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SD》黎飒

3、案发现场

　　秦淮赶到现场时，李朔白正坐在警车后座缓气，呕吐过后整个人苍白得厉害，秦淮从车后备箱里翻出一瓶刚才在超市买的可乐，拧开瓶盖儿给李朔白递过去。

　　李朔白是刚从江市周边一个县调来市刑侦队的，毕业不到一年，在之前的辖区无非是处理点儿鸡皮蒜毛的邻里小事，还没碰到过命案，这第一次难免有些受不了。

　　秦淮没打算和李朔白寒暄，递了可乐就准备跨步往警戒线内走，李朔白忽地出声叫住了秦淮。

　　李朔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说话都哆哆嗦嗦起来：“老...老大，我下次不会了。”

　　李朔白这人，胆子比针孔还小，偏偏心里的正义感却比银河系还要辽阔，刚来的时候审核个现场照片都会手抖，惹得陈炤常常拿他逗趣。

　　这第一次亲临现场，只是时间问题，早晚都得来，早点面对反而是好事。

　　秦淮拍拍李朔白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没事，以后还会碰见更恐怖的，多吓吓就好了。”

　　李朔白闻言，脸色苍白度更上一层楼，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而满嘴跑火车的始作俑者秦淮已经转头走进警戒线内了。

　　西临路的别墅区是江市最老的别墅楼盘，A区以联排别墅为主，入口处左手边是别墅楼栋，右手边是人造河，小区的物业管理做得不错，人造河似乎是活水在流动。

　　虽说是联排别墅，但别墅与别墅间仍有一定的距离，可以允许一辆轿车从容通过，每栋别墅门前都有自己的院子，从外观构造来看，每栋别墅的样子相差无几。

　　因为年代比较早，加之南方地区酸性雨水丰沛，许多别墅外墙呈现出一种灰暗的颜色，案发现场的别墅也不例外，侧墙上爬满了茂盛的爬山虎，因为进入冬季，不少爬山虎已经枯干，但那些爪牙仍死死地咬在墙上，和灰墙糅合在一起，让整个别墅散发出一种衰败的气息。

　　被警戒线围起来的案发别墅位于A区的中心地带，此时门前站着些的警务人员，房子内证物科的警员大半都赶过来了，各自忙活着。

　　纪元瞧见秦淮走过来了，翻开警务本给秦淮汇报案情信息：“死者共两名，一男一女，男性死者年龄在六十岁左右，女性死者死亡年龄三十五岁，死亡时间初步推断是在一天前，男性死者身中数刀，具体的致命伤口仍不明确，女性死者初步推断为溺毙而亡。”

　　“别墅业主为女性，名齐媛，年龄三十五岁，与女性死者身份相符。”

　　秦淮：“谁报的案？”

　　“隔壁邻居，半夜听见别墅里的小女孩儿在阳台求救，这才报了警。”

　　秦淮皱了眉：“小女孩儿送进医院了吗？”

　　纪元点头，严肃的五官有些松动：“是被害人的女儿，八岁，应该是目睹了全过程，目前精神受刺激较大，已经送去医院了。”

　　秦淮点头，又问：“法医科的人到了吗？”

　　“陈炤到了，在屋子里，已经系列检查过尸体了，具体的死亡时间还要等把尸体运回去查验才能知道。”

　　如果凶手作案时，小女孩儿就在屋子里，那凶手知道小女孩的存在吗？如果知道，凶手为什么不杀她？

　　秦淮和纪元一前一后走进别墅，别墅院子里养了很多花花草草，看得出来主人用心打理过，南方的冬天不会带走植物的绿色，整个院子看起来仍然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别墅进门一楼左边是客厅，客厅连接了花园，让人可以一眼看到花园内一整个树篱的月季花；一楼右边是餐厅和厨房；而门正对着的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很经典的老式别墅的内部构造。

　　一楼有两个证物科的兄弟在搜索证物，秦淮从纪元手里拿了鞋套和手套往自己身上套，鼻尖嗅到很浓烈的血腥味道，混杂着腐烂味，甚至还有酒味。

　　秦淮下意识摸了摸鼻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嗅觉出了点问题。

　　秦淮从客厅走到餐厅，看着井井有条的家具陈设，纤尘不染的地板器皿，觉得很不对劲。

　　“太干净了。”

　　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一个凶案现场，干净得不正常。

　　“尸体在二楼，但并不是第一作案现场。男性尸体身中数刀，但在男性尸体所在的房间内，并未检测到喷溅性血迹。”纪元补充道。

　　二楼主卧，一个全身□□的男性半跪在床上，双手分别被绑在两侧床头的帷幔支撑柱上，头低垂着，全身上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肉外翻，伤口深的地方泛着肉脂的白色。

　　房间阳台的滑动门没关，吹进来的风带着床纱帷幔浮动，半跪着的男性尸体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灰紫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秦淮这几年破了好些命案，论尸体来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今儿见到这具尸体，还是惊讶了一下，也难怪李朔白会吐得这么厉害了。

