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主簿日常[三国]》青史稗官

6、第 6 章

　　曹操与袁绍率先到达会盟之地，两军各自安营扎寨。

　　袁绍比曹操早一天到达。刚到了地方曹操直接把军营里的杂事交给夏侯惇，自己则去袁绍营中商量会盟事宜。

　　戏忠连日赶路身体有点吃不消，两人皆没工夫带阮卿，于是没人管的小团子被曹霸霸大手一挥，丢去给其他大酱们轮流带着。说是都教些军旅常识。

　　这一路行来，刚到安顿的地方，各人都忙的乱转，只有阮卿这个挂名主簿闲得发毛。

　　说起来诸位可能不信，曹营现在的日常是……

　　“今天谁该带阮卿了？”

　　“娘哎，主公什么时候回来把慕尔接回去啊！”

　　今天轮到曹纯带阮卿。

　　曹纯现在才二十一，除了阮卿他算曹营众将中最小的，加之为人重纲纪，十分可靠，哪位将领要是没工夫管阮卿了又不敢对着曹操怼回去，一般就把阮卿丢给他。

　　“不遵军令者，斩。临阵脱逃者，斩。军中私入女子者，斩……”

　　忙着安排军中杂事的曹纯今儿没工夫理阮卿，直接随手找了卷军纪丢过来，让他站点将台大声朗读十遍。说是锻炼他那逢人说话就脸红的毛病。

　　阮卿读了半天，被冷风吹的透心凉，身边都是来来回回士卒的忙碌身影，曹纯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焉焉的将竹简丢到身旁，蹲在点将台上缩成个团子搓着冻红的小手，想要减小面积，不要那么冷。

　　曹操的裨将曹邵忙着把之前曹操批改完的公文分发下去，搬着好高一摞竹简路过校场的时候看见瑟瑟发抖的阮卿，于是上前好心出声提醒。“主簿，主公的大帐早搭好了，您去暖和暖和吧，蹲这怪冷的。”

　　别多想，就两人恰巧都姓曹而已，他和曹操真没啥亲戚关系。

　　阮卿面有踌躇，吞吐道，“可是，可是子和，子和兄长让我蹲这将军纪读完。”

　　曹邵一面感叹阮卿大实在，一面解释，“曹纯校尉早去寻夏侯司马了。据说是要商量营中规划之事，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我是不是可以跑了……”阮卿脸上慢慢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蹿下点将台一溜烟跑了。

　　见阮卿大有野马脱缰要玩上天的趋势，曹邵忙在后面大吼，“主簿，主公不准你出大营！不准出大营！”

　　此时已跑出好远的阮卿回头，烈烈东风吹的他衣袍摇曳，他吸着被冻红的鼻尖，回身招手示意，“好。”

　　沿路都是抱着东西忙着安营扎寨的将士，阮卿从他们身旁奔跑过去。

　　因为年纪小，活力大，一路跑着到曹操的私帐他也不觉累，到了帐子外他步伐都没停一下直接掀帘子进去。在里面撒光一圈，发现自己的被褥被好好搁在角落里这才心满意足。

　　此后几天陆续有诸侯来到安营。曹操白天都与袁绍在忙接待诸侯的事。晚间才回来处理公务。

　　阮卿年纪小，长得又讨喜，很快和曹营里的大酱兄长们玩开。再加上营中诸事渐定，将军们有了空闲，便有功夫带着他耍一耍。再也没有面临被退货的窘境。

　　这日戏忠身子好些了，便把阮卿接到他那里解闷。

　　阮卿在来的路上是跟在曹操身边的，戏忠做为营里唯一的谋士，阮卿自然就和他接触比较多。因此戏忠叫他过去他也不惧怕，反倒还挺高兴的。

　　戏忠性子温和敦厚，很合阮卿胃口，到了傍晚被回营的曹操派人接回去吃饭的时候他还恋恋不舍。

　　和曹操一起吃了饭，饭后同消食溜达一圈后回了营帐。

　　帐里留了一盏油灯，阮卿见曹操径直坐到席上便知这人又要批改公务，于是忙又去端了盏灯过来，引了火，放在案上，好让光线更亮些。

　　灯刚放下，正看着公务的曹操从字里抬眸看了眼阮卿。

　　刚要起身的阮卿目光就这么同曹操撞在一起，他愣了片刻，脸“腾”的红起来，磕巴道，“我，我，卿把光线弄亮些就，就出去找子孝兄长，不，不打扰主公。”

