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终是你》卿归长安

5、惊涛

　　气氛突然静得有些尴尬，林归夏听见自己的心狂跳不已。

　　那两个人再不回来，就要假戏真做了！

　　“能给我一杯水吗？”林归夏找了点借口拖延时间：“我，我有点渴了。”

　　叶阑风在原地怔了半刻，到桌前倒了杯水，转身递给她。

　　林归夏接过来一饮而尽——她是真的紧张到喉咙发干了。

　　她将杯子攥在手里，几乎就要把它捏碎了。

　　叶阑风将那杯子从她手中接过来放回桌上，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就着那杯子，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

　　林归夏听着他的动静，呼出一口气，心想：“您再多喝几杯吧……”

　　谁知心里这句话尾音还未落地，就听见叶阑风倏然起身的动静，之后他三两步走过来直接动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完了完了演砸了！林归夏紧闭着眼睛，等着对方兴师问罪。

　　她以为叶阑风会暴怒问她是谁，以为他会马上招来白家人质问，甚至已经想到了白菁娥气急败坏赶过来的样子，想到了她被窈窕岭的人领着去若骞找她爹要说法的样子。

　　然而，只是静默。

　　所有想象中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叶阑风只是俯首，轻轻吻了她。

　　林归夏觉得自己紧紧抿着的嘴唇被什么东西贴了上来，猛地睁开眼，看见的是叶阑风闭着的眼睛，睫毛似乎比女孩子的还要纤长几分。

　　她顿时僵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手撑着床往后退了半分。

　　“你！你你你……”林归夏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对方睁开眼睛，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隔着一掌的距离盯着她，牵起嘴角给了她一个微笑。

　　他的眸子颜色浅淡，但眼里比常人多了三分血丝，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归夏从他的笑中读到了一丝苦楚。

　　不过此时的她清楚明白地确认了一件事：那些关于他长相的传言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眼前这张脸无论是放在今时旧日，都称得上清新俊逸，仪表堂堂。

　　用两个字来说就是：完美。

　　她甚至开始不理解白芷云为何对这门亲事如此抗拒，毕竟美貌与才智兼得的人才是不可多得的。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岂有此理，这叶阑风发现新娘被掉包，不问缘由竟然顺势亲了上来是几个意思？！

　　芷云不愿意嫁给他确实没错，简直就是个登徒浪子！

　　嘶……等等！

　　难道……难道他不认得芷云！——芷云是被母亲逼着嫁给他的，两人之前大概没有交集，这叶阑风不喜张扬，即使二人曾经在世家大会上见过，也未必确切地知道彼此是谁……

　　嗨呀！当时怎么忘了问问这个。

　　这一团乱麻似的想法在林归夏的脑子里打成了结，她正盘算着怎么开口试探一下，就听见外面嘈杂的人声响了起来——应该是白芷云他们回来了！

　　她绕过面前的叶阑风，起身推开窗户，纪莛年果然已经等在屋后的河道里了，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下去，她指了指房门的方向，用口形说道：“等等，看看。”

　　纪莛年：“……”

　　什么时候还凑热闹！

　　林归夏轻轻压下窗户，转身看到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叶阑风，不知道如何解释，冲他挤了个笑，指着门外道：“先看看你就明白了。”

　　叶阑风也听到了门外的响动，并未多问，只是跟了过去。

　　林归夏将房门扒开一条缝，看着门外的情形——外面围了一大帮子人，大概全是从喜宴上过来的。

　　白芷云泪眼汪汪地站在一位鹤发老太太身后，老太太伸手护着她。

　　“我的姑奶奶，你再迟回来一刻，我就要被你夫君霸王硬上弓了。”林归夏心道，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白菁娥站在老太太面前，似乎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瞪了一眼白芷云。

　　“白菁娥，你还真是长本事了，我孙女要嫁人，连我都不知道！”老太太先开了口。

　　白菁娥勉强挤出点微笑，道：“母亲，我派人去请过您，这不是没有找到您吗，年前没有好日子了，所以就急着定下来了。”

　　“祖母，我不愿嫁人，要嫁也得是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怎知他心性品貌如何……”白芷云再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情愿。

　　二人果然是没有见过面的！

　　林归夏瞥了一眼身旁的叶阑风：品貌嘛倒是万中无一，不知道白小仙娥真见了他，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这心性就不得而知了，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嘶……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叶阑风听了外面的对话，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气恼，负手靠在门框上继续听着，好像在戏院里听别人的本子。

　　林归夏摇摇头，心想：“还真是沉得住气。”

　　想罢继续看着外面的动静。

　　老太太拍拍芷云的手，道：“放心云儿，有我老太婆在，看今天谁敢强迫你。”

　　白菁娥忙说：“母亲，这亲都迎了，堂也拜了，客人们可都看见了，悔不得婚了。”

　　老太太丝毫不退让：“笑话，我姑娘还站在这儿呢，迎的哪门子亲，拜的哪门子堂！”

　　白菁娥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一位身着黑色衣衫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众弟子，从前院门外走了进来。

　　“白岭主，我听说出了些乱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误会，都是误会，叶庭主您只管在喜宴上享用，不必理他们。”看得出来白菁娥还在极力挽回局面。

