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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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住长江尾
卿贵妃身体羸弱，陛下登基以来，除了出席宫外重要的祭典，那些在宫中的岁月，她从不出自己的寝殿。她足不出户，陛下却每日来看她一看。
卿青站在窗前，窗外梧桐树上叶子一片一片的落下，她有时会在心中记个数，有时数着数着就忘了，还是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带上竹篮子去拾，大前日她拾了二十七片叶子，前日是四十一，昨日是四十九,落叶一日日的多起来，树上那些零落的梧桐叶不知能落到几时，也许某一夜寒风吹来，就一片不剩了。
景升平一踏进房中，卿青就再也不对着窗外看落叶，她也不看他，紧着身上的狐裘退到火盆边，真冷，这冬日的风！
炭火烧着，照着女子的雪肤花貌，冰冷高贵不可触碰，美人垂目对着跳跃的火光，眼中说不出的温柔宁和。她却从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任何一个人，她看人的时候目光是空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景升平从墙边一溜排的竹篮里捡起一片叶子，枫红色的梧桐叶脉络还是青褐色的，他每日都带一片走，好似如此他们之间便能不那么的空无：“洛水气候温润，离帝都四五日路程，发配到那里，不耽误养病”。
火光灼灼，贵妃眼眶微红，“妾---”她看着他，忽而沉默，她已拿不出任何可以去求他的东西，天下都是他的了！卿青走过去，在他脚边叩谢，就当是他的怜悯、施舍，是什么都好，只要让她在乎的人免于流离。
景升平本要将她扶起，忽闻她发间梅香绵软飘荡，伸在半道的手收回，在她身前蹲下。他的贵妃像一抹烟，一个随时要惊散的梦。
轻轻的，清细的声音落在帝王耳畔：“愿永伴君侧”。是她心中某些东西消融的声音。那个人安然无恙，她才能安居深宫。
景升平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她的喜乐哀怒如此切实的渡染在他身上，不是他的，他却在边缘一角窥出爱恨的艰难。他这一辈子无论是旁人待他还是他待旁人，总在计算思量交换中殚精竭力，他从没对谁有过那么多的不忍。
他也没有亏欠过谁那么多！
“他已经离开帝都了”既然皇帝可以掌控天下人的命运，为什么不能让她快乐一些呢。
走了呀。卿青想，离开帝都这个大囚笼，他会张开双手像飞翔的鸟儿一般拥有更加广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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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日，三日了！
午膳时分，贵妃从宫中最高的熄风塔上走下来，熄风塔高百层，站在塔顶上俯瞰，可见清华、明华、浮华三座山将帝都连绵环抱其中，星罗、鉴罗两河自东北西南各自在帝都中央交汇，熙攘人家烟火红尘都掩映在这山水之中，多少烦扰被这疏阔景致涤荡一空。
贵妃清晨松挽的发髻已被吹散，三千乌丝凌乱的披在腰间，即使如此，她原本如画的眉眼依旧夺目，除去雕饰后天然一段风流较之整装时更动人心神。
“备香汤”。
卿青用手指抵着额角，就那么的站着，一点也不想动，她听见自己又说道：“快一些，我要去见陛下”。然后她是怎么选的衣裳挽的发髻，怎么走上紫极殿，她全然都不记得。她站在紫极殿前仰望着高坐上大赢最高的主宰，很奇特，这座大赢皇帝早朝后理事的书房，她小时候曾作为太后最钟爱的侄女常来玩耍，但她成为大赢的贵妃却一次也没有来过。卿青屈膝，下跪，匍匐在地：“妾要出宫”。
她进殿之时身外披的孔雀大氅上翎羽随风摇曳，那黛罗勾勒出的眉目灵秀逼人，胭脂渲染出的朱唇艳丽卓绝，望一眼，如春风里七分的炉火微醺了神智，再望一眼，如秋雨中三分的缠绵淋透了全身，火里水里的来回，叫你再也忘不了。
紫极殿上跪着他的贵妃，他最宠爱的妃子，景升平走到她的身前：“你从不在意这些，今日这些，都是为了他”。
“是”贵妃坦然而清晰的做了回答。
贵妃交叠在额下的手指未染丹蔻，指尖如水晶剔透，景升平不免想起与她成亲的那天，他执起那双柔荑，软腻入心也冰冷入骨，他紧紧攥着只想好好的捂一捂。那些困顿潦倒的岁月，她为他，付出太多失去太多!景升平低头看着他的贵妃道：“就这么不放心他？去看看也好，孤现在派快马去拦，一天你就能见到”。
“谢陛下”。
一切都很顺利，卿青走出紫极殿后乘软轿到了宫门，宫门外已停着一辆马车。宫人们架好脚踏请贵妃上马车，贵妃却走到了一匹骏马边，那匹骏马上的侍卫刚给贵妃行过礼，正准备为贵妃开道，见贵妃走过来，骇的滚下马来，跪在马边请罪。卿青用力握着缰绳，一只脚登上马镫，马儿忽然转头喷了口气，热烘烘的马味激的她五脏六腑翻腾不止，缰绳从手中掉了出去。
卿青深深吸了口气：“你与我共乘一骑”。
“臣不敢”马边的侍从惊慌道。
仿佛预测到贵妃下一个命令，余下侍从纷纷下马请罪，异口同声道：“臣不敢”。
“你们是在抗旨？”卿青音质天生绵细，在宫中鲜少言语，宫内宫外都给人柔弱温婉的映象，说什么都是稍差气势，一干侍从还在不痛不痒打着官腔：“臣不敢”。
