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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森林里非常的昏暗,我不知道他到底抱着我跑了多久,只是感觉到他的呼吸愈加剧烈,但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的迹象。
      突然间,斑驳的光亮打在了我的脸上,下一秒便是白昼般的月光刺进了我的双眼,惹得我脑袋一痛。
      闭眼缓了半天后我才得以重新睁眼,看向周围观察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似乎是带我跑到了一个像平原一样开阔的地方,刚才的森林已经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月光流泻在草地上,地面辉映着零星的闪光,是水汽,看来即使是在草原,这里的空气依然是有很高的湿度。
      到了这片平原没几步,身下他踩踏着草丛的声音逐渐变得缓慢起来,没一会,便停下了下来,并把我从他身上轻轻放了下来。在我脱离他身体依靠的那一刻,他一下跪倒在地上,巨大的身躯与地面发出了结实的撞击声,引得我心头一震,他该不会是真的受了什么致命伤,马上就要不行了吧?
      虽说我与他素味平生,话也没说上两句,但如果他真的就这么倒在了这里,我要怎么回去?
      他趴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喉结上上下下地滑动着,似乎在忍耐着伤口的痛苦。我望向身后那片已经有了些距离的森林,思考起刚才他带我跑时的路线似乎并不是一条直线。虽然我不认为他一个兽人会在类似自己后院的林子里迷路,但我们确实在这个森林里绕了很久,直觉告诉我,我们是迂回的撤离了那里。
      也是这个原因才导致我根本不清楚营地到底在什么方向,离这里有多远。刚才的那只“野兽”还会不会追上来。
      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该继续跑,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但他就趴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湿湿的,为了搞清楚这到底是是在湖边摔倒时沾的淤泥,还是沾了他伤口里渗出的血。我胡乱摸了一把自己的衣服并将手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果不其然,一股血腥味立刻冲进了我的鼻腔,这真的是血。
      我身上都是他的血。好多好多的血。
      “你没事吧。”我马上注意到他受的伤不是小磕小碰,想去扶他一把的双手立刻伸了出来,却悬在了半空中,我想起了刚才扑在我身上的野兽,心中残留的恐惧还没有褪去,又想起了营地里名叫栾冉的兽人,两种几乎对立的兽人形象似乎在我的脑袋里打架。
      “还好。”他慢慢地回答,声音略微沙哑。听起来他的中文不是很熟练,但既然会说话,想必应该是与科考团有关系,想到这我问他:“你认识栾冉嘛?桃源山林科考团?”
      我在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的位置蹲下身远观着他低垂的脸。
      他应声抬起低垂的脑袋,并点了两下。
      当我意识到我在和兽人交流,心里泛起一股痒痒的感觉,一瞬间我也感觉自己的嘴脸和认识的某群人有些接近了。
      “那你……身上的伤。”
      我用手指了两下他的身子伤口的位置,话才说到一半他便领会着把身子横在草地上,并对我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意识到并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卷绷带。
      我想他应该是希望我帮他包扎伤口,虽然有些抗拒触碰兽人,但念在人家救了我的命,我也不知道如何回去的这个境况,也只好硬着头皮帮他暂时包扎好了伤口。
      不,其实并称不上包扎好了,只能说是胡乱的缠好罢了。
      我不知道我的手劲使得到不到位,也并不精通野外求生技能。
      但这个过程他只是会偶尔发出被触碰伤口痛苦的呜咽的声音,结束后便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句话也没说。
      随着云雾渐渐散去,我的视线变得明朗了不少,我能隐约看到他身上有很多撕裂的旧伤痕迹。看来他随身带着绷带,可能也是因为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
      他躺在草地上好像睡着了般一言不发。这不由得让我心里开始有些发慌,这荒郊野岭的林子里,谁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就算都说西南森林里没有大型猛兽,但如果再窜出来一只兽人呢?救我的这只很明显已经精疲力尽,再来半个估计也抵不住了,我坐在他旁边警惕得看着周围,完全无法放松自己的神经。
      随着时间一长,我又渐渐察觉到了自己的耳边其实早就恢复了平静,森林那边也没有什么异样,虽说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我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也根本无法肯定自己的判断。
      但当我的耳边再次听到虫鸣时,一股遏制不住的疲惫感还是涌了上来。我扶着仍挂着冷汗的额头尽量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习惯了这光线的双眼瞟到自己身上早被血迹染得不堪入目的白T,瞬间变得清晰的血腥味甚至让我的脑袋有些发昏。
      我再次看向身边的几乎一动不动的兽人,有了伸出手想去试探他还是否有呼吸的想法。
      “你还好吗?”他毫无征兆的突然开口吓得我全身一抖,为了让他不发觉是他吓到我,我尴尬的笑了一下并回道:“没事,你呢,你没事吗?”
      他点头,慢慢从地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我本能的朝反方向挪了一下身子,看他并没有注意到我如此明显的疏远动作,便也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明天,我会试着把你送回去,最晚后天,栾冉会来接你回去。”他接着开口道。
      “哦哦哦……”我尴尬的回应着,不知道还该与他说些什么,我本身就不善于和不熟悉的人交流,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兽人,难道我要和兽人扯家常嘛?他们也有家常?
