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悠悠璟色》清槑

3、第 3 章

　　丁璟睁开眼的时候，她想她为什么还活着。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白花花的墙，显得毫无生机，整个房间充斥着药水的味道。丁璟想，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至亲的人了，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她已经是个孤儿了。孤儿这个词让她心口一紧，以前在电视上看到一些流浪无家可归的孩子时，丁璟都会感到唏嘘，如今她也成了这样，爸爸妈妈都自私的离她而去，她想起爸妈吵架扔电话的那次，那天早上，妈妈在厨房忙着早餐，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着早间新闻，多美好啊，多遥远啊！不，她现在不敢奢求这样美好的画面，只要上帝把爸爸妈妈还给他，就算是吵架扔电话，就算是每天冷冷清清，没有烟火气，她也觉得幸福，只要爸爸妈妈都在。她以为爸爸会一直陪着她将她的手将给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以为妈妈会一直陪着自己牵着自己的小孩茁壮成长，然而他们却残忍的抛弃她，让她苟活在这个世上。她为什么还活着，她应该也去死，这样一家人是不是又团聚了对，她应该去死，反正上帝从未眷顾她，省的活着痛不欲生。不，她不能像爸爸妈妈一样对自己不负责任，不，她还年轻，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她从未想过死，可是她又觉得没了爸爸妈妈，自己要怎么活。
　　越发伤心的丁璟听到门口有动静，便瞥了一眼门口，看到姨母正拿着一堆单子进来。“小璟，你终于醒啦！”姨母看到丁璟醒过来，很是激动，连忙走到丁璟病床边，抱着丁璟，大声痛苦起来“我苦命的小璟啊！你爸妈都是混蛋，他们怎么忍心！，小璟啊，你要撑住，你可不能有事啊！”“姨母！哇啊。。。”小璟听到姨母哭，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嚎哭，她也想问，为什么她的命这么苦。姨母听到了小璟的哭声反倒是惊着了，这孩子身体状况本就不好，不能让她再伤心了，姨母反倒是安慰起来“小璟，你不要哭了，会好的，你要好好活下去，坚强一点，不要像你爸妈一样，呜呜，千万不能，你要坚持住，好好考大学。。。”然而丁璟只想哭，想把这几天的痛苦，委屈，伤心，难过，一股脑的全都倾泻而出，她没有别的方式来宣泄，只有哭，她哭的撕心裂肺，似乎周遭的声音都已经静寂，只剩她的哭声晃荡在整个病房，整个医院。
　　姨母大概对死去妹妹既是埋怨，又是心痛，一直念叨着丁母没有良心，连着房子，财产全都带走，不留给自己丫头一点的留念和补助，她也不想想这样走了自己轻松，自己的女儿要怎么办。可姨母又是心痛，死去的那个人是陪伴了自己整个少年时代的妹。记得小时候在学堂学不下去书，回来偷东西吃，被父亲发现，是妹妹顶替她挨着父亲的打。妹妹从小就长得好看，受家里人喜欢，然而她就喜欢跟着自己，走到哪跟到哪，可如今。。。想到这，姨母心痛难忍，可怜的丁璟，正是高三重要时刻，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否安心学习？这对父母也是不负责任。在孩子的重要时刻抛弃了她，可怎么办啊，我的小丁璟。。。
　　丁璟出院以后，就搬到了姨妈家，除了姨妈能够接受她，其他亲戚都对她避而远之。她现在只身一人，没钱没势，好像一不小心赖上了谁，谁就要倒霉。丁璟记得在医院迷迷糊糊的听到谁说，说她是个扫把星，害死了爸爸，又害死了妈妈。丁璟只记得当时的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在流，好像这眼泪怎么哭都哭不完。当时听着那个声音，朦朦胧胧的像是姨奶奶（姨父的妈妈）的声音。在丁璟印象里，这一家人，除了姨妈是自己亲姨妈以外，其他人好像都只是称呼上的亲戚。姨奶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但是却没有地地道道农村妇女的朴实，多的是小心眼和小心思，早些年的时候，丈夫因为盖房子做小工的时候，因为施工不当，从房顶摔下来再也没醒过来，独自一个人拉扯姨父长大。岁月带给这个老妇人的不光是脸上的沧桑，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似乎连每一条皱纹都暗藏着刻薄与尖酸。而姨父在丁璟眼里却是一个疼爱老婆的好男人，跟自己的爸爸一样，对于妻子百依百顺，对于他人，谦恭有礼。有时候，丁璟在想，姨奶奶这样的人一个人是怎样生出姨父这样的谦谦君子的。