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孟婆》栗树下

12、假象

　　说笑间，月游带着我和范无咎来到一处群山之上。放眼望去，这山峦如绿色海浪般起伏，纵然让人心旷神怡，但也却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我不由露出点失落的情绪，却见月游神神秘秘地对我笑：“小云离，要有点耐心啊。”
　　话音刚落，面前的树木泛起一圈圈湖水般的涟漪，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晕开的山水画。接着这画慢慢地对我们打开了门，天籁般的歌声漏了出来。
　　月游把看得发愣的我推着走了进去，“这袅音窟是百年前一位仙子弄出来的。”洞穴里大得不见边际，光影朦胧，各位仙子仙君在薄纱后推杯换盏，醉人的歌声穿插其间，仿佛来到海妖的聚会。却又比海妖的醉生梦死多了分清雅。
　　月游情不自禁感叹道：“那位仙子也是妙人，借此处天然地势，又搭上上千颗回音石，才造就出这么个轻歌曼舞的好地方。”又转过身对落后两步的范无咎说，“范木头，我就说这地有趣吧。”
　　范无咎冷冷看他一眼：“我们非仙宫中人，不该到处招摇。”说着斥责的话，却没一个字是冲着我的。
　　月游屡次被拂了好意也不快起来：“你不喜欢赶快离开，不要扰了我和小云离的兴。”说着拉着我往深处走。
　　不是，我和范无咎才是一边的！
　　“月游，你生气了？”我一边轻声询问他的态度，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地解救自己。这些仙君是吃大力丸长大的吗，扯得我手疼。
　　“十，九，八……”不知为何月游自顾数起数来，“三”字一落下，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一瞟竟然是范无咎跟了上来。
　　月游微微侧过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这么多年他就是吃这一套。”然后阻止了我打招呼的举动，带我走进一处无人的亭子。接着雾一般的紫纱从亭子四面飘下，恍惚梦境。
　　这里没有仙侍，月游便亲自倒了三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我，“尝尝。”
　　我端起酒杯，只见七色的光彩在酒面上飘荡。像是谁把彩虹洒在了里面。
　　“这酒名虹光。”月游与我碰杯。
　　我知道。酒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当我准备一饮而尽时，一只青白的手夺去我手中的酒杯。
　　“你不能随便吃仙宫的东西。”范无咎仿佛是一把利刃，无情地劈开了这旖旎的幻境。
　　“只是一点点，可以的吧？”听见他的话我大为失落，不能蹭吃蹭喝我的鬼生还有什么乐趣。不肯轻易放弃试着用手势在他眼前比划，“一，点点。”
　　范无咎对我的负隅顽抗感到无奈，斥责地看了一眼把我带到这来的月游。对此月游“呵”了一声作为回应。
　　“服下。”范无咎把一枚阴气凝成的丹药递给我，又把杯中的酒倒去一半。
　　“麻烦。”月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里已有醉意，“做什么都瞻前顾后，落不了轻松。”
　　听见这话，范无咎少见地反驳道：“总好过你这样做事不知分寸。”
　　明明是贬低的话，月游却摆出一副受用的样子。
　　虹光酿像是一股藏着火的清泉，入口清凉，紧接着燃烧了神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问题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月游自斟自饮了好几杯才道：“我在人间历劫时，有一世的那副身体能通灵。”
　　“然后呢？”
　　月游突然大笑道：“然后我半夜醒来看见范无咎的长舌头把我下个半死。”
　　“你们初遇还挺，别致。”
　　月游还想说些什么时，洞穴内的低吟浅唱突然停了。
　　“看来美人就要上场了。”他话音一落，悠扬的琴声响起，中间升起一方玉台，一位赤焰红衣的仙子稳稳落到玉台上，翩然起舞。
　　她是烛火，她是明星，一出场便夺去了在场所有的目光。错眼便是遗憾，久视越觉卑微。甘做被她燃烧的野草，只求一个短暂的垂眸。
　　“真是太美了。”我由衷地赞叹，范无咎虽未出声应和，但也用专注的目光肯定了这位仙子的舞姿。
　　曲终，红衣仙子站定身姿，倨傲地俯视四周，惹得议论声四下传出，才肯飞回自己那一处。薄纱掀起，伴奏那人的一半身影露了出来。
　　“北倾怎么来了！”月游认出那人诧异道，“我今日本该在十二星阁中当值，被他发现我来这就遭了。”
　　范无咎扔给他一个“活该”的眼神。
