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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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同来仪无甚收获，回去后问潘越和无状，他二人打着呵欠同我道：“枯等一夜，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我不大信邪，自个红着眼熬了三个晚上，将城中转了几十个来回，熬出两个顶黑的眼圈来，却半分进展也无。
鼠辈甚狡诈，晓得爷爷们来了，连个人影都不敢冒。我骂骂咧咧，心中却有些惆怅，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毕竟牵着东川数万百姓，若破不了，岂不是要砸了我鬼先生的招牌。
第三日清晨，我顶着发晕的脑袋走回自己房里，瘫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白日睡觉果然并无异状，我并未同初到之日那般睡得恍若昏死，虽睡得比平日沉些，梦倒是没耽误做。
我梦见我捉到了那偷小孩的贼，长得獐头鼠目，形容极是猥琐。我手握长鞭，着一件迎风猎猎的红披风，同来仪一道站在一旁，冲他喝道：“大胆鬼物，为祸一方，今日就由姑奶奶来教教你如何做鬼！”
我英姿飒爽地朝他跃去，手中长鞭一探，将那猥琐鬼抽了个魂飞魄散，化作齑粉消散在了天地间。
来仪温柔至极，她递了一方手帕与我，柔声道：“师姐累了罢，来，擦擦汗。”
我拿着架子同她淡淡一笑，笑得甚有风度，道：“你既知我辛苦，却还要我自个擦汗，这是甚么道理？”
她略略低下了头去，脸上浮出一个娇羞的笑，两片红霞飞起，形容甚是可爱。她也不看我，只把手中的帕子举到我面前，轻轻柔柔地同我擦汗。
我极是受用，眯起眼睛笑，笑得心肝肺脾都跟着乐。
还未笑完，我忽觉被人猛拍了一下，将我惊醒。睁眼只见来仪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瞅着我：“梦中私会佳人么？笑得这般不正经。”
确然是位佳人。我郑重点头，还是位佳人中的极品。
“喔，如此倒是我扰师姐好梦了。”她斜斜觑我一眼。
我很有些伤感，明明是同一个人，梦里梦外却差了这许多，啧啧。
她轻飘飘走出门外，丢下一句：“起床罢，时辰不早了。我做了一桌饭菜，你若有胃口就跟着吃些。”
我眼前蓦地一亮，忽而觉得其实梦中那个来仪太虚假，腻腻歪歪的，不好。还是平日里的这个来得真实些。
她下厨了么，那我定然是要尝一尝的。
我没料到我这一觉竟然睡过了整个白天，推开门朝外望去，又是暮色四合，灿灿斜阳西照了。
院中石桌上已经摆上了三四道碟，并两碗饭。似乎厨房里还有些活没做完，来仪还未过来。潘越和无状坐在不远处一条长凳上，托着下巴看着这边。
“你们不吃么？”我假意同他们客气道：“这么多菜，两人也吃不完罢。”
潘越摆了摆手，头摇得飞快：“不了不了，归舟你……慢用罢。”
我见他神色戚戚，遂凑过去问：“喔，来仪她不在，你们俩悄悄告诉我，你们该不会是已经尝过了，觉得难吃罢。”
潘越面上浮起一丝苦笑，同我道：“是已经尝过了。”
无状亦是满面悲色：“且已经尝了一整天，那桌上摆着的碟，每一道来仪姑娘都做了不下五遍与我们尝，真的吃不动了。”
潘越站起身来，一只手揉了揉他自个的肚子，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许是她怕自己做的不好吃毒害了你，于是提早将我们俩毒害了一番。不过你不必惊慌，饭菜味道很好，放心吃。”
言毕，他转头对无状道：“愣着干嘛，走阿，进屋同我下棋去，你坐着里不是打扰人家么。”
他二人从我身前过，留我一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瞅了瞅石桌上的菜碟，心中滋味莫名。
来仪又端了一盆汤过来，我赶忙起身去迎。
她下厨这事，我确然是头一回见到，从前因师傅惫懒，我们三人吃的东西一向是能多简单便多简单，是以我同她皆是那庖膳一门的门外汉。如此看来，她这做饭的手艺该是这一世新学的。
我笑问她：“今个怎么忽然想起下厨？”
她面上神情淡淡，只回我一字：“闲。”
喏，指望她这人同你说句柔情话，不如指望狼窝里生出只羊。
我早摸透了她脾气，嬉笑着凑到她跟前去：“我还道你是看我近日辛苦，特地以此慰劳。”
她嘴角扯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喔，是辛苦，毕竟梦会佳人也是要费些心思的么。”
……
我很后悔，睡醒时同她扯皮那一遭。
我瞅见桌上有一碟酱豆腐，心道她果然爱吃这个，便举筷夹了一块到她碗里，同她道：“你喜欢这个就多吃些。”
