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屿边

3、君衣青（三）

　　季逾今日没看黄历，自觉倒霉到家。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边跑边说：“谁要去你那南宫阁做客，乌烟瘴气的，连老鼠也不愿去吧！失百鬼？哈哈哈哈哈，是失败鬼吧！”
　　失百鬼闻言，面露凶色，便又是十根长针飞来。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只是探探实力，针里连内力也没有，而这次，就带了杀意了。竟是南宫阁名震一方的绝技“长天一色”。季逾心下一惊，这“长天一色”名声之大，连他也略有耳闻，看来这失百鬼不是什么南宫阁的小喽啰。而且仅刚刚一招，便可感觉到对面那人内力之深厚——怕是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季逾不敢懈怠，踩着断末风，用行川一一挡下。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一根针几乎要刺到他，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若没有这精妙至极的断末风让他躲过一劫，恐怕他一条小命就得葬送在此了。
　　失百鬼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似鬼脸般的嘲讽的笑容，道：“哟，有两把刷子。”
　　季逾紧张得一颗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并不理会他，只想着靠以速度著称的“蘸星”一式逃掉。失百鬼见罢，神色一凛，立马追赶而上。
　　二人一前一后，追赶着，谁也不先落后。前面的季逾使足了八辈子吃奶的力气，几乎将“蘸星”发挥到了极致，同时脑子飞快运转着如何逃脱。而失百鬼却看上去游刃有余，他速度本就不慢，追赶的时候还不忘使使暗器，给季逾下下绊子——像一场猫追老鼠的比赛。
　　季逾心道，我看你还有多少针！等你针都没了要对付你还不轻而易举！于是跑的越发卖力，想着先把失百鬼的武器给耗完再说。只可惜他近日怕是水逆，总有诸多不顺，打的如意算盘全都一一落空，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随着失百鬼出针的次数越来越少，季逾还以为他真的油尽灯枯了，暗暗得意，不禁放松了警惕。可谁知，行至一个巷口前时，那老头却忽然拿起腰间的酒壶，朝他泼了一壶酒。季逾还不知泼酒什么意思，还以为又是什么机关，只得躲开，这一躲，便正中了失百鬼的下怀。原来他早已摸透了断末风的躲避规律，就在季逾躲开的方向上等着季逾自己踏过来领取他的银针呢！这针上的，虽然不是“奶奶爷爷毒”，也不致命，但绝对够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屁孩受的了。
　　失百鬼得意地笑了，道：“受死......”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阵大风刮来，他忽然双眸一缩——他的针何等有力，必不会被这区区寒风所左右了方向，可那人却好像一根羽毛似的，竟借着风，在风中兜了一圈，离了原先的方向，恰好躲过了一劫！
　　原来那酒泼出后，季逾一想便知道有诈，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脚下的步子便已迈了出去。若是这样下去必然死路一条，所以他灵机一动，才想到把断末风用在风上，打出“蘸星”之绝技“接力还力”，借风之力强行让自己转移了方向，竟有了些“四两拨千斤”的意味，倒也挺成功。只是因为是第一次尝试，没有控制好力度，季逾被自己震出了一口血。
　　胸腔内仿佛岩浆在翻滚，喉间还有残留的甜意，季逾知道，他的退路不多了。这次运气好，恰有一阵风来助力，可下次呢？他深呼了一口气，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忽然想起季连泽曾说，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片影子，越厉害的人将它埋的越深，却也便越见不得光。一旦被人赤裸裸地挖了出来，便会无限扩张，直至那片阴影变为整个吞噬万物的浩渺夜空，于是立马溃不成军，一击即败。
　　季逾看向失百鬼，心道：他的影子在哪里呢？
　　失百鬼从刚刚的突变中回过神来，眼神越发凶恶。一抬头，看见季逾竟在发呆，更是怒不可揭。怫然道：“好啊，你小瞧我？！”说罢，又是数道黑影从手中飞出，直奔季逾要害。这次发射的竟不是针了，而是系着红绫的匕首，是南宫阁独有的武器，名字叫“妃红刺”。精铁倒映着月光，如一道残酷的视线。季逾目光忽然沉了下去，一道闪电似乎在他脑子里劈开，一阵混沌之中忽然亮起一道光——哪怕只有片刻功夫，也足够用了。
　　五只妃红刺簌簌地飞来。
　　季逾偏头，躲过了第一只妃红刺，红绫擦过他的脸颊。
　　自负。
　　紧接着，第二只妃红刺飞至眼前，他踩着断末风，一个后翻，用脚尖踢飞了它。衣衫扬起一阵风。
　　傲慢。
　　季逾接住从天上掉下来的第二只妃红刺，侧过身子，用它挡住了第三只。精铁落地，“叮咚”，给寂静的夜空戳出了一个小孔。
　　急躁。
　　马上，行川被他催动，飞了过来，迅速旋转着，形成一道极有力的屏障，挡下剩下三个妃红刺。
