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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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云醒来时，头仍旧是疼，身下颠来颠去的感觉让他的头更加昏沉。
他的记忆之停留在头磕上石块的那一秒，嘴脸可恶的蛮子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他侧过头去，看见了一点光亮，那是一盏固定在木板上的烛台，烛火飘摇不定，好想随时会灭掉。
手还是能动的，他的指尖抬起，触到了毛茸茸的皮裘，脑子混沌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
车厢很小，他躺在中间，占了大半的位置，有个男子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头一点一点打着小盹。
外面的风不断从缝隙里偷溜进来，吹得他双颊冰冷，好在身下垫了皮裘身上也盖了层毯子，虽是不厚但好歹能御寒。
江栖云不自在地咳了两下，意识逐渐回笼才觉得喉咙干涩至极，全身软得和面团似的没什么力气。缩在角落的男人被他的咳嗽声惊醒了，爬上前来查看，江栖云借着昏暗的亮光瞧见了他的面容，那男子眉眼不算出挑但也清秀，是十足的汉人模样。
“烧已经退了。”男人摸摸江栖云的额头，又查了脉，他的手干燥又温热，声音也柔和，让人感到安心舒适，“头上还有伤，几日前染了风寒，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似乎是看见江栖云的表情还带着点疑惑，他忙解释道：“这里是小可汗的马车，破旧了些，他干脆不要了，给我拿去诊看病人，谁知这次只有你一个，倒是清闲。”他直起上半身，但没法站起来，因为马车太低矮了，“我叫白水鹤，两年前也是被掳来的。”
“……江栖云。”
江栖云觉得这简直不是他的声音，嘶哑难听。
白水鹤打开车门，寒风瞬间吹了进来，江栖云用余光瞥见一个女孩子上了马车，她穿着戎狄人的衣裳，手里捧着碗飘散着白气的热水。
“我跟他们要热水，他们反倒调笑我。”她的脸被冻得通红，满脸委屈，“药又说是一点都没剩。”
“你先进来暖暖，药的事情，我之后再跟他们说。”白水鹤关上门，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
一碗还有余热的水下肚，江栖云感觉暖和一些了，便起身让那个女孩坐到那里。
三人就这样在马车里挤了一夜，白水鹤说待会他们要回草场，这次没弄到什么东西，大可汗怕是不会给他属下好脸色看。
“这是他们每年秋冬都要干的事情，草原物资匮乏，冬天粮食少，他们就去洗劫光一座城，带回去粮食、女人、奴隶。”白水鹤道，“他们还会劫过路的商队、旅队……我和阿彩，就是在旅队的时候……”
阿彩打断他，道：“你就是下不去狠手，之前那一剑，再刺进去几分就好了!什么大可汗小可汗，通通见鬼去！”
白水鹤忙捂住她的嘴，斥责道：“你当外头可是没人了？”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阿彩哎呦一声，头撞在了车顶上，白水鹤说她又毛毛躁躁，阿彩也不理他，自己跳下了车。
江栖云也下了车，大概他们的马车一直在尾巴上，到的时候前边已经安顿好了，整个草场都是人，忙着烤肉的妇女，戎狄士兵指挥奴隶把劫来的粮草搬下去，他还看见了不少汉人面孔，寒风瑟瑟，他们却只着一件单薄衣裳，手上还戴着镣铐。
白水鹤把皮褥子抱下来，道：“你跟着阿彩，我去趟主帐，这些都是小可汗的……唉……还有药。”
阿彩领了江栖云到一个破旧的毡房里，地上铺满了草杆，药柜和篓子摆放得一丝不苟，还有张桌案，上边散着几本册子和药房，角落里摆着个石臼。
鼻尖全是药味，江栖云知道在这种地方弄到药材是很不容易的。
阿彩掀开横在中间的帘子，里面有张床铺，阿彩让他先在那里坐着。
“你住在哪？”他问阿彩