　　这也是阮卿自己作的，曹操一看公文他就没事做，待在帐里无聊的不行，就这么过了几次曹操便放他去别的将领处玩去。到点别忘回来就可。

　　其中阮卿最喜欢去曹仁处，不是因为喜欢吃糖。他真的不爱甜食，是因为曹仁举止轻佻，会说会玩，像阮卿这种年纪小的十分偏爱。

　　想到自己在戏忠处听到阮卿这些天的表现，再看阮卿现在如被惊吓到的小型动物惴惴不安，曹操轻声一笑，“不必了。”

　　“嗯嗯，什么？”阮卿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曹操。

　　“嗯。”曹操低应了声，像是肯定阮卿没有听错，又垂眸看着新送来的公务，淡淡道，“以后操在营中再同各位先生将军开会，你便跟着，听听旁人的见解。”

　　这，这，这……阮卿脑子笨，不是傻，他自然听出曹操这是同意他留在曹营进一步学习了。一瞬间他觉得天上掉了个馅饼砸在他头上，砸的他头昏眼花又激动无比。

　　他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压抑着激动，看向曹操时眼中的明亮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好……”

　　仿佛未察觉对方的欣喜，曹操空出一只手虚虚一指自己身侧不远处，“到这来。”

　　阮卿忙低头小心走到了那块地方。

　　“以后操处理公务时你便站在此处。”

　　阮卿忙应道，声音都不自觉的高了几分，“诺。”别说站这地方，曹操让他站房梁上他也乐意。

　　不再理会身旁的人，曹操低头专心处理起案上的公务来。

　　而阮卿经过刚才大脑的突然兴奋有些缺氧，待冷静下来后大脑便开始倦怠，耳边寂静，只有竹简翻阅时发出的清脆声，不多时他又无聊的打起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曹操看着文字，低唤道了声，“慕尔。”

　　头似小鸡啄米的阮卿惊醒，忙应道：“在，在。”

　　曹操从始至终目光都未看向身边的阮卿，只是指了指案边，批改完的一摞，“这一摞操已看过，你在这拿笔每个都签上操的名吧。”

　　大脑还未褪去混沌的阮卿未发觉曹操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只是应了句，跪坐在案的右边，展开一卷竹简，拿毛笔沾了墨，也不看一眼内容，直接往末尾的位置寻去，刚要落笔时才似想起什么，抬头谨慎问道：“只写名么，还用不用写字。”

　　曹操斜看了阮卿一眼：“不必。”

　　“哦。”阮卿埋头去写。

　　桌案并不短，而且曹操用的这案朴素的很，没有两边翘起的部分，因此阮卿写的还算舒服。

　　曹操没多少公务，又看了一会就把手头积攒的处理完，放下手中竹卷后便侧头打量着自己身边认真写着字的阮卿。

　　尽管只是签个名字，这小团子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着他之前留的笔记一笔一划的模仿着，专注的眉眼浸染着明亮的暖光，其中的认真让人看的十分感动。

　　‘这小子不聪明。’这是曹操对阮卿的评价。

　　曹操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也很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比如戏志才，夏侯惇。

　　袁绍、袁术虽然和他一起长大，但是袁术不聪明，有如今作为不过靠着祖上留下的名声而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曹操有些瞧不上袁术，但是身为庶子的袁绍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脑子反应挺快，因此曹操与庶子袁绍的关系不错。