丁璟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在姨妈家玩的时候，去姨奶奶找表弟，姨奶奶和姨妈是分开住的，姨奶奶住在离姨妈家不远的一个小平屋里。迈入姨奶奶家门槛的第一步，丁璟就看到姨奶奶匆匆忙忙的把什么东西慌慌张张的塞进了柜子里。然后笑脸迎着丁璟“小璟，来啦！”而在一旁比她更年幼的表弟来不及擦去嘴上还残留饼干屑，拽着姨奶奶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奶奶，我还想吃。。。”而姨奶奶向表弟投去了看似严厉却充满宠溺的眼神，佯装责备“吃什么吃！”在一旁的丁璟怯懦懦的说“姨奶奶，姨妈让我带表弟回去吃饭。”“好。好，走，走，我带你们一起过去。”然后顺手牵着丁璟一起走向姨妈家，自此，丁璟对这个姨奶奶的印象就再也没有好过。
　　虽然丁璟不想住到姨妈家，但是好像除了姨妈家，无处可去。。后事都是姨母处理的，之前火烧的时候殃及了不少左右邻居，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除了保险意外，姨母贴补了不少。然后姨母的家人有些口舌，有些不高兴，姨母也看在眼里，但姨母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妹妹的女儿，我不帮谁帮！”丁璟是不知情的，她整日躺在床上，不下床，不说话，处于颓废中，和当日妈妈失去爸爸一样，放空自己，丁璟想啊，也没有想什么，想到爸妈的时候会心痛，可是眼泪也早已哭干，她就在那干想，想小时候；想以前的老房子；想自己吃泥巴，被爸爸嘲笑；想自己考试没考好，被妈妈罚站；想爸爸妈妈那次吵架，想到每天放学回来妈妈在织毛衣，爸爸在沙发上看电视……丁璟想，当初妈妈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怀念过去，然后越怀念越心痛，越心痛越生无可念。
　　姨母也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去劝慰丁璟，小小年纪承受了这么多不该承受的痛苦。她看着整日郁郁寡欢的小璟，无可奈何，满腹悲伤。而姨奶奶对丁璟这个拖油瓶显然是不欢喜的。她一直觉的丁璟是个扫把星，克星。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又克死了自己的妈妈，现在又要来克他们家。她其实很不满，但是她知道她没有发言权，儿子是一家之主，但是儿子又听这个克星姨母的话，也就是自己的儿媳。虽然他们一再的跟她强调，丁璟不是克星，但是就算她不是克星，但自己家哪有这么多闲钱去养这个拖油瓶？姨奶奶越想越心里堵的慌。
　　丁璟自己也知道在姨妈家不受欢迎，她有时候在想，她应该随父母一起死掉算了，可是她下不了去死的决心。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她为什么要去死，可是她又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她特别矛盾，这些东西像一个无形的紧箍咒一样狠狠的揪着她，每天难受的死去活来。
　　她在房间里悲天悯人的时候，比她小两岁的表弟来到了她的房间。她无暇去顾及这个从小跟她就是死对头的表弟，双目放空的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这个叫于诚然的表弟比丁璟小两岁，在他们地区最差的高中上高一，好吃懒做，无恶不作，泡妞上网打架，长着一副自以为很帅的脸，事实却是土的掉渣，蓄着一头短发，一双丹凤眼又细又长，长得跟姨母除了皮肤白没有一样像，皮肤算是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丁璟在他们学校也听过这个弟弟的“传说”，丁璟从小就不是很喜欢这个表弟，两个人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打起来，有一次为了抢一个玩具，两个人当着长辈的面狠狠的胡乱打了一通。可能因为丁璟比他大，所以在每一次战争中，丁璟总能赢。
　　于诚然斜倚在门上，皱成波浪眉的他看着床上要死不活的丁璟“我说，你要么就死的干脆一点，要么就别这么半吊子气一样要死不活，看着我整个人都不舒服。”丁璟收回虚无缥缈的眼神，眼神无力又不耐烦的白了一眼于诚然。
