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6、第六章

　　要不是萨林一直捂着我的嘴，押着我。我可能真的会去探头看看说话的人到底是谁。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说是幸运，那人并没有接近我们所在的方向，而是折了回去，渐渐地我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
　　一直在这附近徘徊的兽人说的是谁，隐隐约约冒出来的念头似乎和我之前的胡乱猜测不谋而合。
　　“他说的是谁？”我看向身后的萨林，他垂着脑袋，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事情。“刚才那个人是栾冉吗？”我又追问道，因为没有看见所以也不敢确定。
　　“林羽。”萨林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为难。
　　“你说我听着呢。”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答案，而他似乎并没有把刚才栾冉说的话想到自己身上一样，语气仍然十分的缓和。“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
　　“什么意思？他刚刚说的真的是你？”我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发热，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和刚才自己的怀疑联系在了一起。“栾冉他真的想杀了你。”如果说徘徊在这周围的兽人真的是指萨林的话那就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毕竟能和科考团挂得上关系还会中文的兽人能有多少呢？
　　他摇头。“他只是想保护你，兽人，不能再做错事情了。”
　　“做错事情？”你做错什么了？我站起身准备朝刚才那人脚步声的方向冲过去。但萨林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差点把我拽个后仰，并问道：“你要去哪？”
　　我顾不得胳膊的痛感，反正能动就没脱臼，转头对他说：“我去追上刚才的人，无论是不是栾冉，他应该都是来带我回去的，只要我回去了就没有你的事情了。”话刚说完，一个可能性突然间闪过我的脑海，我立刻感到喉咙里一阵酸。想说的话差点噎住自己。
　　“林羽？”他看着我停止的动作，产生了疑惑，同时，我对整件事情也产生了疑惑。
　　“不行……我走了，你还是会有危险。”
　　萨林看着我，似乎没理解我在说什么。我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并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一点，整理一下思绪。
　　首先为什么营地的周围会有发疯的兽人，而萨林又只身一人留在营地旁边？常年如此安全的营地周围为什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儿？而且还偏偏降临在我这个普通大学生的头上。会不会栾冉早就想要萨林的命了？刚才对对讲机说那种话也只是想要顺水推舟？
　　“你经常受伤不觉得奇怪吗？”我再次对萨林问道。
　　“有些兽人对人类有敌意……”
　　“但你都拦下来了。无一例外不是吗，不然那个营地怎么可能一件意外都没听说过，处在这样一个山峦入口的标志位置，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兽人不可能总是葫芦娃救爷爷吧。”
　　他似乎跟不上我的语速，也不知道【葫芦娃救爷爷】的意思，但却没有发出提问，仍然在听我继续说。
　　“你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做这份工作？
　　“因为兽人对人类有敌意……”他仍然在重复着这句话，我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但他现在在我眼里突然变成了一块木头，什么新的原因都说不出来了。
　　“你跟栾冉有什么过节吗？意思就是你们有没有矛盾，吵架？”我尽量把自己的意思拆开来说得简单些。他摇摇头，表情看起来比刚才更加不舒服了。
　　其实我真的可以起身走回去的，自己一个人。这样我就可以赶上刚才那个人，让他带我回去。
　　但这样真的好吗？我不喜欢兽人，也没打算跟他们建立友谊。我想做的不过是了解一下真正的兽人，也就是所谓的看一眼而已。现在这样又想要自己平安回去，又希望作为兽人的他可以一如既往安稳的生活，这就好像是在帮一个认识的“人”一样，可兽人又不是人。显然管这么多闲事才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吧。
　　我在心里肯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对，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
　　“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我必须和你待在一起。”我对萨林这么说，他看起来有点着急，急迫地想反驳我，我阻止他的发言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人类和兽人之间那一点点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平衡关系，别反驳我。”我的手差点戳到萨林的脸，但这并没扰乱我的思绪半分：“只有跟我待在一起你才会安全，我知道所有的兽人都不想伤害人类，既然提到伤害，也有很大的概率是想伤害你。”
