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事务处理中心》小小的杏仁核

6、第一案 致命富有量（五）

　　第一案致命富有量（五）
　　褚幕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查看了一下伤口，和正常的伤口不同，普通人的眼睛并不能看出有什么不妥，“怪物”的攻击并非物理性伤害，普通人被戾气刺伤轻则变得易怒易燥，也就是平时常说的无名邪火，严重时可能会失去意识或者精神错乱甚至出现脑死亡，褚幕这类在职人员经受过培训，情况会比普通人好一些，但目前的状态褚幕也不敢说自己能轻易地挺过去，但愿卫凌还在医院，褚幕重新背上背包，擦了擦脸，奔向楼下闪烁不停的救护车。

　　方苋只是挨了几个巴掌，王琳买来威胁她的水果刀一点用场都没派到，更多是受到了惊吓。方苋靠在随车医生身上和褚幕大眼瞪小眼。虽然褚幕只是馋她身上的毯子。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颤抖的声音忽然提出了问题。
　　“没有。”褚幕摇摇头。
　　“你有！”方苋一把推开医生，“你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什么钱都赚。可是你们敢说你们自己从来没占过便宜吗？明明大家都一样，凭什么我变成这样！凭…”褚幕伸出手在对方脖颈上捏了一下，方苋像是断了线的玩偶又瘫在医生怀里。“没关系，我学过一点，她只是睡着了。”医生倒没过多阻拦，把方苋放下，坐到褚幕这边。
　　“你还挺有责任心的。”医生看着熟睡的方苋，开口和褚幕搭话。
　　“我应该的。”褚幕看着萦绕在方苋身上的黑色浓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把头靠在车窗上“至少要做我该做的。”
　　“一般人都不会想要管她了吧。”医生看向方苋。
　　“她以后会受到千般万般的责难，也不差我这一点。况且，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是没有责任。举报也好，要求重新检查也好，总会有其他办法的，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唉…”褚幕抬了抬头看看车顶，“总会是有其他办法的，我也是个哑的。”
　　“你也别太自责，”医生拍了拍褚幕的肩膀，“我刚刚听说那女孩是因为去年的贫困补助太少，父母为了她的学费打好几份工，父亲在工地出了事故，母亲照顾父亲去医院的时候出了车祸，两个人都不在了，她一个人实在撑不下去了才这么做的。也是可怜了。”医生向后靠在车窗上，轻轻叹了口气。

　　救护车摇摇晃晃的开回人民医院，方苋直接就办了住院，褚幕连急诊的大门都没进去，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病房里的人才走干净，褚幕窝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把肩角抵在床头柜上，抬手抹了把脖子的汗，哆哆嗦嗦从书包侧面摸出手机，「哥，我在住院部，217，你来一趟。」

　　今晚不是卫凌值班，卫凌本打算在休息室休息一会儿，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再在医院里转转，做做本职工作，躺在沙发上打算刷刷微博睡一会儿。
　　“嗯？”卫凌看见消息，从沙发上弹起来，拨了褚幕的电话，对方没接。甩掉搭在腿上的外套，夺门而去。
　　在卫凌的记忆里，褚幕一向是那种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的那种懂事的孩子，褚幕但凡自己能走过来找自己绝不会发消息给自己，打了电话也不接，怕是情况不好。

　　既明先回了趟局里，把王琳安排好才去医院，想要看一下方苋的情况。
　　隔着门玻璃，既明只看见方苋躺在床上，咂了下嘴，“人都哪去了？”轻轻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打扰了。”既明把门拉开一条缝，刚想回头关上门，却被门外一道力差点甩出去，门外突然闯进一个医生，略过既明直接冲进病房。既明本以为是方苋出现了什么问题，没成想医生整个人隐没在床边，“医生？医…”

　　卫凌急匆匆地跑进病房，打眼一看，没看见熟悉的人，往里跑两步才看见躺在地上的同事，“褚幕？褚幕！”拍了拍肩膀，对方没有反应，检查呼吸心跳瞳孔，情况正常，托住背部，突然感觉冰冰凉凉的触感黏在手上，仔细一看，亮晶晶的透明液体不停渗出，是神流，通俗来说就是人类精神实体化的形式，就像是血液一样，卫凌按压住伤口，将褚幕打横抱起来。又从病房里跑出去。

　　既明从头至尾都像一个透明人，尽管他喊了对方，但没人理他，刚才他本想帮刚刚闯进来救人的医生一起把晕倒的人送出去，然而对方熟练的操作让既明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多余。张着嘴巴看着人如风一样进来又如风一样离开，既明才渐渐回过神来。“刚才那个！那个！是那个…褚…褚幕！”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仍在熟睡的方苋。