　　“他一个圣君居然也往这跑，”月游一边碎碎念，一边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还有闲情逸致还给广涉仙子伴奏，晋封圣君后不够他忙的……小云离”
　　月游突然提到我的名字，语气变得着急：“北倾肯定只是出于礼貌才给她伴奏，他俩肯定什么也没有！”
　　话题转得太快，我这脑子处理不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月游默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因为你看起来有点难过。”接着好像忘了刚才是谁恨不得藏起来，“北倾要是水性杨花，敢让小美人伤心，我第一个揍他。虽比不上广涉仙子是位大美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美人。”胡言乱语上了头，一指范无咎，“总好过他连美人都算不上。”
　　“呃，原来我能比得过一个男鬼。”真是可喜可贺。
　　“我不是这个意思。”月游越说越乱，最后自暴自弃，一戳范无咎，“范木头，你哄哄她啊。”
　　范无咎动了动眼皮，“自己招的自己哄。”话里十足的冷漠，却伸手像摸小动物般摸着我的头。这鬼自然是个好鬼，但没有点亮摸毛这技能就别硬来了，头发都要拽掉了。
　　忽然一张印着火焰纹饰的花笺穿过紫纱飘了进来，是有客人拜访的标志。
　　月游大喊一声“吾命休矣”，试图装死，却被那人点破，“你之前在哪，我权当不知。但继续不务正业，我可不敢保证应鸿不会知道。”紫纱掀起，北倾的声音和面容都真切起来。
　　我和范无咎齐齐上前行礼。
　　“我这就去，你可别去殿下那告状。”月游理不直气也壮地撂下一句就想溜，还不忘带上范无咎，“别人谈情说爱，你杵在这算什么。”离开的速度可称一绝。
　　剩了我和北倾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尴尬蔓延，快来个人说点什么！
　　“过去常听你谈起月游星君，今天见了果真有趣。”我主动打破这沉默的氛围，“不过他好像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你该和他说清的。”
　　北倾似是无奈，又似是烦恼地一笑，欲拉住我的手，却在刚刚碰及时被我躲开，一处被仙气腐蚀的伤口赫然出现在我手上。焦急立刻爬上了北倾的脸，“抱歉我忘了仙气会灼伤你。”
　　我把手放到唇边，轻轻呼气，待刺痛逐渐退去，莞尔一笑：“不愧是圣君。”修为如此高深，仅仅触碰便能给几百年的阴鬼造成伤口。
　　然而马屁似乎拍马蹄子上去了，北倾不见得有几分高兴，反而因看见我袖口下垂，带出手腕上的红痕时面色更冷了。我心虚得赶紧放下手，这痕迹应该是月游刚才拽我时留下的。让我突然有点想念可以自在折腾的阴间。
　　“我总是在伤害你。”北倾走到月游之前坐的位置，倒了杯虹光酿一饮而尽，“我现在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你。”脸上出现明显的挫败。
　　我也坐了回去，但不再去碰酒杯，范无咎离开时居然没给我几颗丹药，留我一个鬼在这也太危险。
　　“我还是和宋北待在一起自在，自从恢复记忆你就婆婆妈妈的。”
　　北倾敷衍地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自从你被罚流落阴间，我夜夜难眠。那里不是什么和善的地方，你又独自在零镜长大，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什么都不懂。”语气逐渐提了起来，“一想到你那么笨，我怎么放得下心。”
　　你说就说，不要人身攻击好吧。
　　“关于你，关于零镜，我要是能早些察觉，事情不会变成这样。也是那时我才意识到你是特别的。”
　　我从他的话里仿佛看见了百年前他为我寝食难安、忧心忡忡的模样，能在他心里留下“特别”的痕迹，已是我之大幸。我摆弄着桌上的酒杯：“所以月游误会了。”
　　北倾突然一只手拽住我的袖摆，“如果我说不是误会呢？”
　　我一点点把袖摆从他手中扯出来，像在救一场易碎的梦，“阎罗王本来已答应我去投胎，后来才改的主意。说明让我来仙宫不是你的意思。”
　　北倾的手逐渐松了力气。“我们一到仙宫，既然月游就收到了消息，你该是也知道的，但是你什么都没做。”这几日发生的一切被慢慢梳理出来，我反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你心里，真的对我有爱吗？”
　　乐无声，人无影，欲饮的酒水滞在半空，仙子的裙摆像蝶停在枝头。时间停下脚步，眼里含着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