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之王》葡提老祖

4、许青昭

　　每周五下午是例行班会和大扫除，基本上吃完午饭，夏橙就已经归心似箭了，虽然她每天都过得归心似箭的，只不过星期五更甚了。

　　中午的午睡铃响后，孩子们还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几分钟后，走廊外传来一串“嗒嗒嗒”的高跟鞋蹬地声，是班主任许青昭来了。

　　许青昭的父亲是这所小学的教导主任，以前是教语文的，大概是希望女儿借一点“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遗风余韵，所以给女儿取名“许清照”。不过呢，许青昭嫌这名字太高调了，所以高中以后就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老父亲许致远的一厢情愿付诸东流。

　　许青昭从一所985的师范院校毕业以后，本打算在B城的教育机构找份语文老师的工作，结果家里的老爷子三天两头犯病，母亲年事已高，也架不住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家里只有她这个独生女，就只好在这所小学屈就了。因为是乡镇小学仅有的高学历，许青昭天天被校长捧在手心里晃悠。学校原先打算让袁春红来带夏橙所在的一年（1）班，但是为了显示学校对人才的重视，特批许青昭为班主任。袁春红表面上倒是没看出什么不痛快，背地里偷偷去校长办公室争过几次，校长回回都拿学历说事儿，袁春红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

　　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大多数年轻的女孩子一样，许青昭是出了名的鞋痴。不同于袁春红清一色坡跟鞋的沉闷，许青昭的高跟鞋都是十公分的细高跟，款式也都很时尚新潮。袁春红吃不葡萄就说葡萄酸，偶尔也会冷嘲热讽一句“哟，不愧是从大城市回来的高材生呀。”许青昭性情温婉似水，从来都是付之一笑。

　　许青昭今天穿的是一双黑色丝绒质地，交叉绑带凉鞋，涂着银色的指甲油，颇有点画报女郎的风情，把“白墙底，绿油漆”的校园走廊愣是走出了高定T台风。随着“嗒嗒嗒”的声音越来越近，个别睡觉轻的孩子已经慢慢坐起来了，只是眼神还是迷迷糊糊的。

　　许青昭转弯走进教室，径直走上讲台，拿起木棍连敲三下桌子，大部分的孩子都在这场突袭中惊醒，除了个别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其中就包括我们的夏橙同学。老师当然不可能一个个去叫，一般都会让同桌相互叫醒。每当这个时候，李柠同学都会乖乖听老师的话，推搡几下旁边不知在哪国云游的朋友，碰到夏橙睡得太死的时候，就会不耐烦得用腿踢几下凳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下午班会的主要内容是竞选班干和换座位。根据前几周的观察，再和各科老师一商量，人选也差不多能定下来。其他的班委倒没多大争议，就是数学学习委和班长两个职位迟迟确定不下来。袁春红坚持要让李柠当数学学习委，但是许青昭觉得李柠稳重踏实，是班长的不二人选，为此在办公室争了大半天，谁也不肯让谁，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让李柠自己来选。

　　袁春红早料到最后会是这么个尴尬的局面，所以提前就截胡了，最后李柠还是选择了数学学习委，倒也不是完全听从袁老师的安排。他知道，班长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每天需要打交道的人也会更多，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数学学习委，而且……而且妈妈应该也不希望他因此而耽误学习吧。李柠这么一让贤，班长之位最后落在了小胖子焦宇凡身上了。

　　选完班干以后就该换座位了。一开始，许青昭心里也挺没底的，一年级就两个班，另外一个班的班主任是袁春红的发小，自然不会跟她分享经验。许青昭想了一晚上，如何才能做到尽可能的公平。

　　许青昭又拿木棍敲了三下桌子，拍了拍手，对着底下的孩子们说：“小眼睛。”孩子们立马接上：“看黑板。”许青昭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又接着说：“小嘴巴。”孩子们再次配合：“不说话。”

　　课堂马上恢复了安静，孩子们努力地闭上嘴巴，但是都在憋笑，有的孩子嘴角憋着笑，有的连眼角眉梢都在使劲憋笑，还有的怕自己笑喷，赶紧拿手捂住，许青昭曾一度怀疑是自己长得太有喜感，不过她后来明白了，这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天真无邪。许青昭拍了拍手，对着底下的孩子们说：“好啦，大家的表现非常棒。接下来我们要开始换座位了，今天大家可以自己选择同桌。”孩子们都喜上眉梢，底下不少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许青昭再次拍了拍手，说道：“大家赶紧把书包收拾好，收拾完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同桌了。”

　　许青昭话音一落，教室立马炸开了锅，场面堪比过年。男生们倒不大讲究，坐在哪儿、谁和谁坐都差不多，但是女生们就难舍难分了，许青昭觉得才过几分钟，就已经在讲台上看了好几场姐妹情深的戏码了。不过出面调停一下，很快就解决了。兵荒马乱的教室里，几条走廊好似长街巷弄，孩子们从巷头跑到巷尾，这街串到那街，在天真无邪的笑脸里，童年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你以为它会永远向前，其实它正在慢慢减速，等到它真正停下来的时候，你失落地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

　　许青昭的思绪被拉得太远，甫一回神，就看到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李柠和夏橙，在乱糟糟的教室显得格外显眼，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玩手。许青昭走到他俩身旁，半蹲下去，绽开青茉莉一样的微笑：“你们俩怎么不找同桌啊？”

　　“我没有喜欢的同桌。”李柠抬起头来看她。许青昭被这句话给噎住了，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看着玩手的夏橙，再次真诚发问，夏橙同学有样学样：“我……我也没有喜欢的同桌。”刚一说完，下一秒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了，身边的两人一时不明就里，李柠同学摊了摊手，两耳不闻同桌哭，一心只读圣贤书。

　　许青昭也很无奈，立马转到她身边，抽出一包纸巾，边给她擦眼泪边安抚说：“别哭，别哭，你跟老师说说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你了吗，你告诉老师，老师为你主持公道。”

　　李柠同学转过头来，分明想争辩几句，看到老师挤眉弄眼，立马明白了，继续装模做样地读书。

　　夏橙姑娘也没多大本事，一是睡，二是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完全刹不住车。一直到老夏来班上接她放学，夏橙还在抽噎个没完。

　　老夏把闺女放在教室，跟许老师一个劲儿地道歉，并承诺今晚回去找她问清楚，顺道儿找许青昭要来了袁春红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

　　李柠的日记：

　　2000年9月22日星期五 天气晴

　　今天许老师选班委了，她问我是想当班长还是数学学习委，我选了学习委，妈妈，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其实我都不想当，妈妈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对了，今天我们还换座位了，不过我和夏橙都没换，夏橙是我的同桌，今天她还哭了，哭得可伤心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不舍得和我分开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