　　医院属于特别公共区域，除了医院周边的人员要对于医院的工作有所分担外，由于近几年紧张的医患关系导致大量的恶性事件，中心又给卫凌又调配了几个人，医生的工作本就劳心劳力，再加上自己的本职工作更是危险，员工福利就显得尤为重要，中心又向医院申请了单独的休息室，好供他们日常休息，就在住院部的三楼。
　　既明追出门去，只看见走廊拐角的一片衣角呼的一下消失不见，等再追上去，便一点身影都捕捉不到了。在楼梯口转了几圈，还是回了病房，掏出手机给只播过一次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身体如何？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们这边派人上门做笔录。”

　　周五晚上是医院正忙的时候，工作一周总有人想要放纵一把，很容易放着放着就放到医院了，医生大多都在岗位上，休息室正空着。卫凌把人放在沙发上，再次确定了生命体征才起身去旁边的资料柜内侧掏出中心统一配备的医疗包。
　　和普通的物理伤害需要止血一样，褚幕同样需要阻止神流渗出，同样需要缝合，只不过是对精神躯壳的缝合，清醒状态下需要催眠，不过显然褚幕不需要这一步骤了。卫凌的手法很好，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做医生，位置紧缺的年头，连男护士都做过，但是在面对褚幕的时候卫凌依旧有些紧张。
　　他们一同入职，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他们从娘胎里出来不得已差的那五年的时间显得越来越微不足道，从同期到兄弟到亲人，他们看过了很多生离死别，但依旧不能想象对方离开自己的那一天。人越活越久，不见得都变得淡然，也不见得因为万物消逝而变得木讷，也许会因为越来越孤独而更珍惜拥有的一切。至少他们二人就是这样。
　　卫凌把医疗包收好，然后替褚幕擦了擦汗。神流和血液有一点不同便是失血过多可以输血，可是弥补神流的缺失只能靠自己和时间。卫凌摸了摸褚幕的书包侧面把手机掏了出来，手机没有密码，扫了一眼不久前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卫凌还是先打开了网易云音乐，找到那个名字叫做live的歌单，又从杂乱的茶几上拽出一根耳机给褚幕带上。
　　音乐疗法一直都是职员们的自我护理的首选方法，也是目前除了回到中心最适合褚幕的治疗方案。每个职员都有自己的live歌单，是他们精挑细选的结果，标准就是…自己喜欢，早年间这项工作很复杂，他们会花大量的时间去挑选歌曲，毕竟关系到自己的死活，最近几年有了「猜你喜欢」，职员们觉得效果还算不错，它偶尔猜对一首能节省不少工作时间。
　　卫凌把毯子给褚幕掖好，又把空调的温度上调了两度，才提上手提包，出去工作。
　　今夜因为王琳的直播，整个区域压力陡然上升，工作也比平时更加艰难，医院的工作几乎可以说是出生入死，褚幕的工作只能说是偶尔碰到王琳这种案例，但是卫凌却是每天都在处理这些东西，再加上医生的工作，每天是实打实的身心俱疲，还好不是孤军奋战，不然一天能蹦出一千八百次自杀的想法。

　　凌晨三点，卫凌跟中心的同事打了招呼，提着手提包回到休息室，推门看见褚幕坐在桌前，“哟，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注意力差点儿，还得再恢复恢复。今晚活多吧，我今天也没回学校，不知道得成什么样子。”褚幕把毯子披在背上，接过卫凌递过来的热水。
　　“一群半大小子，不管有什么，明早也都忘了。”卫凌笑了笑，说实话，他多少还是有点羡慕褚幕的工作环境，毕竟不用和他一样累成狗，“不过今天你是怎么回事？”
　　褚幕撇了撇嘴，“我看那姑娘可怜，戾气要是伤到普通人是得记录在案的，小小年纪蹲监狱也就算了，若是在监狱里疯了岂不是让外面的家伙看了笑话，我挡这一下顶多就算工伤，也让她少受些苦。”
　　卫凌点点头，这种事情几乎就是他们这行不成文的规定，偶尔碰到这种事，也会帮衬一把，“病房里躺的那个怎么办？”
　　褚幕摇摇头，苦笑一下。不是所有人都改过自新的，方苋若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以后就会犯更大的错误，到时候出面的就不是他们了，“不过，我看到舆论倒是向王琳一边倒，方苋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挺晚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一眼方苋。”
　　卫凌点点头，接过毯子在沙发上躺下，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褚幕关上门，走向了空荡荡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