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卜算子
大赢现今的陛下，名讳升平，景升平做了二十九年的太子，从他呱呱坠地，他便是大赢的太子，比起二十年生死相搏三十五岁高龄才成了太子，又战战兢兢过了十余年才等先帝咽气登上皇位的他的父亲，他实在是幸运太多。
大赢历朝历代四十七位皇帝，除了六岁登基却由太后垂帘听政二十五载才亲政的孝正帝，景升平无论怎么比较都称得上是年少有为，多少宏图伟略多少雄心壮志，正当时。
新权利的更迭不免带来恐慌和机遇，那些远近日子里不和谐的种子既非一朝一夕种成自然不可能一朝一夕销弥，如何补救？这些人算来算去想左想右，不免将新朝与陛下最为亲近的几位人物身上打主意。
贵妃卿氏，常年抱病却宠冠六宫。内宫后位空悬，卿贵妃便是这后宫第一人，但她不仅不过问内宫事务，且连日常向太妃们的问安也不去，加上这位卿贵妃的的确确是位冠绝九州的美人，照这般写下去，正史野史都难逃薄命的结局，然而这位病弱弱的美人却还能如神仙似的在九重宫阙中安稳度日，固然是陛下爱惜美人因此放任，究其根本却在天下百姓。公府小姐如何与天下百姓扯上关系，这背后自然有段故事。大赢这几年不可谓不多灾多难，三年来梁州饥荒、青州洪水、冀州瘟疫没的消停，诸位皇子正喜可以借着如此堂皇的理由把太子一脚踢出帝都，却未料卿小姐先走一步，已求得恩典只身踏上了去往灾区的道路。太子妃为太子而去，做的不是花样子，一路过去施粥巡堤亲力亲为天下赞誉，尤其恒安城因瘟疫病死半数，县令下令封城，卿小姐坚持同百姓一起留在城中，直到三个月后没有新发病例才重开城门，她回帝都的那一天，劫后余生的百姓一步一叩首相送十里。等太子妃回到帝都，太子已经登上帝位一个多月了！这样的贵妃，谁还能在德行上做出一分文章来。
太子元谦，陛下长子，年十五，谦和稳重深得陛下看重，但此事涉及党争，向来为陛下所忌，太子不宜出面。
安王景淙战，犹如陛下左膀右臂，安王战功赫赫却为人低调，陛下继位之前一直驻守边疆，回京之后深居简出从不参与朝廷纷争，这是一位能说上话却从不说话的人物。
剩下的皇亲贵胄功勋之臣，也有几人在陛下那里有些情面，但多少是隔了几层，毕竟新帝做太子被先帝嫌弃的那些年里，能慧眼识珠忍得住不落井下石的人实在不多！而像他这种成天在先帝面前百般诋毁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的臣子们倒是大把大把的有，新帝从登基开始，怀柔的怀柔处置的处置，不管好坏总有个去处，如今悬着的几个人呀！自然不是陛下将他们忘了，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帝王一怒，血流千里！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压轴大戏！
第一章：君住长江头
乌衣巷中张丞相府
张相就是那无数不多还悬着的几个人里的一个，他出身公卿之家，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族中一共出了四个宰相五个将军二个尚书，他一心想加个国丈的头衔光耀门楣，没想到一把年纪居然看走了眼，先帝最属意的儿子居然还是太子殿下，张相的二女儿是五皇子的王妃，五皇子已被流放荒地，他的结局不言而喻，虽在死路，但那一切还没有最终到来之前，他为了性命仍要争上一争。
“她？”张相茶杯一放，他想到一人---安王妃苏凤染。
苏凤染是陛下的表妹，俗话说一代亲二代表，然，先皇后当年的谋逆案诛杀三族，苏王妃是先帝额外的恩典，陛下全部母族就剩苏凤染一人，苏小姐从小跟着表哥长大，在陛下心中份量比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还重万倍。说起安王妃，也着实叫人肃然起敬，当初安王兵尽粮绝被北漠所俘，先帝遣人前去救援，诸皇子百般刁难，苏王妃乔装打扮出城调兵且深入敌营救出安王，经此一役，安王归朝后一直平步青云，陛下亦开始受到先帝另眼相待，朝中局势翻转的令人措手不及。唉！千算万算，谁能想到当初儿子一只手给今日留了一线生机。
安王妃与宫中众妃去佛香寺祈福的消息确切，宰相的夫人行起事来，自是深思熟虑计划周全，她问得了安王妃的起居习惯，翌日中午打点好小沙弥，早早等在了梅园，午饭后等了又等不见人来，就快要日落西山，怪的是园子里一个小沙弥也不见，她连问一问的人也没有，刚遣丫鬟去打探,忽而闻得一阵幽香，未及转头，背后响起一声温柔问候：“夫人安好！”。
张相夫人心下一喜，连忙回身行礼：“见过贵妃”。
贵妃抬手示意她免礼：“早间钦天监来人，经过再次推演，祈福的吉时定在今日午时三刻，她们都在殿前祈福”。
她们都在殿前祈福，为何贵妃不在呢？贵妃的性子果真是孤僻，也只有陛下由着她性子来，国公府也没人去提点一二，张相夫人在心里盘算，想着自己几年前还向家中人说这孩子美虽美，但太过稚气，几年不见真叫人惊心，而今从内而外一股静雅如温玉，出落的清淡里带着柔弱，柔弱里带着韵致，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见到这样的女子，都不得不心生怜惜。她听说的都是贵妃如何顺遂的赞颂之词，其实只要肯动一动脑子，光是贵妃唯一的小公主病逝这件事，贵妃的日子也就那么回事，张相夫人素来善于攀谈：“贵妃出生在腊月，梅花开的正好，太后赐下梅花金锁，上书平安永乐，一晃都是二十多年的事了”。
