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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秋】秋天等夜班车最好找人陪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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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坐在车站的时候，一个人其实还是有点寂寞的。
灯光零碎地洒在我的身上，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化作星辰了。
可是现在必然是不行的，要等的夜班车还没到，晚点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接着等下去，等到它最终到来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男人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的肤色很浅，头发全然是白色的，在黑暗里他好像一道光，太明亮了。
我眯着眼睛注视着他，他却没有看向我。
他紧紧挨着我坐下，然后用手提了提面罩，仍然没有看向我。
是个奇怪的人。
我决定不能太丢失尊严，终于将目光收回，不再盯着他瞧了。
氧气好像被夜晚给稀释了，秋日的寂静简直可以将人杀死，昏黄的灯光照得我反胃。
夜班车还是没有来。
没带手表是错误的决定。对时间流逝速率的未知让我十分忐忑，万一时空凝结在某处了该如何是好。
害怕地转向旁边的白发男人，此刻他是我唯一的救赎了。
“你好！”这应该是得体的开场白，“请问您带手表了吗？”
礼貌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我对自己很满意。
可出乎意料的，他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依然很平静地望着前方。
我有些生气，但是又不能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我是说，要是他眼睛或者耳朵有残疾，那么现在这样错怪他岂不就是我的罪过了？
于是我整理了心情，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方才友好的询问。
我敢保证这是本人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即便回到我青年的时候也是无法再提高的。
路旁的槐树似乎都被震得沙沙作响，候车站要是密闭的话，回声也理当有的。
这一次男人终于有所动静了。他把头扭到我这一边，眼神显得特别迷茫，仿佛在问“这位先生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叫人看着来气。
难道他还能在这里找出另一个人来？
他要么是脑袋有些问题，要么是太不拿其他人放在眼里了。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一幅好皮囊！现在我宁愿继续惶恐地坐在这里，也不愿意再自我作贱地同他讲话了，权当他不存在便是。
然而男人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带土？是带土对吗？”
咿呀，怎么回事？
带土这个本名我已经很少用了，仅有与我很亲密的人知道才对。
这个男人有古怪。
他识得我，可我忘却了他，竟会有这样的事……
他用目光长久地锁着我，我不敢和他对视，只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
什么带土？我全然没有听过的，你不要在这里攀交情……
僵持着不知过去多少时间，见我果真不再理他，他最终还是知难而退，又木木地把脸转回去。
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身旁的男人，路边的灯光，还有秋夜其他种种让人不愉快的东西，都在催促着我尽快离开。
啊，真真是可恶的夜班车！要是它没有晚点的话，我原本是早该走掉的。现下可好，用等待这种酷刑来折磨人！
晚风灌进我的脖子像是在逃避人间的凉薄，秋寒不请自来，与肌肤□□的野望图穷匕见。
我打了一个喷嚏，蜷缩起身子，不动声色地与那个男人拉开距离。
此时男人的声音却又突兀地打破寂静，阴恻恻地飘进耳中。
“对不起，带土，稍微有些想你了。”
我霎时间红了脸，尽管依旧对他有些忌惮，但听到这样的话，任谁心里都多少是要柔软几分的。
也许他真与我有过交集？也许是我可耻地将他遗忘了？
我不住地犹疑起来，对自己存有的自信开始分崩离析。难堪地抓了抓头发，我决定还是仔细问清楚才不显得莽撞。
“那个，先生，我——”
晃眼的前照灯刺伤了喉咙，槐树叶吵嚷着和秋风扭打起来，心心念念的夜班车像幽灵一样，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诡谲地出现了。
也罢，看来究竟是来不及向他讨出解释的。
用有缘再续这种俗话抚平内心的微弱挣扎，我不再顾那个男人，迅疾地上了车，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闭上眼睛。随后夜班车便缓缓地重新发动起来。
咦，等一下！虽然不知道时间，但夜这样深了，这应当是末班车吧。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怎么——
冷汗爬出毛孔，我猛地别过头看向窗外，却发现远去的候车站里并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用力擦了擦眼睛，视线却反而变得模糊了。
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我原先坐的地方，直至泪水都被像挤压出的柠檬汁一样逃逸出本体。
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白发男人就这样消失在候车站里。
他一定是化作星辰了，我最后跟自己说。
回去后的第二天，我将这件事告诉了琳。结果她笑话我，说我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
她说她从来没在这里见过我描述的那个男人。
我无法反驳，的确我们绝大部分早就互相认识的。
然而我依旧半信半疑——
因为我不相信死人还会做梦。
好在第三天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前天我到底去了哪里？
为什么会乘夜班车回来？
候车站里遇见的人长什么模样？
……
这些问题我通通记不得了。
毕竟死人的记性比活人来是要差很多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愿下个秋天等夜班车的时候还能遇见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