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孟婆》栗树下

11、仙宫

　　过了几日我从阎王那打听到北倾历劫归来，晋封圣君的消息。放眼整个仙宫，除去那些老得都能做古董的，圣君者不过十位。有这样一人做云染的后台，我再放心不过。于是送走完成交易的画皮娘子后，我也收拾收拾，去往奈何桥，要属于我的那碗孟婆汤。
　　下一任孟婆果然落到狰厄那小鬼身上。还没走近，就扔下勺子向我扑来：“孟婆大人，您不要走啊。”哭得那叫一个愁肠寸断，百转千回。
　　我扒拉了几下硬是没把这小鬼弄下来，只好任他挂在我身上，艰难地朝放着孟婆汤那地走去。
　　“孟婆大人，您千万看在我没有功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我向阎罗王求求情，把这位置给别的鬼吧。”
　　纵然声音软糯，但也禁不止如此鬼哭狼嚎，继续下去得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
　　“孟婆汤，断前世，赴今生。是人间秩序的重要一环，不可漫不经心，不可肆意妄为。”我摸着狰厄的毛茸茸的脑袋，一字一句把前任孟婆交代给我的嘱咐转告给他，接着端起孟婆汤。
　　一旦饮下，往事种种与我再无干系，求不得、爱离别将被真正放下。只愿来世这颗心能安分点，别再自找烦恼。
　　汤碗慢慢碰及嘴边，孟婆汤的苦涩在舌尖晕开。鬼这种东西，失去了□□，对外物的感知迟钝到几乎没有。从未想到自己还能感知到这么浓厚的苦味，也不知那些鬼是怎么下得去口的。
　　“孟婆大人，且慢。”我准备捏着鼻子一饮而尽的时候，一个沉着的男声打断了我的动作。
　　我抬眸一瞧，竟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黑无常大人。原来他不是个哑巴，我暗想。心里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好不容易能投胎了，我还会给你留下来打白工
　　瞬间碗里连个汤底都不剩。我特意把碗转过来方便黑无常看清。姑奶奶不伺候啦。
　　然而黑无常神色未变，:“孟婆大人的净世莲不在此处。”言外之意，孟婆汤毫无用处。
　　手里天上地上独一份的碗差点被我生气地扔到地上，那你让我慢个什么劲！
　　黑无常名范无咎，黑衣青肤，手执勾魂手链，往往同白无常游走在人间，抓捕死人的鬼魂。因业务不同，我和他几百年来也见不上几面。今日一见，标志性的长舌不见了，大概是传说中那小气的星君起的作用。
　　“出了什么幺蛾子了”据我所知范无咎不是个爱乱来的鬼，他此时出现应是阎罗王改了主意。
　　“请孟婆大人去阎王殿一趟。”这鬼撂下话就走，也不在乎我是什么反应。弄得狰厄哼哼唧唧的啜泣都空白了几秒，一时鸦雀无声。这一位位的都是大爷，我被他绝不多言的做派弄得没了脾气，顺从地跟着去了阎王殿。
　　“小孟啊。”阎罗王桌上的文书比我上次见的少了一半，不过还是一座不可小觑的山坡。“你这些年在阴间兢兢业业都是有目共睹的，从不像别的鬼一样以溜号为乐，实乃我阴间的楷模……”
　　阎罗王唠叨的阀门一开就没完没了，一旁静立的范无咎面上一点没显出不耐烦，只苦了我一个。“不是老头子我阻止你去投胎，但是我才想起每千年一次向仙帝述职的日子又要到了，小孟难道不想投胎前回天宫看看。要说这投胎啊，讲得是一个缘分，急不来……”又胡扯了一个时辰。
　　“阴间不至于连上天述职的鬼都凑不齐？”趁他喝茶的功夫，我赶紧插话道。
　　“仙宫规矩多，许多鬼都待不惯。况且小孟你也不是不知道，仙宫都是些以貌取鬼的神仙，一天到晚挑三拣四的。要不是我懒得和他们计较，哪里还有他们蹦跶的机会。”说着撸起袖子一副像是要和谁干架的阵仗。
　　说得厉害，到了仙帝面前还不是乖巧得跟孙子似的。想是这么想，但目前在阎罗王面前的我更像是个孙子。在他长篇大论的威逼利诱下，我乖乖答应跟着去仙宫。只是之前分明允了我去投胎，生死簿上也挂上号了，不知为何突然变了主意。这阴间由他掌管，人间不沾利益，剩下的只有仙宫了。
　　很少有鬼能安全无恙地去往仙宫。仙宫仙气充裕，对以阴气为生的鬼魂充满大大的恶意。据说曾经阴帝执意攻上仙宫时，未到天门，数十万阴兵已没了一半。纵然我有几百年修为，站在仙界第一层屏障的巍峨天门前也吃不消，我对这生活了千年的地方而言仿佛成了不被欢迎的客人。