　　科考团应该也没有准备枪支之类可能威胁兽人的东西，在这种没有任何有效武器的情况下，人类跟兽人相比很难取得上风，出了事情只会扔到兽人的身上。尤其是栾冉的话，他好不容易学会了人类的语言，与科考队搞好了出入自由的关系，肯定不想就此断了机会。
　　我和他也只是第一次见面，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也对他没有任何威胁才对。在这个山沟里只要能和外面的世界沾上一点关系我相信就是“机会”，没人会不想抓住“机会”。当然，这一切的揣测，都是我带着恶意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的。
　　我没办法把刚见过几面的人，尤其对方还不是人类的生物，想得那么完美。他们才见到这个世界几年，才学会了我们的语言几年，才知道欲望这种东西……没几年。
　　包括萨林，虽然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救了我的命，但我鉴于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还差那么一些所以先搁置了他的立场，也并没有完全信任他。我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是因为如果我真的和他分开了，遇到危险的大概率就可能是我了。
　　这些都是可能性，你没法忽视，在这个没有人的森林里，谁知道还有多少不是人的东西在里面，谨慎再谨慎绝对是没错的。
　　“我没关系，只要你可以回去。”
　　很可惜，也很让我烦躁，我的意思又一次没有传达到，他还是执意要起身离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扯住他的胳膊，但因为力量的差距我没办法像他拽我一样将我拉回去。
　　“你听我说的话！”我几乎是忍不住低吼了出来，要不是害怕周围还可能有的别人听到，我可能早就吼死他了。刚才的人用得是对讲机，那么肯定是在跟周围的人联络，相隔再远都不会很远。
　　“我再问你一句，刚才的人是不是栾冉，你是兽人，即使声音分不清，气味你也绝对不会弄混！对吧？”萨林听到我这么说好像泄气了一样，肩膀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看来我说的，是对的，那么就是说栾冉明明知道那个所谓的一直在营地周围的兽人是萨林，却还是说出了要【杀掉他。】这样的话。
　　“今天我们最好远离这里，他们也许还在附近转悠，明天一大早，赶在营地那边还没有人瞎转悠的时候，你和我一起过去。”
　　“过去？去哪里？”
　　“去科考团的营地啊，我会告诉他们是你救了我，你很安全，这样他们也不会为难你。”我对我自己说的话很有自信，虽然我坐在地上，但萨林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我现在比他高大，里面的疑惑和崇拜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自恋的错觉。
　　“林羽。”他开口。
　　“啊，你说。”
　　“你看起来为什么这么高兴？”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称赞我聪明才智的话呢，弄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个。“我想到我可以回家就开心。”憋着一小肚子气的我说。
　　“你可以回家我也很开心。”说着他刚才有些紧张的面色放松了不少，还对我露出了微笑。
　　你还是为你自己多开心一点的好，要是顺利，也许在我逗留在这里的几天里，可以让你和科考队的李领队多交流一下，你可能没法想象他们有多喜欢你这类生物，要是能有个任劳任怨，打骂不还的兽人在，毛估计都给你撸秃了。“话说你认识李领队吗？就是科考团营地里面一个看起来特别干净的中年人，头发有点泛白，但不是很白。”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浮灰。
　　“不认识。”他摇摇头。
　　“那太好了，他人蛮不错的，等去营地我介绍给你。”我想看他们怎么把你撸秃的。
　　我是建议在明天天亮之前回到昨天晚上有萤湖的那个山窟继续待着，但萨林表示不用那么麻烦，类似那个洞窟，有萤湖的洞窟很多，显然他以为我是想呆在萤湖旁边了。萨林告诉我，这些萤湖很可能在地下相接，所以味道闻起来十分的复杂，你可以闻到十公里外才有的植物孢子的气味，但却和旁边的小溪里青苔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对于气味，我不了解，听了他的解释也依然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试图联想的时候，想到了我爸爸经常不给放进冰箱里的食物包保鲜膜，第二天又和新做好的菜放在一个蒸锅里热的时候，那种吃进嘴里的味道。
　　我想，那应该是很恶心的味道才对，就跟西方人喜欢用香水掩饰体味的感觉，没差多少吧。
　　沿着刚才的轨迹草原也看到了尽头，跟营地的树林比起来，新出现在眼前的森林，树叶没有那么茂盛，而且颜色更加泛黄，应该是完全不同的品种。
　　萨林突然加速了脚步，跳了起来，这一跳差点把我看呆，只见他轻松一跃，手就够到了三米多高的树枝，从稀疏的叶子里扯出一个黄色圆圆的果实，是我没见过的。他俯下身递给我，我说了一句谢谢便接过了。
　　“这个可以吃嘛？”这个总算可以吃了吧，昨晚在营地的晚餐我没有吃很多，因为那里的气氛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异类，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自己跑出来散心。肚子也早就空了。
