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月》薇雅2020

3、七叶铃兰的秘密

　　我在舒云草庐已经月余了。
　　又是一日惠风和畅。
　　我透过漏窗，看那株躲在阴影之下的七叶铃兰，娇柔的花瓣上还留着未干的露珠，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奇怪，真是奇怪。”
　　如意走到我身边，也歪着头看着那株花。
　　“从前这七叶铃兰只开几天便枯萎了，怎么这回竟然可以开这么久，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草庐待了些时日，这小家伙已经不像带我和温彻来这里时那么冷淡，有时候禁不住小孩心性，还能不情不愿地主动和我说上两句。
　　我也学着睨了他一眼。
　　“问你家先生去呀，你家先生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我一转身便看到身后的郦泽，不由一阵心虚，连忙施礼，他淡淡地回了礼，也不说话便向书斋走去。
　　“害怕了吧？”小如意得意地朝我做了个鬼脸，蹦跳着跑开了。

　　我和往日一样，跟着郦泽来到书斋，里面有数排书架，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古籍珍本，想来就是宫中的博文阁里也不曾有，倒不是我阅遍了博文阁里的书，而是这书斋里的藏书大多是一页一页手稿的合订，有的甚至只是几页图纸。
　　听如意说，书斋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一批藏书，至于从哪里来，原来的又到那里去，他就不得而知了。
　　我找到一本手稿翻看，渐渐被里面所写的一段吸引，拿到桌案上看了起来。
　　手稿上记录的不过是一群村夫落草为寇后的一些故事，细细读后，却让人啧啧称奇。
　　“郦先生，你看这里写的。”
　　我将书拿到郦泽身边，“我总觉得势力最弱的这群人能最终占山为王，靠的不仅是不知死活。”
　　郦泽扫了一眼，起身负手而立。
　　“曾有古籍记载七国‘合纵连横’的事。南北向各国称为‘纵’，东西向的称为‘横’。写这本手稿的人，借这些村夫所行之事，简言‘合纵连横’，合众弱以攻一强，事一强以攻众弱。‘合纵’、‘连横’相生相克。”
　　他看向窗外，数座峰峦逶迤，相连成一条长岭，由西向北渐次升高，山势作欲飞状。
　　“当前，除了北方最大的部落‘日塔’与‘亘’交好，其余各部如同散兵游勇，不过若是这些部落联合起来成‘合纵’，格局就变了。
　　“但是‘日塔’可以向‘亘’求助。”
　　“‘日塔’既可以与‘亘’交好，也可以加入‘合纵’。只有一点，‘日塔’不会轻易让‘亘’跨过了南北界线。”

　　夜深，我出了歇息的茅舍，来到院子。
　　四下没有杂音，伴着虫鸣的溪流声听来更加空灵。
　　月光如纱，一切都影影绰绰，只有那株七叶铃兰，似乎闪着萤萤微光，夜风擦过便轻轻摇曳，好像招呼我过去。
　　我走到它身边，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
　　我撩开衣袖，借着月光摩挲着手腕上一道一道的伤口，寻着一处合适的地方，我用匕首又割开了一道，抬起手臂将流下的鲜血滴进了七叶铃兰的紫釉花盆里。
　　血滴进花土里，一瞬间就不见了。
　　那七叶铃兰晶莹得近乎透明，对着夜月悄悄吐出鹅黄的花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你在做什么？”
　　温彻竟然对我低吼。
　　“你还记得我和郦泽的约定？”我急急地对他说，
　　“他不收徒，只愿解我一时之惑，当时是我求他让我在舒云草庐待到七叶铃兰枯萎之时，就因为我知道饲以鲜血可以让它常开不败。”
　　“那也绝不能是你，它要喝血？喝我的。”
　　“那样没用。你知道我是怎么晓得这七叶铃兰的？在丽妃的宫里，还记得当年的事么？当年父皇为给丽妃解思乡之苦，将西域的一种奇花移到了宫里，丽妃暗中残杀宫女埋在花下，被人发现之后告到父皇那里，丽妃被处死，但这种花我记下了，只有女子的血可以让它常开不败。”
　　我胡乱擦干满脸的泪水。
　　“你看，我一口气和你说了这许多，累得我流这么多汗，但我现在真的还不能走，我所知甚少，我还远远没有拥有能为大梁、为皇兄报仇雪耻的能力。”
　　温彻紧紧抓住我的手，通红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我。檐柱后，郦泽青色的衣袂转瞬不见。

　　第二天，直到日暮我都没有见到温彻，他昨天一言不发地将我送回屋里，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挫败的模样。
　　我手捧着昨天看的那本手稿，却心神不宁地坐在书斋的桌案边，突然一阵焦躁袭来，我使劲地揉揉自己的头发，想将这莫名的情绪驱赶掉。
　　“长乐长公主。”
　　我连忙收回心神。
　　“郦先生还是叫我唤月吧。”
　　郦泽施了一礼。
　　“我明日要下山远行，你随我一起吧。”
　　我虽然有些惊讶，但谋世必然要见识世间百态，我也答应了，可转念一想到七叶铃兰，我一时慌了神。
　　“可是那株花……”
　　“无妨，若是它因此枯萎，我与你的约定就到它再次开花之时吧。”
　　说完，他便要离开书斋。
　　如意难得地凑过来，糯糯道，“先生，这回带上如意吧，如意大了，也想出去看看。”
　　说完又红着脸看向我，要是没看错，是求助的小眼神。
　　我视而不见地扭过头，小家伙怒了，但因碍着他家先生在，也只敢小声“哼”一了声，以表不满。
　　我无意更多地打趣如意，有些担忧郦泽的话，他因何突然作此安排，难道是这样？不可能啊。
　　我正琢磨着，抬头猛然看到一个血红的人正走进院子，满头满脑的鲜血，身上也溅满了鲜血。
　　我呆呆地看着，直到近了才看清他满脸的疲惫。
　　是温彻。
　　我只觉得呼吸一窒，脑中一片空白，只顾着冲出书斋。
　　“温彻。”
　　“属下在。”
　　“你怎么了？”
　　“属下无妨。”
　　“快说。”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声音的尖利。
　　温彻低头跪着，我看不请他的神情。
　　“属下去山上猎了九兽，取来鲜血。”
　　“为什么这么做？”
　　“我知道、我知道。”
　　如意不知何时看到了，惊呼着跑过来，“以熊、虎、豹、狼这样的九种野兽的鲜血做成的‘九红’，有补血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