贵妃颔首：“家中长辈说，大雪天里是夫人送来的”。
宰相夫人一声叹息，无不忧伤道：“世情淡薄，唯贵妃还记得这些旧情”。
贵妃果然没有不辜负夫人，问道：“姑姑，家中诸位兄弟姐妹可好？”。
张夫人百感交集，一声姑姑，恍如隔世，她与国公府有亲不假，但也数十年没有往来了：“记得小时候你们一块儿亲近玩闹，如今---”话音一转，掩面道：“大丫头二丫头不说也罢，我家的三小子，他从小爱跟着贵妃身后跑啊跑，前两年骑马摔断了一只手，年来咳疾犯了，吃了半年的药也不见效”。
贵妃关切道：“我叫曹大人去给阿芜瞧一瞧”。
“阿芜算不上最打紧的事，姑姑我这里有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李夫人情不自禁的握着贵妃的手，哽咽不止：“贵妃，我家那老不死的啊，不过是五皇子娶了二丫头，所以才走的近了些，却让陛下误会有不臣之心，贵妃，我们家有几口人，您还不知道吗？”。
贵妃是个顶顶心软的女子，见夫人这番凄切，渐红了眼眶。
“贵妃，贵妃，贵妃”呼声来处较远，但满满焦急之意灌在耳中，沉甸甸的叫人不快。
李夫人心里暗骂宫女无礼，责怪的扫去一眼，小宫女身前站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明黄衣裳威严气势三丈之外依然凛冽，李夫人双膝一软，叩首不止。
贵妃拍了拍李夫人的手，轻轻说了声:“姑姑，我走了”。
等陛下贵妃走远，李夫人艰难的站起，脑海中嗡然一片。
“丞相夫人？”安王妃穿一身华丽银丝云纹迤地长裙姗姗而来，清丽的鹅蛋脸儿一双明眸顾盼神飞，她对宰相夫人的求见甚为意外。
李夫人勉强振作精神，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方才与陛下的偶遇彻底的打乱了她的心，这个敏感时刻她的出现，会使陛下怎么想，李夫人禀退他人，跪在王妃脚边，仰头落泪，最后的希望，她不能失败。
------------------------------
庭院深深，月照阶前的山石射印出华亮的白，宛如寒霜一片。时节凋敝，墙角一株腊梅树上绽着点点的鹅黄，让人在茫茫萧索中尚有丝缕的温情可循。
这本是陛下贱祚前的府邸，后来安王回京，陛下赐的奇珍异宝金银财物中，安王辞谢了全部，唯独接受了这座府邸。陛下做太子时，安王虽也为皇子，却不像其他皇子那般另立府邸，而是一直跟着太子住在太子府。
这株腊梅树高大粗壮枝桠繁茂，不会低于二十年。腊梅在世人眼中是贫贱之物，所以太子府邸这株生长在偌大园子的东南一角，像个可怜的孩童般的龟缩在那里，一年一年，它长的越来越高枝桠越来越茂，那方墙逼得长伸的枝桠畸形的弯回，几天前景淙战将墙拆了，给它腾出了足够宽敞的土地，他还在树旁搭了简陋的屋子，绝大部分空闲的时候他都会待在那里，不分昼夜。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辉落在安王妃银色软袄上，王妃白皙的脸上也有抹微红，从香佛寺回来，她刚刚重新梳洗一番，她看了一眼屋前的腊梅树，微微蹙起眉头，踟躇片刻，推开了小屋的门。
“什么事？”景淙战见到王妃，丢了手中的书迎上来。
苏凤染摇了摇头。屋内的陈设她都很熟悉，她给那张粗木支的木板上铺好最暖和的绵吉被褥，她给竹子削成的椅子上添上软垫，她想他能住的舒服些，更想他能搬出这屋，但她不会这么说，因为他喜欢住在这里。苏凤染给他带来一壶酒：“丞相夫人今日来求我，求我保全丞相府”。
景淙战微讶：“以前不曾听你说你与丞相府有交情”。
苏凤染盈盈一笑：“并无特别的交情，夫人大约是走投无路疾病乱投医，她求到我这里，我看她实在可怜，也不知该不该帮她”。
景淙战摩挲着光润的坛身，淡淡道：“张丞相与陛下之间有几番理论，如果没有特别的交情，不值得你用心”。
苏凤染眼中旋即亮了亮：“也就是说，我若肯用心，陛下那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景淙战看她一眼：“让你去漠北和亲，让陛下在溯溪过了那么多年，这些事上他功不可没”。
苏凤染“啊”了一声，看着夫君的脸怔忡了半天，囔囔：“表哥不会原谅他的”，双手握在腰前搓了搓，迟疑道：“你会原谅他吗？”。
景淙战毫不犹豫，干涩的吐出两个字：“不能”。一时屋内的气息都冷了几分。
苏凤染脸上白了白，许久之后，勉强的挤出了一朵笑容：“现在好了，哥哥当了皇帝，没人能欺负我们了，你还要回驰洛去？”。
寒风吹的门半开，景淙战透过缝隙凝视着门前的腊梅树，眼神温柔起来：“不去了”。
“真的？”苏凤染大喜过望，惊喜中目光落到了窗下的两个大木箱上，她偷偷打开过箱子，一个箱子里放了风车蚱蜢木剑陀螺，另一个则是五颜六色的小衣服，喜色中不由多了几分不安，很快的，苏凤染从他身后抱上去，重新高兴起来，他在她身边，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