“这里有个汉人厨娘，她的丈夫是戎狄人，几年前打仗死了，留了个儿子也和小可汗打仗，我就住他那里。”
阿彩打开药柜，皱了皱眉头。
两人在毡房里等了一会，白水鹤就抱着药箱进来，慢慢道：“这几日雪大，戎狄的商队回不来，药材什么的，都没了。”
阿彩的手绞紧了衣袖，道：“那可怎么办？”
白水鹤叹了口气，走到药柜旁，拉开一个抽屉，里边有本册子，他翻了翻，道：“我名下还有几头羊，还贮了点油盐，你抱头羊羔，问他们换去——还是那几个人，都去问问。”
“好不容易分了点东西，你倒好，全拿来垫。”阿彩别过头，“我再去找小可汗。”
“你真以为他的人情这么好送？”白水鹤冷笑道，“我要是没医术，咱们也和奴隶没区别。”
阿彩嘟囔着就要走，突然进来了个老婆子，满脸焦急，江栖云看她面容和打扮想必是个戎狄人。
“我家……小的……热……”她的汉话不太灵光，夹了不少戎狄语，江栖云是基本听不懂，但白水鹤在这里待了几年，虽是不太会说但也能懂了，点点头，拎着药箱就出去了，还不忘嘱咐阿彩一定要去问问。
一个时辰还不到，白水鹤就回来了，一手提着药箱，另只手还抱了只羊羔。
“不过是小孩贪玩，衣服脱得快，恰好这几日有雪，今早雪化了，天冷风一吹就发热。”白水鹤把那只羊羔交到阿彩手里，“净饿几顿捂一身汗就好了，结果收了只羊羔子。”
小羊温顺地躺在阿彩的怀里，她也对小羊喜欢得紧，抱着它转了个圈，出去看看天色，道：“我去拿些吃的。”
吃的东西很简陋，味道更是一言难尽，江栖云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本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就算后来到边陲小城生活，但伙食好歹能吃。他之前还嫌弃在这边城做官吃的未免太寒酸了，现在和这压根看不出来是什么的食物一比，那可就是珍馐了。
那玩意又冷又硬，不知道放了多少天，江栖云吃了两三口就已经吃不下，一旁的白水鹤见他这副样子，便道：“你还是快吃吧，我们起码有这个，奴隶连吃的都没有，我看你以前……罢了，现在到这里就得适应，不然是活不下去的。”
“羊到狼群，只有被吃的份。”
江栖云对着那东西迟疑许久才把它吃光，那感觉就像吃了一袋子石头，留在他嘴巴里的味道怪异至极。
“江栖云。”白水鹤忽然唤了他的名字，“现在就得好好活，好好活下去了，才有力气离开。”
江栖云盯着自己的手，那手指白皙修长，却怕是连刀都握不稳，“那你为什么……也救治戎狄人？”
白水鹤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着说：“能救则救，也不是所有戎狄人都粗俗不堪，普通的牧民们大多都好得很，有时还会给我送些东西，再说了，我要是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呢？”
“我白水鹤不过天地间一蜉蝣，算不得什么人物，活得好就够了。”
“对了，听你的官话说得准，你是哪里人？“白水鹤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瞧着脸，啧啧啧。”
“……长安。”江栖云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那一瞬间他才发现长安的记忆原来已经这么远，远到他有些想不起。
“哟，原来是长安的公子哥！”白水鹤用手肘顶了顶旁边坐着的阿彩，“阿彩，快说，江公子——”
阿彩羞红了脸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那日……攻城的首领，是谁？”江栖云想起几日前的耻辱，那时他毫无反抗之力，倒下去的瞬间他甚至听到了戎狄军队传来的哄笑声。
“哦？”白水鹤起身加了件衣服，“你说那个一刀把你挥地上的？那人叫卡尔什，跟小可汗混得挺好，听说他爹给大可汗打仗立了大功赐了王姓，地位不一般，只是……”
白水鹤顿了顿，小声道：“他人不怎么样，离他远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