　　‘再看看吧。’曹操心里想，再看看阮卿是否真的如此蠢笨畏缩，若真如此，那便将阮卿当个普通人养着，他曹操身边不用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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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过几日十八路诸侯便到齐。十八路诸侯的营地连在一起，足足二百多里，锦旗飞扬，人影蹿动，十分震撼。

　　第二日十八路诸侯会盟，歃血誓盟。共讨董卓，匡扶汉室。众人推袁绍为盟主，袁术掌管粮草，孙坚为前锋杀本泗水关，各部守好各地以做接应。曹操任奋武将军一职。

　　阮卿又被戏志才叫过去教导。

　　炉子上烧的药罐冒出腾腾的白气。戏志才坐在胡床上，一下下扇着。

　　阮卿眯眼努力辨认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恍惚听到自己头发掉落的声音。

　　里面写的是曹营粮草的情况。当然不是现在的，而是几个月前的。

　　这些都已经核对过了，如今又被戏志才不辞辛苦的运到这，目的在于让阮卿借鉴翻阅。

　　“我看不明白。”阮卿抬头崩溃的看着慢悠悠熬药的戏志才，吭哧吭哧的想哭。

　　“刚刚不是教给你怎么看了？”戏志才诧异的看向阮卿，“哪里还看不懂？”

　　“不是。”阮卿红着眼眶说，“这记得太多太杂了，我看得头疼，我捋不顺。”

　　原来是没耐心了。

　　戏志才又笑着摇起了扇子，一边用手巾握起盖子，看看汤药沸腾的情况，一边说，“慢慢看，不急，你才看几天？看多就好了。”

　　阮卿搁了手里的东西，往后仰倒在席子上，直愣愣看着帐篷上方。

　　跪坐这个姿势真够累的，腿还容易麻。

　　戏志才瞥了一眼宛如蔫掉的阮卿，唇角含的笑意愈盛，他搁下羽扇起身。

　　一块凉凉的东西递到唇边。阮卿睁眼，看见戏志才正笑吟吟在自己上方。

　　“什么东西？”他一张嘴，就被戏志才塞了进来。

　　一边腮帮子被撑的鼓起来，阮卿费力一咬，一股甜甜的桃子味充斥在味蕾。

　　“桃脯。”戏志才把小盒子放到了案几上，“昨天主公送来下药的。忠吃了许多年的药，早已习惯。又不热衷吃这甜东西。你拿去吃吧。”

　　阮卿也不爱吃甜食。不过长者赐，不可辞。他坐起来，看着盛了满满一小盒的零嘴，问道，“主公不会生气吗？”

　　“不会。”戏志才笑眯眯的，如兄长哄幼弟一般，声音温吞又和煦，“主公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何况主公也很疼慕尔啊。”

　　阮卿脸红了起来，他又拣起丢掉的文册，打起精神认真盘算核对起来。

　　如今所在心思各不相同的会盟大营，曹操自然少不了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到一则消息后他来找戏志才一起商议。

　　进屋只见阮卿坐在戏志才的书案前翻阅着东西。他疑惑的侧目，就见端着一碗药的戏忠瞧见他后笑着对他指指阮卿，示意他看看阮卿多么认真。

　　曹操悄悄绕到阮卿身后，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军中粮草收入支出。

　　这么无趣的文册，真是难为小团子看这么仔细。

　　“戏先生还真是对你寄于厚望。”

　　耳朵旁突然传来声响，阮卿慌忙转头，只见曹操正弯腰凑在他身旁，目光复杂看着他。

　　“主公......”阮卿慌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隐藏戏志才给自己的桃脯，还是说自己真的没有偷懒不去对方身边伺候。

　　“好好看。”曹操拍拍阮卿肩膀，示意不用行礼，然后又坐到戏志才身边，“志才今日身体可好。”

　　“劳主公记挂。如往常一般。”戏忠说问，“主公这个时间来，可是有事要说。”

　　“嗯。”曹操并不废话，简明扼要，“孙文台大胜，传来捷报，并向袁公路处催粮。”

