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差部代表作[娱乐圈]》一钱

39、第三十九章

　　节目结束的时候，姜由和这群年轻的孩子依依惜别了一番。

　　姜由是第二天一早的航班，所以还得在酒店住一晚。晚上九点左右，尤思景来找他了。
　　尤思景还穿着节目组统一发放的卫衣和运动裤，戴着白色的棒球帽，头发规规矩矩的扎在脑后，露出一张过分好看的脸。他手里拎着一袋子吃的，笑嘻嘻的敲开了姜由的门。

　　“嗨，你的好友可爱小尤上线了！”尤思景歪着头装着可爱，一双眼睛不停地眨巴。

　　姜由侧过身让他进门，笑着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衣服也没换。”
　　他也录制这么久了，他知道节目组说的不让带手机是真的，至少他观察的是这样，节目组把所有人的手机都收走了。宿舍楼每层的尽头有个小房间，房间里有电视，也有座机，选手们可以在录制结束后到里面打电话。

　　“我和节目组请假了，”尤思景把吃的放桌上，看着姜由住了好几天也依旧干净整洁的房间，不由感慨，“说实话，和你一块儿住太舒服了，家里永远干干净净的。”

　　姜由没理他，他不止一次说过，让尤思景搬过来一块儿住。可尤思景不同意，就乐意窝在他那个连身子都立不起来的小阁楼上。

　　“哥，我跟你说。出道位定了，第一是胡络，我是第三。”

　　姜由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不是还有三期吗？”
　　他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东西，计算是内定，也不会那么早，毕竟还有几期节目，要是早早的定好，之后出现什么不可抗力，那就麻烦了。节目组圆不回来的话，所有这个节目出道的人都会声名狼藉。

　　尤思景撇了撇嘴，嘴里叼着薯片，含糊不清的说，“胡络和我不用说，票数本来就高，就算之后出意外节目组也能做票。现在第一的那个哥儿们，说是公司没谈拢，节目组取消了他的出道位。具体怎么操作还不知道，可能到时候一通乱搞，最后推锅给后援会吧，什么票数不对，后援会吞了钱什么的。”
　　娱乐圈的操作不就那么几种，每年都有选秀，每次选秀结束后就会爆出一堆后援会吞钱，害哥哥错失出道位的。

　　“内定的第二才是真的神，票数一直垫底，个人实力也不强。但是节目组打算让他后几场搭胡络的车，让胡络拖他。”

　　“就算胡络拖他，也不能保第二吧。”

　　“谁知道节目组怎么想的，大不了到时候我退出保平安，不然这一身的浑水，太难洗干净了。”

　　姜由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他盯着尤思景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尤思景嘿嘿笑着，放轻了声音，说道，“我男朋友说的，我网恋了。牛逼吧，节目结束我俩就见面，到时候是一块儿还是怎么的再说。”
　　网恋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开盲盒，可能网上聊着各方面都好，但现实里一接触就不行了。所以到时候怎么样，尤思景还不不清楚。

　　姜由：？？？？！

　　“你疯了！你网恋，跟一个不熟悉的人聊这些，还是在你要出道的关口上，你脑子呢？”姜由觉得尤思景疯了，上了节目才网恋，怎么知道对面是什么样的人？到时候尤思景一出道，对面一堆真料甩出来，尤思景只能凉凉。
　　再者说，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和尤思景讲这些内幕，他目的是什么？

　　尤思景满不在乎的给姜由拍着背，还给他倒了杯水，好声好气的解释，“就刚参加节目的时候认识的，他人挺好的。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我俩……”

　　“你别我俩我俩的！尤思景，你能不能不要老想着出事了就退赛。虽然我说过能不能进都别太在意，但那是安慰你的。我是你朋友，我希望你好，我希望你付出的这些年能有个结果，出道，一年时间的限定团，一年，也算是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尤思景坐在地上，拉着一张脸，很是难过的样子，他一脸丧气的看着姜由，那双眼睛隐隐有泪光再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怕啊。”
　　我很怕，我怕那个舞台并不如我想的那么好；我怕娱乐圈并不值得我去奋斗；我怕我所有的努力，到最后都没有结果；我怕我梦想中的东西，也就那样。

　　“别怕，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会照顾你的。”

　　“不是，”尤思景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说，“哥，我是个成年人。我俩差不了多少，在没遇见你之前，我也一个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你老是把我想的很脆弱，觉得我需要你保护，觉得我是你的责任。可不是那样的，我本就该自己做选择，自己吃苦果，这些都是我得经历的。”

　　“我从没有觉得你管得多，我只是、我只是怕你管我太多，我就会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很弱。其实我不弱，我一个人在同心街混了那么久，谁也没占着我便宜。”

　　“可是……”

　　“没有可是，”尤思景捂着他的嘴，面色是难得的正经，“你不要管我，就让我自己长大。我不聪明，但是只要多摔几跤，我就会长记性，我以后就不会再去碰。”