　　“这个很好吃的。”
　　可能是有点饿了，我听了他的话就一口咬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胃液酸出来，一口全都吐在了地上，酸死了，是真的酸死了，酸的我脑瓜子疼。“你管这个叫很好吃？”
　　他跑在前面又从树上摘下来几个，抱在怀里，嘴里还塞着一个，回头看我的表情应该是说“好吃啊。”的意思吧。
　　“这到底是什么水果啊，好酸啊。”我感觉自己的牙床都在打颤了，酸倒牙，酸倒牙，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啊，眼泪都快出来了。果子是吃不下去了，肚子也不敢再饿了。他的牙齿咬碎这种苹果大小的果子，简直是两口一个，回过头来又觉得难以置信，为什么长着犬牙的生物会喜欢吃水果。
　　“你喜欢吃肉吗？”
　　他摇了摇头。“我们一般不吃肉，这里可吃的东西很少，水果就已经很好吃了。”
　　才不是呢，我在心里嘀咕着，好吃的东西多了，一辈子就在这个山沟里，在几十年前连外面有世界都不知道。“你今年多大？年龄，几岁？”
　　他似乎对年龄没什么概念，思考了一阵开口道：“我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对年龄这种没什么印象了，林羽呢，几岁？”
　　看着他模仿我提问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发笑。“21岁，哈哈，你知道21岁是什么概念吗？”我故意这么问，想期待他能给我一些什么新思路或者意想不到的答案，来寻个乐子。
　　他扫了我一眼，缓缓开口：“从林羽出生到现在，地球绕着太阳转了21圈的意思。”他边说还边用手指在面前画了个圈。这一句话说的一点都没犹豫，吓得我手里咬了一口的果子差点掉到地上，这个回答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还知道地球的公转？”
　　他点头。
　　“从哪知道的？你不会还识字吧？”
　　他接着点头，表示会得不多，但确实会一点。我干咳了两声，这个情况我属实没想到。“是谁教你的啊？栾冉？”
　　他又沉沉的点了一下头。每次提到栾冉他的神情都会有变化，上一秒看他的表情还觉得他手里的果子是真的好吃，这一秒就觉得他手里的那些果子味道应该和我吃的差不多了，难吃得要命。
　　“诶……”那还真是蛮不可思议的，栾冉还有教给他这些东西，不光语言，还有知识，那栾冉现在想做的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用心去培养一个“人”，现在却要解决掉他？
　　我又打量起萨林，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可恨的地方，他的性格可以说得上是动物里的温顺，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也十分的温柔友善，实在不像是喜欢挑起争端的兽人，更别说是别人想把他置于死地的程度了，按他刚才说的，他和栾冉并没有任何矛盾，他也想不到原因是什么。
　　“萨林，你想不想来人类社会看看。”
　　他对于这个问题感到新鲜，但也表现得很犹豫，好像有很多话又被他自己吃了下去，憋在了肚子里。“我不能。”
　　“没什么不能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实在太像一个“人”了，除去他的犬牙，他就是个身体健壮的人类而已，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去看外面的世界，这实在是不太公平。政府虽然没有禁止，但因为对于兽人的研究时常受到人道主义的限制，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大批的传授知识给兽人。之所以这样，人类和兽人之间才总是有种隔阂。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在动物园看动物，笼子里的生物明明对你十分友好，但人类没有一点真正要跟他们共存或者真正接纳他们的想法，只是将它们控制在了距离人类一定的距离里，保证了他们可以繁衍后代，让人类接下来的子子孙孙也可以看到罢了。
　　“如果我说，我可以带你到人类的社会去生存，你，会同意吗？”我告诉自己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认真，并且破先例这种事情也太不可能了，但心里还是担心起来，如果他不愿意呢？
　　“林羽……”他轻轻的叫了一下我的名字。我笑了笑，也许萨林也觉得我说的话有点可笑了吧，不如赶紧转换个话题吧，别显得人类太天真。
　　“林羽，你愿意带我走吗？”
　　“我愿意啊。”我的回答似乎没有经过大脑，在他反问的那一刻便从嘴里自然脱口了出来，笑容也僵住了。
　　他站在我面前，静静的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最后化为了一抹笑容，那个笑容好像照进了我的心里一样，让我感觉麻酥酥的。下午的阳光已经明显弱了很多，不再让我感到刺眼，但我还是眯了眯眼睛，有些含糊不清地解释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肯定愿意啊。”
　　我努力的将自己的态度转化得不那么肯定，让我刚刚脱口而出的想法看起来更像是客套话，这样我就会觉得刚才心跳有点快，肯定是因为果子实在是太难吃了，而不是他对我漏出笑容。

作者有话说

　　芝士不是干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