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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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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未上三竿,昨夜里盘丝洞的那点风流事便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世人多无聊,刺激如此事,自然容易成为谈资。
幸好大家都不晓得昨夜里一夜三人作陪的壮士究竟是哪位,否则景阳王府只怕是要人人侧目。
我问潘越:“潘兄,越娘她……”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眉目间刻上了愁色,一双只盯着杯中茶叶浮沉,再叹,后将茶水饮酒般一饮而尽。
打从他醒过来,已经如此这般喝了三壶茶了。
我复又问道:“潘兄对越娘,如何打算?”
他今天早上一睁眼,人还迷迷瞪瞪不甚清醒,开口第一句问得便是越娘,其中情意令人唏嘘。
来仪同他讲了眼下的状况,包括越娘的处境,潘越晓得了越娘是潘黎定下的人之后,一双眼里的光霎时便熄了。
寻潘越时在街上泡了许久。潘黎这个小王爷,关于他的传言没少往我们耳朵里灌。我大致总结出了此人的特点:不择手段,擅弄权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更何况潘越如今乃一手无半点实权的冷门王爷,要从平阳王府里抢越娘,还不如考虑等二人百年后黄泉路上作伴来的实在。
潘越又饮一杯茶:“我不知道……”
厅堂外忽然钻出一个急慌慌的小厮,正是昨个早上给潘越扫院子那个。景阳王府人少,只能如此一人多用。
“王……王爷,平王爷来了……”
景阳王府甚少来客,是以我们都有些诧异。我同来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若被潘黎瞧见,潘越恐有麻烦。
来仪一把拉过我的手腕,带着我闪身到了屋内一座屏风之后。我二人刚刚站定,便听闻外面一阵行礼问安声,借着是一个带着跋扈味道的声音想起:“本王不请自来,皇兄不会怪我罢。”
潘越道:“怎会,皇弟肯来,为兄高兴还来不及。”
随即一阵杯盏碰撞声响起,潘黎诧异:“怎得景阳王府里连个端茶的下人都没有?要劳烦皇兄亲自动手,真是岂有此理,我这就替皇兄教训教训这帮狗奴才!”
说得义愤填膺,就好像他真的替潘越鸣不平一样。
潘越将他拦下:“我就喜欢这般清净,不喜欢有人围在我周围。”
又再闲话一大圈,潘黎终于说到了他今天来的正点子上:“皇兄昨夜好威风,如今城中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皇兄你昨夜的丰功伟绩,甚至有谣传说你夜驭十人,当真龙马精神。”
潘越咳嗽两声,未答话。
潘黎又道:“听说皇兄昨夜里领了两个小倌回家,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以往皇兄从来不碰这些,可否让本王瞧瞧那两个小倌是何模样,竟能引得皇兄动了凡情。”
还是那个传话洒扫的小厮,匆匆出得厅门外去请,不多时的功夫就将小楼和画屏烟二人引到了厅堂中。
他二人朝二位王爷见礼,潘黎赞叹道:“果然俊俏。”
我在屏风后似是听到潘越轻轻笑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无什么表示。我从前认识潘越时还当他一直都是个好相处的,如今一瞧才发现,他挺有脾气。
潘黎既然知道昨晚的事情是潘越做的,那他也一定知道潘越和越娘的事情了。早就听闻平王爷擅用耳目,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潘黎防他这个不得势的哥哥,实在是防得紧。
果然,绕着画屏烟和潘越,两人又互相敷衍着聊了几句,就听潘黎道:“听闻皇兄昨夜还叫了个姐儿作陪,那个姐儿恰巧又是本王瞧上的人,本来应该送给皇兄,但此人臣弟有大用处,只能请皇兄割爱了。”
潘越道:“无妨。”
我总觉得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了点颤。
潘黎哈哈一笑:“就知道皇兄大度。本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我同来仪等到厅中安静后,方才从屏风后转出。来仪道:“平王爷要越娘能有什么大用处?”
原本我也不解,且不知道该向何处去想。不过待到下午时,我们便晓得了那究竟是什么“用处”。
皇上近日精神微有衰竭,白日精气不佳,夜晚辗转难眠。太医院的一帮子老朽瞧过之后,说皇上乃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夜晚这难眠的毛病服了他们的安神汤,或许配上舒缓的音乐会有效用。
于是全国各路在仕途上还望再走得高一些远一些的官员便尽皆从四处搜罗乐姬,越娘就是被平王爷定下的,当天下午便一顶轿子给抬进了宫中。
潘越听闻此消息,原本就病弱的身子不堪打击,晃了一晃,晕了。
行走街巷时,关于当今龙椅上那位的传言我亦有所耳闻,据说那位好色,尤其爱江南婉约柔顺的姑娘,皇宫里嫔妃宫女,稍有些姿色的便会被传去侍寝。
这样的人,居然只得了两个子嗣,也是奇绝。
眼下这般景况,换位思考,若我是潘越,被送进宫里去的是来仪,只怕我也要晕上一晕。
冯觐匆匆出府去找了城中的大夫,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针灸施下去,终于在傍晚时分将潘越给弄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一双悲切的眼,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来仪一把拦住他,问:“越娘已经被潘黎送进宫里去了,你难道要去宫里抢人么?”
潘越满面萧索,木头般呆愣了半晌,最终讷讷道:“我只去宫里瞧瞧她,就只瞧瞧她。”
言毕,他匆忙套好了靴子 ,又抓起外衫,披在身上便出了门。在场众人谁也没拦,因为拦不住。
死后能做鬼的人生前各个都凄凉,此话不假。
我还记得当年跟着师傅初遇潘越时的情形。是在那时还叫九丘的仪山附近。他虽有口气,却比鬼还像行尸走肉,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一般,昏倒在官道旁的一处高草从中。
师傅给他喂了些水,又给他施了几针,良久过后,才终于见他悠然转醒。我头一回瞧见一个活人的眼睛里居然可以这般无波无澜,死灰一般。
后来他为了答谢我师傅相救之恩,赠我与来仪两只他早些年得到的养魂镯。来仪的那个丢了,我的到如今仍在腕上,装着我与来仪的仙元。
想来他当时经历的一切,比之这梦中的景况绝对是有过之无不及。
三更时,潘越回来了,被人抬回来的。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太监,一册诏书。
我同来仪躲在暗处的阴影里,听着那太监一把尖利的嗓子念着那诏书上的内容:“景阳王无德,不修己身,扰乱宫闱,着打三十大板,在府中思过一月,钦此。”
三十大板,潘越如今身子这样弱,打完他焉有命在?
冯觐又是急匆匆出府,找来上午方才诊治过潘越的那个大夫。大夫来了,先是傻了一傻,随后倒抽一口凉气,眉头皱的似风中的床单:“怎得打成这幅模样?”
我忙道:“请大夫快些瞧瞧罢,王爷他本就身子弱,恐怕撑不住。”
古往今来,恐怕没有几个人做王爷做的同潘越一般,这偌大的王府恰似一处冷宫,无人问津,宫里的太医们惯常是不会管景阳王府的事情的,如今他伤重,也只能找外面的大夫来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