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主簿日常[三国]》青史稗官

61、第 61 章

　　阮卿就和长江里的老鳖一样，咬住便不松口。别管那将领身边几人，凡是挡他道儿的能避就避，尽量不浪费时间，实在避不开的就三两下解决。

　　纵身下将士众多，也架不住有阮卿这个死心眼的人就盯着一颗脑袋干不是

　　于是一场打斗下来，何仪率五六骑仓惶往夜色逃去。

　　彼时何仪率的那些士卒还在曹营作战，好好一次偷袭硬把主将搞的如此狼狈也是没谁了。

　　阮卿年少气盛，眼见就快斩了敌军首级，如何肯放过这到嘴的肥肉，当下就打马奔了过去。

　　前头几人在逃，后边一人在追。场景堪比狗追兔子。

　　身后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杂乱的马蹄声在夜色下响起，纵温润的夜风吹拂面孔竟也让人心如鼓跳，大汗淋漓。

　　只见前面又有二人勒马回身直迎自己，阮卿心都服了。

　　早死晚死都得死，你就折腾吧，再怎么折腾你也翻不出花儿来了。

　　只听“哐哐”两声，二人手中兵器断为两截。又见寒光乍现，二人自马上倒地。

　　阮卿不敢耽搁，纵马赶去。

　　一路追来，何仪身边士卒渐渐稀少，最后只余他一人。

　　二人在夜色下你追我赶，展开生死较量。当然这只是阮卿单方面吊打。

　　近了，更近了。眼见何仪离自己越来越近，阮卿心中如大鼓在敲，呼吸急促起来，激动的握着剑柄的手都冒出了细汗。

　　若此次斩了这敌首，他便算是得了头攻。在曹操跟前也好耀武扬威一番。

　　清风渐追上何仪坐下红枣马的尾部。阮卿举剑用力往何仪后背捅去。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都看到曹操在看见自己提着这人首级回来时欣慰的表情。

　　“噗……”

　　铁器入肉的钝声。

　　手中长剑并未刺进对方身体，背后的疼痛让阮卿震惊的睁大双眼，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倒去。

　　伴随他落地声音的还有一声清脆的长剑掉地的“咣当”声。

　　疼，从马上跌落的他全身都在疼。

　　可更疼的还是后背右肩的位置，那里疼的钻骨头缝，让他连重拾落在身边的桃木剑的力气都没有。

　　“吁……”

　　阮卿趴在地上，只见四个脏兮兮的马蹄在自己身边。然后他听到了抬臂时盔甲发出的撞击声。

　　吾命休矣……感觉有利器选在自己上方的阮卿绝望的闭上了眼，泪水从眼缝里流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先是怪自己冒进贪功，使自己陷入将死境地。然后就是觉得对不起曹操，枉费对方多年教诲。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听到有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自己身前的那人掉落马来。那人手中的兵器也落在了地上。

　　阮卿听到战马嘶鸣的声音与吆喝的人声。他泪眼朦胧的睁开眼，模糊的见到一人率几十铁骑而来，围绕在自己身边，那火把上的橙光亮光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来人跳下马一把将阮卿翻过来扶坐起，冷冷看着对面。

　　杀气于寂静中曼延。

　　何仪身边新寻得的也不过十几骑而已。两下对垒，胜负未定，何仪只得带军缓缓退着，带退出一定距离后转马率兵狂奔离去。

　　曹仁松了口气，自己手下这兵刚血拼完，若两下交锋，真不知谁胜谁输。

　　低头看见阮卿狼狈模样，原本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如何？”他问。

　　“无妨。”阮卿满头大汗，咬得下唇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他忍耐着疼痛问道，“主，主公如何？营，营中如何？”

　　“你放心。”曹仁垂眸，捡起一旁的剑划下身上最干净的一块衣物，口中道，“兄长很好，营中那些敌军因走了统帅不多时便自乱阵脚，被吾军镇压了。”

　　说完这些后他一手按住阮卿伤口，一手握住箭矢，“忍着些，拔了。”

　　“等等，你现在就，嗷……”