　　姜由看着他没说话，在他眼里，尤思景永远是当初那个在练习室里一言不发的小孩。
　　尤思景从小营养不良，长得比同龄人矮小，可他长得好看，公司很照顾他。可是这个小孩从不说话，他不和任何人交流，老师也好，前辈也好，该打招呼的时候，他只会愣愣的看着人，一句话也不说。

　　一开始，姜由也和别人一样，觉得这小孩性格真差。可后来，姜由发现，他不是不想说，他是根本听不懂。

　　尤思景一个人在语言不通的环境里，当了一年多的聋子和哑巴，直到那天姜由问他，“一块儿吃饭吗？”
　　尤思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少年人清澈的眸子里印着姜由的影子，言语真挚的回答，“好。”

　　那时候来自中国的练习生不多，但也不少，可从来没有人主动和尤思景说过话，没有问他，“你是不是听不懂？”
　　姜由问了，所以他开始依赖姜由，一方面是姜由是哥哥，另一方面是，姜由是他的耳朵。不跟姜由在一块儿，他什么也听不懂。

　　一直到今天，他依赖成了习惯，姜由照顾成了习惯。可是那是不对的，没有谁有义务承担一个陌生人的重量，特别是姜由，他明明是个很怕对别人的人生负责的人。
　　姜由很喜欢小孩，可他从没打算自己养，因为他说过，他没法想象自己承担另一个生命的重量，对他的人生和三观负责。

　　他明明这么说着，却又把尤思景当个孩子，事事都要管着，事事都要操心。

　　尤思景回去的时候，姜由靠在床上发愣。他很害怕，好像尤思景要离开了一样。
　　姜由想不明白，明明尤思景重新振作起来，这是件好事，可为什么他就是不高兴，心烦气躁的。

　　半夜，季远衡给他发消息约明天吃饭的时间，姜由想着，午饭肯定是赶不上了，就吃晚饭吧。餐厅也让李园订好了，不是很出名的餐厅，可姜由去吃过好几次，他觉得很好吃，而且做菜清淡，也不容易犯什么禁忌。
　　聊完餐厅以后，姜由问季远衡在干嘛，季远衡的回复还是工作。他好像有做不完的工作，也很乐意将空余的时间交给工作。

　　【姜由：你好像经常工作到很晚？】

　　【季远衡：嗯，之前好像就聊过这个事。我没什么业余活动，只要没安排一般都会加班，反正闲着也是浪费时间。】

　　【姜由：你不会累吗？总是需要休息的吧。你不会和朋友出去玩吗？】

　　【季远衡：不怕你笑话，我人缘不好，就两个朋友。霍择和邢愿，哪个都不是会约朋友出去玩交流感情的，我们三个，比较节省。】
　　【季远衡：每个人对‘休息’的定义不一样，在我看来，工作能让我冷静，那它就是休息。确实会累，但那是身体上的累，睡觉就行了。可是精神层面的疲惫需要工作来缓解，能让我解压。】

　　【姜由：解压？】
　　姜由甚至没在意季远衡说他节省，他想听听季远衡的意见，他觉得自己也需要解压。

　　【季远衡：是的，工作能解压。其实工作并不是焦虑的源头，很多时候，焦虑、疲惫、烦躁，这些情绪的源头是因为你无事可做，或者你正在做着的工作不能给你安全感。什么事能给你安全感，那就是解压的。你呢？】

　　【姜由：我不知道，我总是觉得很累，很容易情绪化，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是姜由一直以来的困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并非无事可做，恰恰相反，他可以看剧本，看电影，就算实在闲着还能跳跳舞。
　　可就是经常处于一种提不起劲儿，什么都不想做，就想瘫在床上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的状态。瞪着眼睛到天黑，天黑了，该睡觉了，他又失眠了。
　　时不时出现的负面情绪，把姜由的耐心快磨没了。

　　【季远衡：那什么能让你觉得有安全感吗？】

　　【姜由：我不知道。】

　　季远衡很久没回复，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季远衡打了电话过来。

　　“喂。”

　　“姜由，我是季远衡。我刚刚问了个朋友，他说这种情况的话，你可以先试着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物品。比如你买一个玩偶，就把这个玩偶放在那里，你只要想着它就在那不会离开就行了。”
　　季远衡这么说着，他的声音穿越几千公里，低沉冷静的传到了姜由的耳朵里。就像他的人一样，成熟稳重，好像没什么能让他惊慌失措。

　　姜由握着手机的手略微发抖，他好像忘了该怎么说话，刚想开口就打了个冷颤。他没由来的紧张，说话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轻颤，“买玩偶吗？”
　　这次的季远衡，让他觉得可靠。

　　“其实我觉得买玩偶这个办法也不是很好。毕竟玩偶会坏，他能保留的时间到底不长，你不如买房子吧。买了房子，你就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我还能回家，我家还在那儿。”

