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孟婆》栗树下

1、相遇

　　我是一个孟婆。我说。
　　面前的小子挠了挠头，“我知道啊。”
　　“我说我是一个孟婆！喝了我的汤乖乖投胎去。”我耐着性子重复。
　　这小子却和我不在一个频道上，“哦”了一声便侧过身子，对身后的鬼魂说道：“这位死鬼大哥我是不是挡着您了，您先喝，我不着急。”后面的鬼魂闻言木木地走到我面前，端起碗喝了下去。
　　这才是正常鬼魂应该有的状态，乖乖地喝完孟婆汤，忘记一切前尘旧事去投胎，与曾经的离别苦、欢乐趣再也无关。而不是像眼前这个一样与我插科打诨，耽误我下班。
　　我阴恻恻地吓唬他：“你要是再胡闹，我就让牛头马面把你扔进拔舌地狱，掰开你的嘴，夹住你的舌头……”
　　然后我被告到了阎罗王那，说我犯了恐吓罪，侵犯鬼权。
　　阎罗王从山一样高的文件后探出头来：“小孟啊，不是我说你。阴间改革都多少年了，要实行鬼性化服务。这年头凡间科技发达了，搞得那些神仙动不动就下凡历劫，历劫就历劫吧，还怪转世的时候阴间态度不好。那个月游星君非说勾他魂的黑无常舌头太长把他吓着了，在玉帝面前闹得不得安生。这是个性！个性！懂吗……”
　　也不知道他这是要给给我做思想工作还是趁机抱怨，我左脚换右脚，脚都站麻了才把我放出来。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小鬼告状，我一定要多灌他两碗孟婆汤！
　　“这老头子可真能说。”旁边突然冒出个人声，我转头一看，不是，你怎么还在这呢？“走，跟我去把汤喝了。”我拖着他就要往奈何桥去。
　　没想到这小子力气跟我一个快千年的老鬼有得一比，拽了半天，一步不动，还试图撒娇蒙混过关：“女鬼姐姐放过我吧，我不要喝。”
　　正僵持不下，一个阎罗王王身边的小鬼赶来，说让这小子先跟着我，等他什么时候想投胎了再去。
　　去你的鬼性化服务。
　　最后这小子就这么先跟着我。别看阎王那样，我一个才几百年的鬼又打不过。
　　“你叫什么？”我问他，指不定要一起待多久，总要问问名字。
　　“宋北。宋朝的宋，北方的北。姐姐呢？孟婆是一个职位？”宋北看着我，眼里全是少年人的生机与好奇，一点也不像一个鬼。
　　我？我把往事和骨血从奈何桥抛下，早就不知道被那条人生七苦形成的河水卷到哪去了。
　　少年没个长性，还不等我搭话，又问道：“姐姐这么好看，有很多人喜欢姐姐吧？”
　　从没人被鬼夸过的我老脸一红，可恶的小孩，你是下阴间来撩鬼的吗！想着我抬手就在他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宋北吓得一蹦三尺远。
　　为了尽快摆脱这油嘴滑舌的小子，我问起他不肯投胎的缘由。
　　宋北揉着额头试探着靠近我，皱着眉，“我在去上学的路上,看见有一个女孩站在马路中间。”
　　“所以你为了救人被车撞死了？”我插嘴道。
　　“是，不，不是。”宋北纠结起来，“我好像是被车撞死了，但不是为了救人。”他理了理，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法。
　　“我不认识她，但我觉得那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想留住她，下意识走了过去。等我回过神已经变成鬼了。”宋北突然抓紧我的袖摆，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不想忘记她，她在等我！”
　　真是个不靠谱的小孩，连自己的死因都不确定。不过……这个套路，又是哪个历情劫的仙君！
　　看来不能随意当小弟使唤了。我遗憾地叹了口气，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免得今后这些小心眼的仙君去告状。
　　我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柔声道：“既然小北是在人间见到她的，就应该快快投胎，才能早日和她相遇啊。”
　　我发誓我一定摆出了我能假装的最温柔的神情，谁料刚才还低沉的宋北突然看着我大笑起来：“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
　　管他是什么仙君，都给我用孟婆汤灌成白痴。我气哄哄地往鬼市走，任宋北求饶、撒娇一概不理。