　　阮卿已经在曹操身边待了好几天了，这几天他长了不少见识，什么阴谋阳谋局势分析，排兵布阵，听的一愣一愣，对曹操也愈发崇拜。

　　他觉得曹操好聪明好厉害，不仅写诗写的好，打仗也是一流。

　　因此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不拖曹营的后退腿。

　　他以前只待在桃花源，就是出源也有南华照顾，算是一个社会小白。

　　他这两日跟在曹操身边办了不少错事，虽然曹操不喜欢对他有过多批评，因为曹操觉得那没用，因此只是哈哈一笑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有时候直接无视这件事，但是阮卿还是觉得好难为情，也愈发谨慎。

　　别的不说，就说一件，曹操处理完公务有的是要再发下去的，曹操喜欢将公务处理完后让阮卿一起发下去，东西多了阮卿难免迷糊就送错了，为此阮卿不知多少次弯腰道歉，又多跑几趟，对此曹操只是哈哈一笑当玩笑一样说了一句，“无妨，下次注意些。”

　　阮卿对此感动的一塌糊涂，更加尽力办事。

　　他突然觉得这就是曹操的魅力，吸引着麾下人为他舍生忘死。

　　总之，他觉得自己这几天跌的头破血流，又好像一个木耳吸取着营养迅速长大。

　　只听戏忠笑道， “不出数日，孙文台必败。”

　　曹操唇角微微勾起，一脸玩味，露出侧耳倾听的姿势，“哦？何以见得？”

　　一旁看粮草文册的阮卿也悄悄竖起耳朵，偷偷往这边瞥了两眼。

　　他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但跟在曹操身边这些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多么幼稚。一个人可以不作为，但一定要知事情全貌。不然就是愚昧无知。

　　老祖宗的知己知彼不是说着玩的。

　　戏志才解释道，“孙文台为何要去催粮，无非是粮草将尽，而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袁术分拨粮草，就算各路诸侯他有所遗漏但孙文台为前锋汜水关，这一点袁术是万不会遗漏的。

　　再者，孙文台未到汜水关时便有鲍信恐其先行立功，便遣其弟先孙文台至汜水关搦站。俗话说，祸起萧墙，各路诸侯心怀不一，又如何取胜？因此孙文台恐将败，败于……”

　　说到这戏忠嘴角扯起嘲讽的笑，说出定论，“败于自己人之手。”

　　“！”阮卿很震惊，手上一事没留力，沾着浓墨的笔尖一下戳到竹面上，留下丑陋的污点。

　　他慌忙拿手去擦，可只是蹭了一手墨，那污痕还在，这让他有些泄气，搁下笔又去偷听。

　　他觉着戏志才这话震撼三观，打仗不应该自己人盼着自己人赢吗，为什么要使绊子？

　　相对于阮卿的震惊，曹操倒显得十分平静，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可，继而蹙眉沉思，过了好一会才问，“志才以为，吾当如何？”

　　“董卓居京师控天子，此为天时，京师有虎牢关此处险要之地，此为地利，而盟军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此次会盟必败。而主公此次，为名为利皆可。”

　　听此曹操长吁一声，“董卓，不当亡么？”

　　“起码不是现在。”戏忠道，“京师之事，朝中自有能臣谋划，只看何进，十常侍之事又何需外臣相帮？主公目前只安心招兵买马夺一安身之地就好。”

　　曹操若有所思，不再说什么。戏忠也只是坐那淡淡笑着注视自己的主公，也不出声，任由曹操自己心中如何盘算。

　　见帐里又归于平静，阮卿把心神收回来，低头看着污迹依旧在的竹简，也深思起来，思量着怎么搞掉这处印记。

　　这估计得拿书刀刮去。但是……

　　阮卿看看装的满满的小盒子，又看看沉默的曹操，默默咽了口唾沫。

　　这个沉寂的时刻，他还是不要发出声音了。

　　这么想着，阮卿有些崩溃的扯住自己发尖，好像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扯住自己长长的耳朵，整个人都弥漫着沮丧。

　　跟在曹操身边动不动就有这该死的安静。搞得他如坐针毡。他一个小主簿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