　　阮卿话还没说完曹仁直接利索的把箭头拔了出来，然后动作迅速的将布料紧紧缠在阮卿伤口上。

　　肉里掺不得半点假。刚开始肩膀上插着那铁头疼的阮卿不敢妄动分毫。如今这铁器取了出来，除了刚开始异物在自己肉中移动疼的让人一激灵，现在伤口已经疼的麻木了，只是觉得钝钝的疼。

　　阮卿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曹仁在战场上见惯生死，身上挂彩实数平常，见对方没什么大碍，他又问道，“可还能起身御马”

　　“卿试试。”阮卿惨白着一张脸道。

　　曹仁架着阮卿的手臂将他扶起。

　　阮卿缓缓走了两步，还好还好，胳膊腿的虽然疼，好在为摔折。

　　曹仁伸手抹了阮卿那一脑门的汗，“疼吧，你别单独骑马了，仁带你回去。”

　　“好。”

　　将阮卿的剑绑回清风身上，曹仁将他扶上马，而后自己也翻身上去。引军回营。

　　别看曹仁之前以逗阮卿为乐，但好歹是在曹操那个最艰难的时期同走来的，可谓同患难，情分自然不一般。再加上曹仁这些年的历练，做事愈发稳重。

　　顾念着阮卿身上有伤，曹仁控制着马速，以免阮卿的伤口颠的发疼又裂开。

　　“你还行么？”感觉阮卿把自己缩在他怀里，曹仁低头看了一眼，有抬头看向前方，口中关心道，“可还撑的住”

　　“还，还好……”阮卿双手紧紧攥着曹仁穿盔甲时束腰用的牛皮带，口中问道，“你怎么寻来了”

　　觉出阮卿难受，曹仁也不似之前冷嘲热讽，而是右手执缰，左手摸摸阮卿的后脑勺以示安抚，

　　“战息后兄长寻不得你，当时就急了。后来听人说你自己一人出来追敌，便连忙让仁引这些人出来接应你。”

　　曹仁忽的笑了一下，啧啧作声，“你没是瞧见兄长急成什么样。那眼眶子通红，俩手抖的吓人，仁这辈子从没见兄长如此失态过。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我没归族谱的侄儿？”

　　“你整天就知道琢磨这些。”阮卿有气无力的哼哼着，“卿若真为主公子，何必藏着掖着”

　　“也是。”曹仁点点头，又似想到什么，开口道，“你回去小心些。仁估计，兄长这回得狠狠治你。”

　　阮卿眯着眼抬头，“子孝兄长这么说，卿很慌呀……”

　　一路无话。阮卿却一直提心吊胆。

　　到了曹营，身上也已缓过劲来，他缓缓下马。

　　曹仁坐在马上道，“你快去见兄长一面，营中还有太多事要安排，仁便不过去了。”

　　“唉……”阮卿长叹口气，一把抓住曹仁坐下马的笼头，仰头道，“卿去你营里躲几天吧……”

　　“哼。”曹仁挑眉笑了一声，“你可得了吧，仁还不想被骂。啊呦，你安心，兄长平日宠你，这次也不会罚你太狠的。”

　　“你是在做梦。”阮卿哭诉道，“完了，卿这次指定要完。”

　　“啧。”曹仁用食指挠了挠自己眉梢，“兄长要是罚你啊……”

　　“嗯。”阮卿竖耳倾听。

　　“那……你就跪地认错抱大腿，你平时不都这么干么。要是还不行你说你受伤了，不然你就装晕。兄长这么疼你，你装的可怜一下不就好了。”

　　“哎呀呀。”曹仁扯起缰绳一转马头，“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填坑去。仁还有事忙。”

　　唉，旁人只能给建议，要迎接炮火的还是自己。

　　阮卿摸了摸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往中军大帐而去。

　　近了大帐，门外守着李纯，他瞧见阮卿后飞也似的奔过去，上上下下把阮卿打量了一遍，一拍手道，“哎呦，我的阮大人，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晓得，主公急的都快把帐子掀了。”

　　阮卿暗自咽了口唾沫，“郭狐，郭奉孝在里面吗？”

　　李纯点头，“在呀。”

　　完了完了，可让这狐狸眼逮住落井下石的机会了。

　　阮卿又忙问，“公达先生在吗？”