“儿臣愿为贵妃分忧”。话音一落，四周皆寂。
卿青转身，眉尖微挑。太子元谦牵着一匹棕红色宝马站在她身后，元谦翻身上马，朝卿青伸出一只手来。
卿青握了上去。“驾”随着太子一声低喝，原来护卫贵妃的侍从来不及细想，利落上马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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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驱使者寻到人后折返官道等候贵妃车架，几乎是前后脚之差，太子殿下就赶了上来。前驱使者将众人带到离帝都城门不足三十里的落花井。
落花井是一口井，也是这个村的村名，因为这个村有一口井，传说一位仙女发髻上的花落在了井中，所以仙女落花的那口井便叫了落花井，而有落花井的这个村，干脆也叫成了落花井。
元谦掀开身前的披风，将贵妃扶下马，这两个时辰里，卿青被罩在披风下，如猫儿般卷缩在他身前，一来是防风，一来也为遮掩。臣子不敢，太子焉能？不管明日枢密院的参奏是否如雪，今日的目击者必须有闭嘴闭眼的自觉，自太子掀开披风后，众随从都十分乖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面前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到了门口，元谦驻足，让到一边：“儿臣在门外恭候，贵妃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儿臣就去办”。
茅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潮腐的阴冷之气扑面，“咳”“咳”，每一声咳，卿青的心就抖一下，她一步一步踩着咳嗽声走到一张爬满蛛网的草堆边，此刻草堆后窝着一个瘦弱不堪的男子，手脚用奇怪的姿势插进了草堆，怀抱着大把干草只露出鸡窝般的头，不时的嘴巴和身子直哆嗦，“阿芜”卿青轻轻的唤着，跪在他身边，脱下孔雀大氅将他裹住:“我天天在熄风塔上等着，等着你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每过浮华山，就让山顶的僧人敲六下钟，我等了三日，我想你是路上遇到阻碍所以迟到，是山下的小沙弥贪玩不知道去山上传信，是山上的敲钟人记错了钟数少敲了三下，还是我自己晃神，没有听清钟声数”。
“咳”“咳”“咳”阿芜边咳边睁眼，对卿青笑：“聒噪”。
“今年新收的菊花露”卿青并不生气，取下别在腰后的玉葫芦，揭开葫芦塞，小心的喂在他口中，细细的，慢慢的，如此喝了大半葫芦，阿芜摇了摇头，卿青放下葫芦，又问：“饿吗？”。
“没有胃口”。
“我有梅子”卿青从香囊里掏出一颗乌梅，用手绢托着吹去上面的甜粉送到他口中，阿芜刚含住，一口气上来，梅子和方才喝的水全都咳吐出来。
阿芜歪头拒绝了卿青伸去的丝帕，他从草堆抽出一只手，用袖子擦干嘴角水渍：“我吃了许多药，大夫还是说我好不了，我不想再吃药了”。
“好，我们不吃药”卿青盘膝挨坐在他身边，展开双手给他一个轻柔的拥抱：“我很想你”。
“这件衣裳好漂亮”阿芜眯着眼，抽出另一只手摸着卿青的衣裳。不知什么布匹织就，火红色的衣裳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月下湖水的凌光，触之凉滑如水：“好漂亮的舞衣”。
“我给你跳舞”。
“不要”阿芜慌忙抓住卿青的宽袖，他不想告诉她，他的眼神稍远一些的物件都看不清，她特意穿来舞衣跳舞给他看，阿芜心里高兴着，想起以前许多事：“每逢你生辰，去送礼的公子从国公府一直排到我家门前，我爹爹带着我下朝，轿子根本过不去，只能下来走，我第一次听爹爹说女儿也是好的，但我知道，除非像你这样人人都喜欢的女儿，我爹爹才会觉得好”。
卿青道：“以貌悦人一时欢喜，没有意思”。
“你总是这么想，明明自己是高门府第的大小姐，心里却瞧不上世家公子”也不知道这句怎么就惹他不高兴了，阿芜冷哼：“什么才算有意思？所有的人都喜欢你讨好你，不论他们怎么对你好，你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他当真是严厉的口吻：“以貌取人又怎样？容貌也是你的容貌，总比身上一无所取得好，一时欢喜，有一时是一时，谁能一辈子不变呢”。
卿青将头靠在他的背上：“你要早这样骂我一骂该多好”。
隔着一墙的茅草，太子元谦听的一清二楚，心下越是疑惑，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绕到门口大声道：“贵妃是否有吩咐？”。
“去请安王殿下”卿青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说起那人能如此心平气和，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感受到瘦弱的背骤然一抽，卿青用手在他背上轻柔的安抚：“阿芜，你想见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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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