　　因没有人间白天夜晚之分，鬼市永远都灯火通明，幽蓝鬼火下猪头人身开的粥铺、黄鼠狼的杂货店、画皮娘子的酒楼、千年枯木的当铺等等，仿照人间古代的制式，不失为阴间一景。
　　虽然阎王默许不去投胎的鬼魂留在此处，但这里却不是那些小鬼的好去处。普通人的魂易散，像一张极薄的纸，一阵风都能撕破。而仙君的元神在这易染污浊，久而久之便成堕仙之体，再也回不去天宫。
　　当神仙多好，千山百海任你去得，繁华绿柳任你赏得，而不是像鬼市里的鬼魂一样自欺欺鬼，不知冷暖，却有屋、有被。
　　新鲜出炉的小鬼宋北却不像我一样对这样的景象厌烦，东摸摸、西看看，差点把头塞到肉铺老板的刀下，就为看看这肉是什么来头。
　　我赶忙看住了这小祖宗，这刀可是在阴墟里泡过的，砍你个小鬼不绰绰有余。
　　想要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少生些是非，却听头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画皮娘子在酒楼上对我挥着手绢叫我上去。
　　别人也就算了，但这画皮娘子是帮我翘过班，陪我打过架的人，若不是她向阎王提议，我得像上任孟婆一样日夜在奈何桥熬汤，熬得魂都淡了。
　　画皮娘子像阎王一样叫我小孟。“小孟你可好久没回来了。”一边迎我一边对我叨叨酒楼发生的事情：“那天我正搁房里休息呢，小二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上来，说做菜的大师傅看正在堂里吃饭的鲑鱼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上去一刀砍死拖回后厨。吓得吃饭的小鬼帐也没结就跑了。”
　　我是没有什么反应，身后的宋北却小声地笑了出来。
　　画皮娘子才发现有这么个魂跟在身旁：“你从哪里捡来的小鬼，模样倒也俊朗，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一边说一边上手，活像勾引书生的女妖精。
　　对生前之事执念太深的人死后往往化作厉鬼在人间各处游荡，由鬼差抓了送到阎王那去，与我一个熬汤的孟婆不会有什么关系，宋北是个多年未有的意外。
　　我三两句说了事情经过，画皮娘子连说这小子与我有缘，还拿出一颗固魂珠作见面礼。
　　宋北的字典里大概没有“无功不受禄”这句话，果断收下。不多会儿，两鬼嘴上一口一个“蓉姐姐”、“宋北弟弟”地叫了起来，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两有血缘关系。
　　临走，画皮娘子将我送到酒楼门口，嘴上念叨着鬼市这段时间好没意思，让我多去坐坐。我正想怎么果断又不失礼貌拒绝掉，就见地上躺着一枝孤零零的红梅。
　　画皮娘子见怪不怪地上前捡起，温柔地驱散了花瓣上附着的污浊。按着往常的做法，接下来她会把这花插在房间里的细长花瓶内，直到枯死。
　　“蓉姐姐，这是梅花？”宋北不肯安分片刻。
　　“只是模样像而已。不过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这里。”画皮娘子眉眼弯弯，“想必是谁贪图我的美貌吧。”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蓉姐姐不知道是谁送的吗？”宋北惊讶道，“不如我帮蓉姐姐找到这个人？”
　　想要捂住宋北的嘴却还是晚了一步。小伙计，你清醒一点！你只是个才到阴间的小鬼啊！
　　话一出口，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宋北连忙拉过我的胳膊，“姐姐也会和我一起找的对吧？”
　　求求你，别在这种时候想到我，我只是个无情的熬汤机器。
　　过去我也曾提议找出送花的鬼是谁，可画皮娘子笑着说要保持神秘感，一一拒绝。现在听见宋北的话，却微微一思索答应下来，“也许是时候了。那就拜托宋北弟弟啦。”
　　好一个姐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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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文，欢迎各位一起讨论，单机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