去，“没有也没事的，带我去转生吧，我下辈子急着遇见他呢。”
言毕，林岳乔笑了一下：“抱歉啊。”
林岳乔的长相偏冷峻，笑起来却有一点浅浅的酒窝，自然带着一股舒朗的少年气。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亲口承认自己是自杀，唐瑰打死也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林岳乔这样的人，本该是多么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啊。
“对不起啊，我没有找到，”唐瑰神色有些掩饰不住的难过，“唉对不起。”
“别对不起，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林岳乔从床上起身，“送我走吧。”
祝国安忍不住摇摇头，拍拍林岳乔的肩膀：“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转让能力，然后我们送你去转世，好吗？”
林岳乔点点头，对祝国安笑了一下。
此刻是下午五点左右，夕阳的余辉在天空淡淡的点着几分光亮，街上人群往来，宛如真的人间。
“是这里。”祝国安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座及其具有现代特色的建筑。大约有三四十层左右，建筑的外观是银白色，顺带镶嵌了几抹蓝，如同晨光下的海面。
“中心管理处？”
“嗯，去吧，这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人，他们拥有及其特别的能力，用这种方式来填满自己的瓶子。”
“谢谢你们。”林岳乔此时的心情有一丝不舍，但终究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等等等等，”林岳乔半条腿都踏进大楼了，突然被唐瑰叫住，“等一下我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啊，我好歹也是第一次带新人，给个面子成吗？”
林岳乔动摇了。
过去六年的时间铸就的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瓦解消弥。
吃一顿饭而已，不必着急的。
餐厅的一切都是自动化的，唐瑰兴冲冲的点了一桌菜，还要了几瓶啤酒。
“小孩子喝什么酒，”祝国安轻轻拿走唐瑰手里的瓶子，“你喝可乐。”
唐瑰撅了一下嘴：“讨厌讨厌啊，人家就喝一杯……”
“那个，唐瑰，那位林泽川先生，他是什么样的人？”林岳乔不知为何，哪怕是不相关的人，也想去关注，就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蛛丝马迹一样。
何况唐瑰说林泽川在这里拼命三郎了六年。
那个人也正好离开了六年。
“我有照片你看吗，哎我给你讲，林泽川这人啥都挺好，就是抠门，平时不吃不喝攒积分就为了赶紧回去，那幻境任务一个接一个的进，简直是不要命，”唐瑰叹气，“死的时候才十八，八成是为了爸妈吧……”
十八岁……
太多的巧合，拼拼凑凑，将林岳乔的心完全填满。
如果林泽川是那个人……
下一秒，林岳乔看到了。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笑的温和动人。
那个人叫顾泽川。
林岳乔只觉得头脑发热，胸闷的厉害。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已经无法用兴奋形容，他狂喜，却又觉得窒息，不知不觉笑着哭出了声。
如果是梦，那就再也不要醒了。
唐瑰看到林岳乔的反应，就大概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两个人都是男生，唐瑰难免不会想点什么其他的。
“别哭了，吃饭，”祝国安拍拍林岳乔的肩膀，“吃饱了再想别的，明天去中心管理处办了手续，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的过分不真实，生怕一睁眼发现是一个梦。
林岳乔只梦到过一次那个人，他依稀记得，梦里似乎有一个拥抱，醒来后却发现拥抱的是虚空，是不存在的爱人，是永远等不来的，他曾经预约好了的爱情。
一桌饭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唐瑰终于挣扎着抬起头：“林岳乔哥哥，你能……讲讲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姑娘脸刷的红了，又弱弱的说道：“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啦，我就是，就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要不然，随便问问什么？可以问的，没有问题。”林岳乔一时间五味杂陈，在他的少年时代里，林岳乔向来坦荡，也喜欢胡七八糟的倾诉一通当时的郁闷纠结。
只是他已经六年不曾对人提起过顾泽川了，尽管他努力记得过往的一切。
“我哪知道问什么啊，我只是没有想到我有生之年真的可以看见real的cp啊！”唐瑰捂住滚烫的脸，“那，就讲讲你们以前的事行吗，随便聊聊啊好吗？”
“来到这里的人会保持生前的模样吗？”林岳乔问，“抱歉我突然想问一下。”
“对，刚刚忘了给你说了。抱什么歉啊，快点讲就好了嘛！”唐瑰的眼里闪着亮光，激动的快要把头伸到桌子另一边了。
“他叫顾泽川，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林岳乔突然顿住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你们在一起了吗？”唐瑰拼命眨眼睛，“怎么在一起的？”
林岳乔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啦，吃菜吃菜，吃完回去！”唐瑰意识到林岳乔神色有些变化，大概便猜到了这可能和顾泽川的死有关。
不过顾泽川在登记处报上的名字姓林啊！这一点仔细想想就让唐瑰又精神了起来。
“我们约好了高考完就在一起。”
“但是我们都失约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归去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