      犹豫了片刻后我还是决定从简,从最基本的开始,我对他问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萨林。”他没有看我,头发遮着眼睛,从他的语气我听不出他现在的心情,一时间想到或许人家根本不想跟我讲话,不是说兽人对人类有一定的敌意嘛。甚至可能救我也不是他的意思,与科考团认识就很可能与名叫栾冉的兽人一样,或许他只是被安排了这个工作所以没办法推脱而已。
      “你呢?”没想到他会突然反问起我,着实当我心头一惊。
      “林羽……你中文说得不错啊……”
      “谢谢。”
      短暂的对话之后又是一股莫名的尴尬,我环顾四周,甚至企图找一些值得交流的要素,拎出来问问他。
      “为什么刚才那个兽人要袭击我,不是说你们不怎么吃肉的吗?”我也不知道刚才的兽人是不是想吃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完全是脑袋中的灵光一闪找到的话题。
      “现在是发情期……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有些兽人在这个时期,会无差别攻击别的生物。”
      他每说完每一句话都要重新酝酿一下气息,看起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么一说其他的动物的雄性在发情期也会容易变得暴躁……”说完我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得把他们作为野兽一个类别来互相比较了,便马上收住,噤声观察起了他的反应。但他只是看着我,并没有什么我想象中的愤怒,不满一类的情绪作为回应。
      于是我便重新用视线在月光下打量起了他来,他的个子真的很高,明明就坐在我旁边,却像对着小孩子俯下身子那样。他低着头,眼睛里有着淡淡的绿光,看时间长了之后我发现其实他的神情十分的放松,与我的紧张完全相反。似乎在等着我抛出下一个话题。
      我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他这种与我相反和善的态度渐渐地让我感到有些不适。
      “很多兽人忍受不了发情期的痛苦。”他先开口。
      “你没事嘛?”我顺势问道。
      “有事。”
      “那……”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接着解释道:“栾冉会给我们你们的药,可以抑制我们身体的不适。”
      “哦……这样啊……”
      说完他起了身并回头问我道:“你能站起来吗,前面有一个洞窟,去那里休息比较安全。”
      我点了点头便听话的跟在了他的后面,毕竟这地方我才刚来第一天,根本不熟系,现在也只有跟着他才有回去的希望。
      即使受了伤,兽人的步伐也比我大很多,他走的不算快,但我却鼓足了劲快走才跟得上。在草原的下坡有一个洞窟,看起来是通向地下一些的位置的,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跟着走了进去,走了没多久就看到洞窟深处散出了淡淡的蓝光。
      “是萤湖。”萨林解释道。
      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水池,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却非常的深,我探头过去能看到清澈的水下都是复杂的岩石结构,不知道下面到底通向哪里。
      “林羽是第一次看到萤湖嘛?”萨林问。
      我点头,别说什么“萤湖”了,我都没想到书里写的发光的水竟然是真的,看他与我搭话我也就自然地问道:“是水在发光吗?”
      “好像是水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走到我身边跟我一起注视着水面。“这种萤湖在这片森林有很多,都是在山窟里,似乎下面是相通的。”
      我不停地点头,眼睛完全离不开眼前的奇妙景象。“这水可以碰嘛?可以喝吗?”看到萨林点头的我立刻俯下身子并将手伸了进去,发现这水冰凉的如泉水一般。
      觉得触碰没什么问题便又用双手捧起了一些想要尝尝味道。但在真的进嘴前,我还是犹豫了一下。为了保险起见还闻了闻,不过即使这水没什么异味,最终也还是没有被我送到嘴里。
      我顺势用手中的水洗了一把脸,刺激着毛孔的冰凉让我好像从刚才发生了一系列类似幻觉一样的事情里回到了现实,一时间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便长叹了一口气。
      “舒服吗?”萨林的这句话好像吹在我耳边,让我觉得后脖子麻酥酥的,他在我身后俯下身,靠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道。即使我已经认定了他对我没有危险,但这种突然的靠近还是让我感觉难以接受。
      “夏天的时候,有这种凉爽的泉水,让身心都很舒服吧。”他接着说。
      “啊……啊,是啊。”我用水清洗着手臂上沾染的血迹,想着要不要把衣服洗了,不过还是作罢,毕竟污染了水还是不太好的,原住民就在自己身后,看到我这么干估计不会高兴。
      “身上的血迹,不洗一洗吗?”结果没想到萨林主动说了出来。
      “我看这水这么干净……不好吧。”
      “没事,我经常在里面洗东西的。”
      那你刚才让我喝一口?我憋了一肚子的槽吐不出来,并庆幸自己是个天才,刚才没直接下嘴。
      手机在这里并没有信号,只是个通电的玩具,但就算刚才对讲机没被我弄掉,估计这么远也不会收到回应吧,只能相信萨林说的最迟两天便可以回去的期限了。
      萨林正在我身后靠着墙壁坐着。我则横躺在萤湖边对里面散出的奇妙光亮发着呆,时不时的还用手去拨动,让冰冷的水持续刺激着我的神经。刚才的困倦似乎被看到眼前新奇玩意的兴奋感冲得都无影无踪。
      感觉自己望着这个小小的水潭,可以一直看很久很久。