　　眼见着自己的武器都落了地，竟连那小子的皮也没有擦到。失百鬼一咬牙，脚下生风似的，一个健步中出，直接越过行川，超季逾伸出了自己的爪子，颇有一掌击碎他天灵盖的气势。季逾忽然移步，如无实体的鬼魅一般躲开了这一掌，便要拿失百鬼的妃红刺剁了这只手。这是断末风第一式，名为“点波”，步履似魂魄般缥缈无影。失百鬼忙一个翻身躲开这一刀，顺势一脚踹向季逾腰间。怒道：“你个小子——”
　　“嘘，”季逾竟硬生生地用手接下这一脚，同时打断他，“你没听过吗？反派死于话多。”与此同时，被冷落了许久的行川再次被催动，一下子刺向失百鬼！
　　失百鬼大惊，奈何挣脱不开季逾的控制，只好猛地甩出数百只银针，叫道：“给老子死！！！！”银光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如天女散花一般，季逾心下一凛，立即松开失百鬼，脚下是“点波”，手中妃红刺挡住致命的银针，退到数米之外。行川回到主人身边，稳稳的漂浮在空中。
　　失百鬼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搞得如此狼狈，一时间怒气几乎要冲破头盖骨沸腾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向季逾冲去。身后跟着好多银针，把季逾堵得密不透风。
　　中计！
　　宋失百鬼何等傲慢，根本忍不了自己败给一个小鬼，不仅他自己觉得羞愧，日后若传了出去也定会被众人取笑，还会给他带上“废物”的帽子。所以在季逾借风之力使出“蘸星”的那一刻，他就急了。正是因为他急了，他才会大意到居然没看出来方才季逾用行川挡下那三支妃红刺时，以行川为媒介偷偷给妃红刺灌了内力！
　　刀剑无情，暗器无灵性，不认主人。只要灌了谁的内力，便会为谁所用。而正疯了般冲向季逾的宋百鬼并不知道！
　　他太自负了，总以为万物皆在自己掌控，被打了这许多次脸，却也还不长记性。也真是活该了。
　　见季逾不动，宋百鬼只道他没有花样可耍了，心中得意，正欲给他最后一击，却猛的手脚一紧，竟直直倒了下去！宋百鬼心下一惊，只见自己刚刚发射出去的妃红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牢牢地缠住了自己的手脚！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破口大骂，然而还是于事无补——季逾封了他的灵脉。
　　失百鬼不敢相信，瞪大了眼，冷冷笑道：“好，好，不愧是季连泽的儿子，这不要脸的德行还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啊！”
　　“我呸！打不过就骂人，你一个老头子好意思吗！”季逾拿起行川，架在宋百鬼脖子上，眸色冰凉，“问你话老实点答，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失百鬼果真不再吭声，但神色依旧不愿屈服。
　　季逾道：“说说，你们南宫阁在这百家宴前夕，来弥生都做什么？”季逾瞟了一眼宋百鬼，见他面色铁青，又将行川往前递了递。“来弥生都做什么，杀人？闹事？还是想重返江湖？”见失百鬼不语，有道：“还是说，你们南宫阁，隐藏在弥生都很久了？嗯？”
　　宋百鬼撇开头，冷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季逾猛地大声道：“采花贼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宋百鬼不语，双眸却缩了缩。季逾见罢，冷冷道：“有关是吧，你们，南宫阁，重返江湖，想干什么？又想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杀人没杀够？还是嫌这世道太太平？”他语气越来越重，说话间，行川上的力度渐渐加大，刀刃已见血了。
　　失百鬼冷笑一声，道：“你拿到刀架在我脖子上，就以为我怕了你了？”季逾皱皱眉头，刚想继续问，却听——
　　“你放心，不用你帮我，败给你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我失百鬼活着也没什意思了！”
　　季逾神色大变，立马要去点他的止穴，却见那人眼神溃散，已经僵住了。他知道不好，立马去探他的脉搏，然而已是悄无声息，宛如一潭死水了。季逾暗暗心惊，将失百鬼翻过身来一看——没想到他竟拿出自己最后一根针，扎在了自己身上！
　　方才压下去的胸口的血又涌动起来，季逾知道自己伤的不轻，怒骂道：“他娘的！”只好拂袖而去。
　　至于尸体——还是明早交给路家的人来处理吧。

　　不久后。
　　寒风拂过地上的“尸体”，只冻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尸体失百鬼偷偷瞄了一眼附近，确定季逾已经走远了，这才坐起来，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针，用它割断了妃红刺的红绫，这才解放了自己，哆嗦着搓了搓手。他心道：哼，小屁孩，跟老子斗。
　　南宫阁有个秘密武器：免死毒。中此毒的人，在服毒三十分钟内会眼神溃散，四肢僵硬，呼吸、心跳骤停，几乎与死人无差异——常常用在危急关头，用假死逃脱一劫，是个不折不扣的宝贝。南宫阁几乎人手一支。当然，发明此毒的人，也是那臭名昭著的“毒母”南宫锦。
　　失百鬼笑嘻嘻地起来，十分嘚瑟，似乎满意于自己的演技。他灵脉被封，自己是解不开的，思量片刻，于是向西南方跑去。
　　失百鬼果真不长教训，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又多了一道清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