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二版】八 前出塞（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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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儿是个孤儿，从小就在龙你门客栈里跑堂。他不喜欢‘龙门客栈’这个名字，全天下所有边塞上的客栈都用这么个名字，太没创意了！就像全天下所有的边塞客栈一样，这家玉门关上的龙门客栈里，每天也会迎来各式各样的客人，士兵、逃犯、强盗、娼妓……，所以，只要客栈被安上了‘龙门’两个字，就意味着无法无天。
不过，这家龙门客栈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无法无天，如今玉门关已经算不上是边疆了，出了玉门关还是大唐的地界——安西都护府，由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管着。玉门关在能干的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治理下，也勉强算得上太太平平。
李小儿喜欢观察形形色色的客人，这让他这个连客栈门儿都没出过的小人物有种见过大世面的自豪感。今天一早，他照例早早起床，把客栈内外打扫了一下，又把借住在店里的那对卖唱的姐妹叫起来。说起来，这姐妹俩儿长得真不错，名字也起得珠光宝气，尤其是妹妹，一对眼睛亮得李小儿心里痒痒，要不然掌柜怎么肯让这对姐妹白住进店里？
今天，头一个进客栈的不是客人，是个赶骆驼的中年汉子，来店里等生意的。这人皮肤漆黑粗糙干裂，一望便知是常年生活在大漠上的人。但即使皮肤细腻光滑，这人也没法称得上好看，稀疏晦气的八字眉，长脸，断鼻梁，特别是还生着一长一短的两条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竟像是全天下的‘丑’字都堆在他身上。但不知为何，这样一个丑陋的人，那一双眼睛却象一汪潭，深不见底，让人仔细瞧下去不知觉的被他吸引。
“老封早啊！”李小儿嘴甜。
骆驼汉子名叫封常清，从小就在这片大漠上生活，现在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有关他早年的故事也象一个谜，连好打听的李小儿也只知道点片段。
“早。”封常清打了声招呼，然后象士兵似的端正坐在角落里。店里有点清冷，他坐了一会儿，拿出一杆长箫，轻轻吹起来，但那箫声呜咽低回，更平添了几分清冷。
这时，楼上传来几丝琴弦振动，和着箫声，轻轻点点，似是温柔的问候——你为何惆怅？箫声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吃惊，接着扩宽了音域，宏亮的响起来，仿佛置身于广阔的大漠，天地之大，我却独自飘零。箫声又转呜咽，让人闻之心情不畅，顿觉壮志难酬。琴声婉转平和，声声似有抚慰之意，然后一弦一顿，柔中带钢，不可摧折，一声声节节拔高，引领着箫音不自觉的向上，似璀璨红日初升天际，带着振奋普照大地。一时间琴箫和鸣，或婉转或壮阔，似清泉奔流，如大浪滔滔……一曲终了，听者如在梦中。
楼上的木板咚咚响起来，封常清急忙向楼梯上望过去。
绿珠瞟了一眼封常清手中的萧，“姐，这人的箫能跟上你的琴，倒也难得。”她望着封常清的脸嘻嘻笑了笑，“可惜这张脸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说着咚咚跑下楼，一张小嘴脆脆的叫道：“小儿，我帮你擦桌子吧？”拿起抹布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抹起来。白住人家的店，不能不象征似的出点力不是？
封常清只看了紫玉一眼，立刻意识到那操琴之人必是眼前的这位紫衣女子，此时见紫玉容貌秀外慧中，眉间微颦略有股沉淀过的沧桑之色，多了一份年轻女子没有的领悟，更揽人情怀，在这荒僻的玉门关，便如一枝永不凋谢的山茶花，淡雅幽香。
“谢姑娘雅曲！”
紫玉望了一眼封常清手中的箫，又望了一眼衣着潦倒的封常清，眼中闪过惊异之色，料不到在这边远的玉门关竟藏有这样一位知音弄箫高手。她缓缓朝封常清行了个礼，“是先生的箫好！
封常清动了动嘴唇，本该做作的谦虚一番，却喉咙紧绷，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样子显得更木讷。
绿珠嘻嘻笑起来，“姐，瞧那人，一个劲儿盯着你看，傻瓜一样！”
“休得无礼。”紫玉皱了皱眉头。
紫玉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到了这个年龄的老姑娘，就是想嫁也嫁不出去了，更何况她没想着嫁人。弟弟十几年前就失散了，如今生死未卜，父母也已逝世多年，从小一个人带着妹妹过活，苦了这些年，什么心思都淡了。偶尔，紫玉也会幻想一下为人妻为人母的景象，但这个念头也在脑海里恍一下就过去了，世界太大，但对于她这样无依的女子，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偎依的归宿，听到眼前这位潦倒男子悒郁的箫声，不禁涌起同病相怜的感觉，因此忍不住抚琴和上一曲。