　　证物科一个警员正围着尸体拍照，见到秦淮问了句秦队好，正蹲在床边思考的陈炤听到后一脸幽怨地抬起了头。

　　陈炤正在和新晋女友甜蜜约会，哪知一通电话就把自己从爱情中提溜出来，空投到这诡异可怖的案发现场，陈炤整个人委屈极了。

　　委屈归委屈，人命关天的事儿却不含糊，陈炤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给秦淮汇报情况：“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伤口时间很长，手腕上的勒痕却很新，也许是杀了被害人以后，才把被害人给铐上的。”

　　“等你这边看完，就送到法医室去验，具体的我会尽快写成材料给你们送过来。”

　　“女性被害人的尸体在隔壁浴室，我徒弟在那儿守着，你这边看完我就把尸体带回去了，我要坐局里的顺风车一起回去，我徒弟就交给你了。”

　　“女尸很特别，还不能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得带回去看看才知道。”

　　陈炤说话的时候，秦淮凑近了去看尸体，尸体上布满了尸斑，大大小小的伤口惨不忍睹，从开花的肚皮往上看，是骨肉外翻的胸部，在往上，是锁骨所在，只是这具尸体胖的看不见锁骨了。

　　在密密麻麻的伤口丛林里，秦淮注意到不同于刀伤的地方。

　　尸体的锁骨下胸腔上的部分，被钉入了六颗钉子，左右各三颗，钉子深埋进被害人的身体里，露出来的钉头部分被血液包裹，在空气和温度的作用下，凝结成黑红色的壳。

　　半跪着的被害人，密密麻麻的伤口，被绑起来的双手，被钉入骨肉的铁钉，秦淮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神奇的是，被装扮成耶稣的受害者身下的床单，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液的浸染，显然凶手是把被害者打理干净后才转移到床上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陈炤叫了几声秦淮的名字，对方没反应，便伸手拍了一下秦淮。

　　秦淮从思绪中抽身出来，懒懒地抬起眼皮，回了句知道了，就转身朝浴室走去。

　　浴室很大，比秦淮家里的房间还大，十分之小布尔乔亚。

　　虽然面积大，但摆放的东西却很少，一个盥洗台，一个浴缸，一个小淋浴室。白瞎了这么大的面积。

　　秦淮刚进浴室，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此时浴室里站了个女孩儿，是陈炤的新徒弟，刚从警校毕业的小法医，小法医年龄小性子跳脱，活泼得超乎想象。

　　有多活泼呢？比如在案发现场还能笑出来给秦淮和纪元打招呼。

　　纪元平时话不多，五官又精致又艳丽，但拦不住从小到大冷面惯了，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常常让那些沉迷于纪警花美貌中的年轻警员望而却步。

　　听到小法医给自己打招呼，纪元破天荒地回小法医一句“你好”，小法医眉毛弯了弯，笑得愈发开心了，秦淮看了看纪元，又看了看小法医，觉得气氛很诡异。

　　打完招呼，小法医回到工作状态，正了神色：“秦队，女性死者尸体在浴缸里，刚刚证物科的已经过来拍过照片了，师父说等您看完就运回局里去。”

　　秦淮点头，径直朝浴缸走去。

　　浴缸里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神色安详，因为死亡时间长，尸斑已经爬上了她的鬓角。

　　凶杀案中的溺毙死者往往表情扭曲，四肢保持着死亡来临那一刻的挣扎姿势，但眼前这具尸体，面目平和，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倒真不像是他杀。

　　女人身上穿着白色的睡袍，轻薄的部分浮在水面上，和水面上的花瓣缠绕在一起。

　　秦淮在楼下闻到的酒味就来自于这里，女人的尸体泡在透明的酒里，酒上漂浮着已经枯朽腐臭的花瓣。

　　“有没有查到这是什么酒？”浴缸里的液体泛着极淡极淡的黄色。

　　“是哥顿的琴酒，浴缸旁边有三个酒瓶子，证物科的兄弟已经带走了。”纪元回答。

　　秦淮：“浴缸里是酒水混合物，还不能断定只放了三瓶酒。”

　　“师父也说是酒水混合物，我已经采过液体样本了，很快就能查出来浓度。”

　　秦淮绕着房子转了一整圈，楼上两个次卧，一个儿童房，都很干净，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下楼的时候，秦淮从客厅往花园看，花圃篱笆里的月季花开得正好。

　　小剧场：

　　从案发现场出来，天已经黑透了，现场留了两个警员值班，秦淮带着一家老小开车回警局，李朔白白着一张脸在后座当木头人，小法医刷着手机上的视频笑得咯吱咯吱，纪元坐在小法医旁边神色柔和。

　　等红绿灯的时候，红灯还有十秒，跟在秦淮后面的车催命一样不停按喇叭。

　　秦淮拧眉，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想偏头在右边后视镜里看是哪个□□崽子这么招人烦，偏头的一瞬，秦淮看见旁边马路的商店里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推门而出，面容清俊，神色温柔，看得秦淮有些愣神。

　　在安静与喧闹之间，宁和似乎是那人身上最纯粹的底色。

　　身后的喇叭按得更密集了，秦淮收回视线，红灯刚好跳到绿灯，秦淮踩下油门，朝警局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