　　“不在，已被主公安排事情去忙了。”

　　完了完了，和稀泥的走了。我命休矣。

　　就在阮卿欲哭无泪时，李纯忽然嘴中秃噜了一句，“小人这就去禀报主公。”说罢往大帐奔去，口中大叫，“主公，阮主簿回来了。”

　　我特么……阮卿伸手抓了个寂寞，眼睁睁看着李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深吸一口气，往大帐走去。每走一步，他就觉得自己脚下便重一分。

　　不到一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被他拖成了一分多钟。后来还是李纯出来去叫直愣愣站在帐口迟迟不进去的阮卿。

　　进了大帐，里面灯火通明，曹操正襟危坐于上首，长长的影子拖到身后帷幕上，一时间威仪无比。

　　“咳……”阮卿轻声清了声嗓子，扣扣索索的刚走到大帐中央。

　　上首曹操伸手一卷竹简砸了过来。

　　竹简从耳边划过，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阮卿抖着腿“噗通”一声跪下，连忙叩首。

　　曹操闭眼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怒火，然后睁眼，口中平静道，“奉孝先回吧。”

　　郭嘉起身行礼，“诺。”而后从阮卿身边走过，出了大帐。

　　只剩两人的大帐愈发寂静。阮卿背后出了一层热汗，但他不敢抬头，也不敢乱动分毫。

　　就这么跪了半晌，就在阮卿以为曹操是不是睡着的时候，曹操忽然开口，“可知错了？”

　　“知，知道。”阮卿将头叩的更低，恨不得缩进土里。

　　“说说。”曹操声音听不出喜乐。

　　“卿，卿……”阮卿瞥了一眼自己手边的泥土，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他并不认为自己追何仪有错。在他心里这是解决这次袭营最好的解决办法。

　　阮卿忽的想起什么，开口道，“卿不该冒进贪功。”

　　“还有呢”曹操又问。

　　还有阮卿实在不知道了。

　　“卿，卿不知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跟在操身边，将来是要统军的，如今你一人单枪匹马去追穷寇像什么样子？”

　　曹操那心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拍着案几大声呵斥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斗将么？”

　　阮卿全身僵在那，将额头抵在手背上一动不敢动，由着曹操骂。

　　“操之前是否有说过，穷寇莫追你一人提着兵器追过去了，万一他们反过来咬你一口，要争得鱼死网破你又将如何？你身边一个兵都没有，到时候要跑都没人给你垫后。”

　　曹操越说越气，到最后把自己气乐了，“一个主簿，能干成一个斗将，阮慕尔你可真是从古至今第一人。”

　　“主公教训的是。”

　　别管有错没错，主公生气那都是自己的错。

　　“你……”曹操伸手指了指阮卿，而后仰头深吸一口气，继而平静问道，“如此可知错了？”

　　“知道了。”

　　“说说。”

　　阮卿缓缓直着腰，“卿下回再去追人，得，得带兵……”

　　“嘭！”曹操又一巴掌拍在了案上。

　　阮卿刚直起的腰又忙弯了下去。

　　“你……”曹操气的指了两下阮卿，一脸恨铁不成钢，“教了这几年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夯货。”

　　君子不立危墙下，这小子怎么就记不住？老老实实搁军营里不好么？谁缺他那一点军功

　　罢了，罢了。

　　曹操深吸两口气，平复下心情，问道，“身上可有伤着”

　　“有……”阮卿可怜巴巴的应了声，“可疼了。”

　　曹操急了，忙挥手，“过来，给出操瞧瞧。”

　　阮卿爬到曹操身边，解下自己衣衫，露出后背，“在这。”

　　曹操瞧了眼，心疼的不得了，大声喊道，“去传军医来。”

　　帐外的李纯应了声去了。

　　阮卿套好衣服，回身抱住曹操的胳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诉苦，“卿差一点就能砍了那人脑袋了，谁知道被人偷袭了一箭，当时就掉下了马，要不是子孝兄长，主公都见不到卿了。”

　　“你啊……”曹操点点阮卿眉心，心中那火气也随着一声长叹散去，“下次可长点记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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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阮卿，“这是一次失败的猎杀。另外，让卿从一个主簿转成斗将的不正是主公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