　　范无咎不跟我似的第一次来，早有准备地从一小瓶中倒出粒黑色的丹药让我服下，接着才拿出他自己那粒。这丹药应是至纯的阴气所凝，服下后胸口憋闷的状况立即没了，可谓是药到病除。
　　“有这种好东西居然不提前给我几粒。”我状似埋怨地说。
　　范无咎无视了我求药的眼神，把瓶子收到怀中：“阎罗王让我照顾好你。”说罢跟着阎罗王向天门走去。
　　照顾我还不提前给我药？这几日我算看明白了，这鬼对阎罗王唯命是从，但行事又与寻常不同，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少了根筋，也不知白无常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
　　阎罗王笑呵呵地看着我和范无咎在天门前错频道互动，不多时一位仙侍翩翩走了出来，周全地一行礼，然后将我们这三只与此处格格不入的鬼魂领了进去。她穿了一身湖蓝色宫装，青丝严整地盘起，其上简单的发簪点缀，举止间尽显温婉。
　　“奴名辛寒，是仙宫的接引侍女，各位大人今后有任何要求尽管告知便是。”她把我们带到位于仙宫南面的一处宫殿，虽离议事的玉清宫较远，但胜在清静。接着唤来几个伺候的仙侍，一一见过后，才退下了。行事处处无不周全，险些让我觉得仙人瞧不上阴鬼的这事是我误会了。不过她临走时暗暗交给给阎罗王的物件让我很是不安。
　　大概是真的要变天了。
　　这世上的仙人都有着短则几千年，长则数万年的寿命。本该是逍遥自在地生活，却慢慢演化出权力。从上古至今造成仙人大量殒落的都是因权力更替。云染一个人在仙宫中，即便交托给了北倾，他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得想办法给她铺下一条万全退路。看来在仙宫游玩蹭吃的行程要压缩了。
　　辛寒走后，阎罗王进了正殿，接着殿门一闭不知在忙些什么。上次我游仙宫还是幼时跟着母神拜访各位仙子，近两千年没踏足这个地方了心痒得很，正好现在自由身何不去逛逛？但只有自己又无聊了些，不如叫上范无咎。
　　才走进范无咎所在的右殿，就听见屋里“哗啦啦”书本成片掉落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黑无常大人，出什么事了吗？”我敲了两下殿门。
　　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大开，范无咎走到我面前，也不向我介绍身后那人，“何事？”
　　“呃，本来打算问你要不要去逛逛。”没想到才到仙宫不多时，你这就有客人了。我话说到一半，范无咎身后那人大步走上前抢话道，“既然佳人主动相约，怎能拒绝。在下月游，敢问姑娘芳名？”
　　我隐约觉得这名字耳熟，但是桃李一般的面容在我脑子里实在又对不上号。
　　“阴间孟婆云离。”这人尽管嘴上轻佻，身份却是尊贵的星君，我恭敬的答道。
　　月游听见我的回答，笑得更盛了：“原来北倾家的小丫头就是你啊。”
　　胡……胡言乱语，饶是我在阴间修了几百年的厚脸皮此时也不好意思起来。不过他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北倾的好友，闹着黑无常舌头太长的可不就是这个人吗。
　　“星君这是在做什么呢？”我放松地问道，想到他这些事后，一点恭敬的心思都没了。
　　月游凑到我面前，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北倾人虽不怎么样，但眼光向来不错。”又道，“我一听说范木头到了，怕他无聊赶紧来请他去出去逛逛，结果一颗好心喂狗肚子里去了，好说歹说都请不动。不如小云离和我去？”
　　“你说的这个地方好玩吗？”
　　月游折扇一甩，一副烟雨山村图展开在眼前，清雅得和他的行事丝毫不搭，“我挑的地自然好玩。”
　　送上门的消遣不要白不要，“范无咎你去吗？”
　　范无咎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这几日跟着你。”像是要贯彻阎罗王给他的嘱咐。
　　“那就烦劳星君了。”
　　月游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