潘越说得不错，饭菜味道极佳，我这三四日来过得颠三倒四的，上回吃饭还是那天早上吃的一串路边摊子。
其实鬼是不要吃饭的，但我还是会想起来便吃些，因为这样能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吃完后，我非常自觉地起身收了碗。从前在做杂事这个问题上，我同她一向非常一致，绝不让一个人将所有事情做完。她若扫地我就洒水，她若拾柴我就生火，她擦个桌子我也要与她洗个桌布。
这做饭虽是头一回，但传统不能丢，她做饭我洗碗，正合衬。
我刚将碗筷叠在一起准备端走，来仪忽而问道：“不喜欢豆腐？”
何出此言！
我同她口味颇多相似，最统一的便是对豆腐的态度，爱的紧，何来不喜欢一说？
我道：“非也。”
她懒懒朝椅背上躺过去：“我见你方才没怎么对那道酱豆腐动筷。”
小姑奶奶，我不动筷还不是因为你喜欢么。
我朝她一笑：“你喜欢豆腐么？”
她点点头。
我道：“那不就是了。”而后挟起碗筷，逃也似的进了厨房去洗碗。
天噯，本人脸皮薄的紧，生平鲜少说出这般肉麻的话，许是太久没说了罢，我这静若死水的腔子里一阵起伏，那颗沉寂了多年的心都差点跳的活转过来。
果然那些出口便是情话的情圣，绝不是人人都当得的。
我洗完碗筷，心潮仍旧在起伏。来仪已经不在院中，应是回房去了，我悄悄松了一口气，顶着泛红的老脸一溜烟进了屋子。
因心中不静，动作就比平时粗暴了些。坐在床边时力道略大，似大秤砣般猛力往床上一砸，接着便听到耳边一阵细微的断裂声传来。我心道不妙，然则为时晚矣，床于一阵噼里啪啦声中拦腰折断，我身下一空，坐在了地上。
坐断了床，这怎么好。
我捡了张椅子轻轻坐下，怅然的望着凄凉的床，盘算着该怎么赔。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我犹犹豫豫拉开门，见来仪抱臂靠在门边，挑高了眉毛看着我：“好端端的拆什么屋子。”
我嘿嘿一笑，甚是尴尬：“没，就是方才力道大了些，不留神坐断了床……”
她点点头：“下次记得留些神，不然再坐断了椅子桌子书架子，师姐你这屋里也就没什么摆设了。”
言毕，她转身，看样子是打算回去。
我赶忙“哎”了一声，道：“我这屋子里没法睡人了……”
她眉眼弯弯朝我看过来：“过来吧，我屋子甚是宽敞。”
她屋中只一榻，看来今夜我不仅能得与她同屋，更能与她同榻。
由此可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句绝非空穴来风，实乃先人之大智慧，总结得竟这般到位。
她掩上房门对我道：“连着熬了三四日了，今夜好好歇歇吧。”随即她吹熄了桌上灯火，于黑暗中问道：“里侧还是外侧？”
我乐颠颠地脱靴上床，朝里面挪了挪：“我睡里侧。”
月光刺破黑暗落在房中，疏疏落落，清晖皑皑。兴许是白日里睡了太多觉，又许是身侧躺着来仪，我太亢奋，竟怎么也睡不着。
身旁不多时便有清清浅浅地呼吸声传来，我无事可做，便侧身撑着脑袋去瞧她，她面容恬淡，神色宁静，仍旧是那张我看了，念了几百年的脸，可我却怎么都看不厌。
来仪，旧事你忘便忘了罢，毕竟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结局，可我还是想你记得我。我的手不自禁地抚上了她的脸。
若是再记不起了，你还会再爱上我么？
我脑中空空，什么也没想，就这么低头在她额上落了一吻。
……
精神恍惚，我就这么着睁眼挨到了天亮。
次日清早起床，来仪看着我颇惊讶，问道：“你这黑眼圈怎么越睡越重？”
我呵呵一笑，打岔道：“今早你想吃什么？”
那只偷孩子的作乱之物似乎真的就此收手了，一连这几天一丝动静也无，等得我是心痒难耐。
潘城主倒是过得自在，在街上悠然感慨道：“如今这日子不错，既没有那么多人拿事情来烦我，又有人管吃管住，逍遥呵。”
真的不曾见过似他这般不思进取的城主。
张老爷请我来帮忙这事，东川人尽皆知，如今城中一连多日未曾出事，人人都道是鬼先生的功劳。我们走在路上，到哪都有百姓给我们塞东西，吃的，用的，甚至还有塞钱的。
可只有我们几个晓得，这同我们其实一点关系也无。这些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我顶着满脸干笑，又不忍拂了大家的好意，末了抱着满怀的东西逃也似的回了张府。
到了自己的院中，我们各自把怀里的东西放下。
潘越手中扇朝桌上东西一指：“归舟，我觉着咱们须得快些，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再结不了可就真要砸了招牌。”
我甚忧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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