　　“家、家吗？”姜由鼻头一酸，他觉得自己很矫情，自从和霍其分手后，每每想起家这个字眼，他就想掉眼泪。在他记忆里，“家”是特别的。
　　不是姑妈家的三层小楼、不是姑妈矮胖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的画面、也不是一大家子围在圆桌上吃饭的热闹。是小小的、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出租房里，父亲穿着背心拖鞋在炒菜，炒的是火腿肠。

　　姜由后来一直没吃过炒火腿肠，他只要闻到那个味道，就觉得父亲在身边。那个没什么文化，沉默寡言的男人就在旁边，他趴在有些油腻的折叠桌上写作业，父亲就站在一边炒菜，小小的出租房，父子俩都不说话，满屋子都是火腿肠的味道。
　　那时候，姜由是幸福的。

　　那时的父亲不常在家，姜由平时是由爷爷奶奶带的，但是只要父亲回来，一定会把姜由从乡下接到城里住几天，然后父子俩天天吃火腿肠。
　　父亲就算是回了家，也会在城里接一些短工。

　　姜由幻想的家庭是姑妈家，但在他心里，他的家，一直是那个过分苍老的男人。

　　他八岁丧父，明明是那么小的年纪，可记忆却清晰的像是昨天。他记得父亲带他逛超市，站在一个货架前犹豫了很久，给他买了一双鞋，鞋上印着奥特曼，还告诉他，男孩子都玩奥特曼。
　　可是姜由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奥特曼是什么，他在乡下上小学，他们村很穷，家里有电视的人家不多。
　　他还记得，父亲带他去花园玩，一个姐姐分他饼干吃，他接了，回家后才拿出来找父亲，问他这是什么。那一次，他看着那个并不高大的男人红了眼眶，捂着脸蹲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

　　那时候很苦，但是姜由觉得，他爸是爱他的。可惜他走的太早了，早到姜由还没能明白，什么是父爱。

　　“姜由，买房吧。小点也行，你得让你的心，有个地方可以落脚。”季远衡这么说着。
　　季远衡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就这样，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他觉得他爸没了，他做的一切都没意义。可是没消沉多久，他就醒了，因为还有季暖，年幼的季暖天真懵懂，根本不知道家里遭受了什么变故，还是一样的刁蛮任性。
　　小小的季暖就像洪水猛兽一样，非得逼着季远衡向前跑，不停地跑。

　　季远衡爱钱，钱能给他安全感。因为有了钱，季暖想要的他才能给，父亲卖出去的产业他才能一样一样的买回来。有了钱，他才有后路，才能给自己多一些选择。
　　赚钱，就成了季远衡唯一的目标。

　　“让心有个地方落脚吗？”姜由强忍着眼泪，说话的声音还刻意的带着笑意，“季大哥你可不像说这种话的人。”

　　季远衡低声笑着，他看着窗外的广厦高楼，想起了姜由送饭的样子。像在黑暗里摸索了很久也找不到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透着光的门，不得不走进去，不管里面是什么，都得走进去，因为那里面有光。
　　姜由找到了光，季远衡看到了他。看到了携着风雪，穿过无边黑暗，满身疲惫归来的冷淡青年。

　　“姜由，每个人对人生都有不同的理解。我呢，经历的多了，理解的也就比别人稍微多点。人啊，得去直面自己的恐惧，你多看看，多想想，脱敏了，就不会难过。我知道你很苦，但是，你往后的一生，会越来越好，因为最苦的你已经经历过了。”
　　“坚强点，喜欢萤火虫的小蚂蚁。”

　　姜由紧紧地捂着嘴，不想让季远衡听见他哭。李园就睡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也不能让他听见。
　　他悲痛的哭着，眼泪争先恐后的往外流，就算再怎么克制，也会发出声音。那种因为哭泣，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手机早就掉在了一旁，姜由捂着脖子，哭的难受。脖子那很酸很酸，可是他根本停不下来，有太多太多的眼泪想流，有太多太多的委屈想宣泄。
　　被爱人背叛的苦，在剧组受的委屈，点点滴滴，都变成了姜由的眼泪。

　　季远衡沉默的听着，他没有开口。姜由哭的声音很小，可季远衡好像能知道他有多痛苦。他爱的青年，从没被上天偏爱，他今天的成就，是他拼了命换来的，他如今不算辉煌，可为了这不算辉煌的一切，他付出了太多。
　　他爱错了人，可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被欺负了也没有人帮他撑腰。他能倾诉，可不屑于倾诉，他从不说自己用情多深，只是冷淡的告诉所有人，就这样吧，我和他结束了。
　　他早就知道了，倾诉没用，没人会帮他出气，他没有港湾。就只能装作很冷淡，装作放得下，好像那样，就能硬气点。

　　季远衡叹了一口气，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心口疼的发紧。
　　电话那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是他喜欢的人。季远衡忍不住一拳砸在办公桌上，低骂了一声，“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