但也只是一曲而已，还能有什么呢？她叹了口气，背过身子。
“姑娘，”封常清望着紫玉远离的背影焦急的叫道：“在下封常清，姑娘芳名，可以告知在下吗？”
萍水相逢，明天不论，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分别？谁又能改变谁的命运？紫玉苦笑了一下。
“知音难觅！”封常清道，声音里不禁有几分难掩的动情、怅然和期许。纵然萍水相逢，相逢已是不易。
姑娘家的芳名又怎会轻易为外人道？“紫玉。”紫玉不知为何竟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她回头望了一眼封常清，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感激，“听先生刚才箫声隐隐有铿锵之感，似乎胸中有百万兵甲，先生高才，世间必有慧眼伯乐，总有一天上苍会赐予良机，让先生一逞豪情，先生万万不可灰心。”
“紫玉姑娘！谢——”封常清哽咽不能言。
这时，外面终于有客人来了，是两个押解犯人的官差，那犯人生得魁梧凶狠，一看就不是善类。龙门客栈做自家生意的同时，又权充作驿站。官差把犯人锁在店后马厩的柱子上，走进店里叫了三碗面，“小二，把饭送到后头去。”
“绿珠，你帮小儿把饭送去吧。”紫玉叫了声。
“我不去，那人眼睛凶得很，吓死人了。”绿珠吐了吐舌头。
紫玉叹了口气，端起碗走入马厩。那犯人肩上扛着几十斤的重枷，手上锁着镣铐，端住了碗，面却送不到嘴里。紫玉又叹了口气，挑了一下筷子喂他吃了。犯人狼吞虎咽的吃完，来了句：“还有吗？”
紫玉回去又盛了一碗给他，还舀了一瓢清净的井水，犯人咕咚咕咚大口喝了。
紫玉不在意的问：“犯了什么案子？”
“杀人。”
“喔。”紫玉淡淡应了一声。
犯人见紫玉的反映很平淡，一点也没有面对杀人犯惊慌害怕的样子，不由抬头仔细看了看紫玉的脸。“你呢？一个女人家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讨生活呗，还能干什么？”紫玉端着空了的饭碗往回走。她是个淡然的女人，没想过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去也就算了。
“你长得真好看！”犯人毫不避讳的赞道，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回中原去吧，塞外是我这些恶人呆着的地方，你是个好女人。”
紫玉就象没听见劝告一样，默然走回去。
又有客人走进来。
绿珠一见叫起来，“姐，快来看！哇！美潘安！”
进来的这人，穿着身文职小官的官服，一手支着腰一脸的痛苦不堪，尽管苦着张脸，仍然不损他容貌的俊美，与封常清比起来，就像一个是菩萨身边的金童，一个是阎罗殿里的判官。
“唉呦，骑马可真够颠儿屁股的，小二，你这儿有大车租没有？”这人正是刚刚升作朝散郎，前往安西将军高仙芝帐下效力的前户部小吏罗福，也就是那位通缉在案的前朝公主杨罗敷。
“大人，您要出关吗？大车可是没有，哪有人出关坐车的？这么宽的沙漠，车轮还不陷在沙里了？大家都是骑骆驼过沙漠。”李小儿殷勤的说，“老封，生意来了！”
罗敷无奈的喔了一声，扭脸看见了店中的两个官差，“嘿，二位，这是有什么公干啊？”一屁股热络的在官差桌边坐下，点了几个五光十色的小菜，请客大吃起来。
“大人打哪里来呀？”官差问。
“京城。”
“我们也是！这可真是他乡遇故知啊！大人知道豆子巷的人命案不？我们正押着人犯去安西呢。”官差指了指后面的马厩。
罗敷一听，兴趣来了，站起来从窗户向后看，但草料堆得老高，视线全挡住了，什么人也没看见。
“这个犯人叫李嗣业，是全十道镖局里的镖师，父亲被老婆和奸夫合伙杀了，然后这猛夫就当街把老婆杀了。”官差介绍说。
“怎么没判斩立决啊？”
“因为是为父报仇，而且还有皇上面前的红人高仙芝将军求情，京兆尹就从宽了呗，改判了个充军。”
正说着，又来了客人，是个背着华丽宝剑的后生。
“绿珠！”那后生一进门就叫起来，“是你吗？”
绿珠一见是段秀实，自己当初骗了他五十两银子，本以为今生再也用不着见这个傻瓜，没想到竟象阎王讨债似的，又碰上了。想想躲也躲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哎呀！这不是恩公那个——什么——吗？”绿珠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愣没想起来这人叫什么。
“对！对！我就是段秀实啊！”段秀实见绿珠还记得自己，心里简直高兴得要死了！什么叫有缘千里来相逢？就是眼前这回事。“你怎么到玉门关来了？”
“哎呀！我和姐姐要出京时碰上个神仙道长，道长说我们要找的人在西……”
“绿珠！”紫玉冷冷喝止，“胡说什么？”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自己的事。
“道长才没胡说呢！他连我们的姓氏——”绿珠看着紫玉严肃的脸色立刻住了嘴，嘿嘿笑笑，连忙转了话题，“又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二版】八 前出塞（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