　　老太太倒是不想陪白菁娥演这出戏： “叶庭主，贵府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仙门，逼婚这等事做起来恐怕不太合规矩，令公子出类拔萃才貌双绝，我孙女确实高攀不上，还望贵府高抬贵手。”

　　“逼婚？”叶赫炎有些惊讶。

　　“把人关起来，强迫我云儿嫁给贵府公子，难道不叫逼婚？”老太太面露愠色。

　　“白老前辈，在下确实未曾闻听此事，”叶赫炎答道，又转向白菁娥：“白岭主，令堂说的可是真的？”

　　白菁娥赔笑道：“叶庭主，那丫头脾气倔不懂事，不必放在心上，家母素来娇惯她，让您见笑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胡闹。”

　　此时，一个弟子匆匆上前在叶赫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叶赫炎顿时怒喝一声：“荒唐！”

　　“白岭主，我叶家诚心与你白家交好，你女儿不愿嫁便罢了，竟还弄个假新娘糊弄叶家！”

　　想必是那弟子把这边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叶赫炎，他才明白今天与他儿子拜堂的并非白芷云。

　　看到这儿，林归夏觉得有老太太在，芷云今天应该是安全了，反倒是自己再不走就要东窗事发了。

　　“我得赶紧走了。”说完她便准备扒窗子逃跑，临到窗前，又回头看了看叶阑风。

　　说来也奇怪，这个人知道自己被戏耍了，既不气恼，也不拦她，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旁看热闹，不知是大度还是有点不太聪明。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讨人厌的家伙。”林归夏心想，觉得就这么走了似乎有点对不起这个哑巴。

　　“叶公子，嫁娶须得彼此情投意合，方能称心如意天长地久，我不愿见朋友余生过得不开心，今天多有得罪了。”

　　说完推开窗户爬了上去。

　　“姑娘说得对……”

　　——哑巴开口了。

　　林归夏爬窗子的动作一滞——叶阑风这声音竟与苑辰安有九分相似，少的那一分是温度。

　　苑辰安的声音总带着一股暖意，能温热她心里那潭春水，而叶阑风的声音比之则多了些清冷的意味，即使就在身后说话，听起来也如隔千里。

　　见林归夏停下来，叶阑风继续说道：“姑娘说嫁娶须双方情投意合，的确如此，我已有心爱之人，娶了白姑娘只会彼此耽误，所以今日的事，是在下要多谢姑娘成全才对。”

　　果然是个登徒子！有了心爱的人还答应娶别的女子，刚刚还亲了她！难怪他一副看客的样子，原来根本就不是诚心与芷云成亲的。

　　姑娘你个大头鬼！论起辈分来我可是你嫂子，要不是急着逃命，你表嫂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小子不可！——林归夏心里想道。

　　她跟白小仙娥策划的这一场好戏，阴差阳错地让他脱了身，甚至还显得是白家理亏，亏她刚刚还觉得心虚给他道歉，简直是岂有此理！

　　林归夏转头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顺着墙根爬了下去。

　　纪莛年稳稳地接住了她，眼看她摸出符咒又要使那该死的移空术，赶紧阻止了她：“别别别祖宗，咱们现在不赶时间，你可别折腾了，再摔坏了我赔不起！”

　　林归夏白了他一眼，将符咒收了回去。

　　冬天里的弦月显得格外高远，星星也没有几颗，零星几点光与月亮隔空对望，相顾无言，周围的山上被积雪覆盖着，静得像一幅画。

　　二人一前一后在河道里走着，许是觉得成功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了一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儿，连冬日里的夜色都被他们感动了，生出了些许暖意。

　　“什么人，站住！”一声叫喊划破了这份宁静。

　　林归夏和纪莛年同时回头望向那声音的来处。

　　“不好，是白家的守卫弟子，快跑！”纪莛年上前一步拉着林归夏，迈开步子跑起来。

　　喊话的几个人见他们跑起来，也迅速跟了上来。

　　林归夏刚跑两步，忽然从小腹传来一丝疼痛。

　　下午拜堂时候就有过这种感觉，不过只一瞬而已，这两天过得悬心吊胆的，今日又累了一天，想必有些不适也是正常的，她便没多在意，只是这一下似乎疼得更明显了，让她不得不放慢步子。

　　纪莛年没有察觉她的异常，只发觉后面的追兵离得更近了，脚下加了些速度。

　　“等等，等等，老纪我跑不动了，还是用符吧。”说完林归夏又把符咒拿了出来。

　　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催动符咒，她“啧”了一声，嘴里嘟囔着：“怎么不灵了……”

　　“看来只能动手了。”她对纪莛年喊道。

　　林归夏和纪莛年的修为，对付几个守卫弟子还是够用的——前提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眼下她不得不分心顾及肚子，再加上那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几招下来她已经是冷汗直下了。

　　纪莛年这才注意到她有些发白的嘴唇，忙问道：“怎么？你不舒服？”

　　林归夏摇摇头：“别废话，先打发他们！”

　　眼看几个守卫弟子就要不敌他们二人，后方却突然又出现了一大群人——大概是打斗的声音惊动了刚刚在白芷云屋外的一干人，他们全都从屋前涌到了屋后。

　　“什么人在此放肆！”白菁娥怒喝道：“还不住手！”

　　双方闻言都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