      直到听到了身后的一声痛苦的呜咽,我才回过神偷偷地转头看去,果然萨林是还在注意着自己的伤口,他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我没看清他身上的那个伤口有多大,但从我身上沾染的血迹量来看,猜得出不是轻伤。
      “你要不要躺下来休息。”我对他开口。
      他摇头,“没事,我看着,你睡你的就可以。”他靠在岩壁上,语气十分的缓和,相比我对他的警惕,他貌似更想让我感受到他毫无敌意。
      “抱歉啊……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见到兽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了解释,他笑了笑表示他理解。“第一次来到这里会不安,这很正常。”
      “你……”他果然看得出来我的尴尬,和恐惧。这让我一时语塞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我坐直了身子。
      我们之间大概有一两米的距离,这个山窟并不大,萤湖的对面也并没有空间,但我还是本能地呆在了离他较远的“安全位置’。
      “不用太在意我,林羽,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伤口的事情也不用在意,我们的恢复能力要比人类强一些,而且血已经止住了。”他松开手似乎是想展示给我看证明他的伤口已无大碍,但实际上我看得到的依然是一滩红黑色的血印,根本也看不出来血有没有被止住。
      我在心里啧了一下,想换个话题的对他问道:“刚才的那个兽人不会找到这里吗?”
      “我不知道,他也受了伤,应该不会这么快追来,如果来了我会有所察觉的,所以林羽可以安心的睡觉。”
      也许是为了人类和兽人之间的关系不再继续恶化吧。我心里想着他救下我,并且安慰我的原因。
      如果我没有按照他说的,如期安全的返回营地,那么兽人受到的斥责,应该比会五十年前损失冒险家时更加严重,兽人的形象也会更加不堪。
      我都能想到电视上报道的题目:手无寸铁的大三学生葬身残忍的地狱森林。
      那么人类和兽人建立的这短暂的几十年交情,也必将会荡然无存。研究起来兽人应该是害怕人类的吧,毕竟他们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拿不出手,真的打起来不会打算用嘴咬吧。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我身上也担了责任,于是转变对他说道:“我陪你聊天吧。”说着我清了清嗓子:“聊到天亮,这样转移一下注意力,你也不会觉得伤口很痛了。”
      他对我这句话的反应是眨了两下眼,表情好像有一点吃惊。但很快他就将自己的情感收了回去。
      他这些一直有所克制的举动我都看在眼里,不禁再次感叹兽人的形象工程真伟大啊。
      “在那之前林羽,你可不可以拥抱我。”
      “好呀拥抱这个话题……”顺势接下这茬我才注意到他说的是能不能拥抱他。
      顿时噎了一下,身体向后躲了半分,手脖子还杵了一下地面,略疼。
      但萨林似乎没把我的躲闪放在眼里,已经伸出一只手,示意我过去。他的表情如此坦然让我完全看不懂他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是,冷吗?”我的智商貌似因为用他洗裤子的水洗脸的原因,跌至了零点。但其实,他失血这么多,这个山窟里又很阴冷,冷也不奇怪啊,我也有点冷……
      “你现在身上我还是可以闻到刚才那个兽人的气味,我想用我的气味覆盖一下,这样即使他找起来也没这么容易了,毕竟我生活在这里,去的地方也很多,刚才也在森林的各处留下了自己的味道。”
      他解释的头头是道,很让我很信服。所以我也只好无奈答道:“哦……好吧。”
      说完后慢慢向他爬了过去,跪坐在他的面前。他没有片刻迟疑地便将手手轻轻地扶上我的肩膀,将我缓慢地拉近了他的怀里,但这举动对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刺激,虽然刚才他就是横抱着我带我跑到这里的,但现在要让我如此坦率地接受他的触碰,依然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事情。
      他的左手捂着伤口,右手放在我的后背,下巴小心翼翼的枕在我的肩头,喉咙里发出的呼吸声变得十分平稳,萨林身上的血腥味依然很重,但我竟然可以闻到他身上有些花香,就好像出现了幻觉一样。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我不喜欢花,不了解花,更不了解这里有什么花,我什么都不了解,就站在了这里。
      我闭上眼睛,让身体尽量撑起去避免触碰到他左手护住的伤口,肩头萨林脸颊发出的温热,和身上感到的寒冷相比,让我觉得十分的舒适。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哺乳动物,温度会让我们感觉自己身处安全的环境中的原因吧。我也慢慢将头靠在他的颈窝,试图闭上眼睛。
      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我的手轻轻搭上他护着伤口的左手。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耳边有萨林规律的呼吸声,和脖颈处传来的心跳声。远处有山窟顶点点水滴落在萤湖里的声音,这两种节奏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刚刚消失的困意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回来。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放松。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吃披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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