　　“你这样，我可真不习惯，你打起我来不是挺能打的吗？你这样要死不活的给谁看，你爸妈已经不在了，没人心疼你了，你难道不是应该活给你自己看吗？而且你觉得我们家有这么多钱养你这么一个废物吗？你爸妈不是说你成绩好的嘛？你就这样在我家耗着，不回学校了？那你爸妈看到你这样得多伤心啊？丁璟，天还没塌呢，伤心一段时间就够了！”于诚然一口气说完后，看了一眼丁璟，还是一副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样子，耸了耸肩，咧了咧嘴，无奈转身走掉。在于诚然走后，丁璟的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盛不住了，泪满则溢。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终是在一旁的姨父看不下去了。他来到丁璟床边，说“孩子，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只是作为姨父的我对你真的是很心疼，无论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你既然没有选择和你爸妈一样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你也不应该放弃你的生活，无论发生，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其实我今天来跟你说这番话，也是心疼你姨妈，你姨妈为了你的事四处奔走，散尽家财，可能你还不知道吧，那把火不仅烧了你的家，也烧了别人的家，总得有人赔偿吧，你姨妈为了她这个妹妹的唯一的血脉，起早贪黑，还光了所有债务，也受尽了我妈所有的白眼，可是她坚持下来了，都是为了你。”姨父顿了顿，他观察着丁璟的表情，丁璟确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转成惊讶，她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姨父，眼里溢满痛苦。
　　姨父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们家并不富裕，你也是知道的，我妈和你姨妈天天为了你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不是说我们家不富裕就不能养你，只是我们家不能养一个四肢健全，有机会出人头地却放弃机会的胆小鬼。我和你姨妈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供你和你弟弟上学，但是你现在这样让我们很寒心，不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已经高三后期了，高考迫在眉睫，再荒废下去，你对不起你爸妈，也对不起你姨妈。所以，你为了你自己和你爸妈，还有你姨妈，觉得还应该这样继续下去，荒废学业吗？”
　　丁璟早已热泪盈眶，她知道欠姨母的这份人情终究是要还的，不能在他们家白吃白喝，还不做为。父母的债要靠自己还清，不能拖累了姨母。她要把父母欠下的情债和钱债都要还清，对自己负责，对死去的父母负责，对姨父姨母负责。
　　丁璟辗转反侧了一夜，她想，她现在的行为与爸爸离开时的妈妈无异，而姨母就像当时的自己。不行，已经给姨母带来很多麻烦了，她不能再去麻烦姨母，让姨母担心，就像姨父说的。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再沉重的悲伤只会放在心里，不用刻意去哀悼，而是更好的活下去。
　　第二天，丁璟就告别了姨母姨父，收拾收拾东西回学校了。走之前，姨母既是担心又是开心，担心的是这孩子还没有恢复过来，开心的是，她终于想通了，长大了。丁璟坐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手中握着姨母在站台塞给她的生活费，她只抽了一半，便匆匆上车，望着车下焦急的姨母眼眶湿润，直到车开走了一段距离，她似乎还能听到姨母的关怀声“生活费不够了一定要记得回来拿啊！！”她想，这个世界真正关心她的人就只剩这个和妈妈同父同母的姨妈了吧。
　　回到课堂的丁璟，受到了很多同学与老师的关怀。她其实不想接受却又无法拒绝，一方面她不太喜欢同学和老师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她，她在学校本就是高冷的人，另一面她又确实需要这些东西，且都只是一些生活上的帮助，丁璟无法拒绝，心里只能存满感激，拼命学习。
　　说拼命学习就真是拼命学习，丁璟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在学习。丁璟本就基础不差，加之又刻苦努力，很快成绩就赶上来了。姨母也来学校看过她好几回。埋怨她不回去看看他们，又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又往她手上塞钱。丁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她怕回去了会麻烦姨母，而且她又不知如何与他们相处，毕竟她只是外甥女。她也不想看姨奶奶的脸色，姨奶奶本就不喜欢她，如今寄人篱下，自然能避免的就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