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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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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每次我同潘越出去猎魂都是瞒着来仪的,此次我亦不想被她察觉,无所事事一个下午后,终于挨到夜里。
近日劳累,如今终于得闲,我便哄着来仪早早睡觉。待到亥时初刻,我见她呼吸平稳,面容恬静,料想她已然入梦,便化作一阵黑烟从窗口溜出去,到林中寻潘越。
潘越亦是刚到,我同他碰过面,他笑道:“你今日倒准时。”
我撇他一眼,:“我历来准时。”
今夜阴沉,月亮被掩在云后不得露面,地面上少了清透的月光,显得颇为阴沉。唔,月黑风高,正适合做这些不太能见光的勾当。
“今夜去哪里?”我朝潘越问道。
他抬手指了指北边,道:“我今个下午在城中打探了一番,近日北边的三羊坡上出了一伙劫匪,专劫过路的富商,且总是挑在行人稀疏的夜里动手,我看今次就猎那帮劫匪的魂,正合适。”
我点点头:“不错,那咱们便做回好汉,来个替天行道罢。”
仪山这名字是我取的,当年长眠初醒,心情沉闷,觉得这地方原本的名字忒直白,就顺手给改了。
那个被我嫌弃的名字叫做叫九丘,顾名思义,指此处是由九座连绵的山峰构成。而这三羊坡正是此山脉的尾峰,虽不甚高险,然其间林木郁郁,清溪众多,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这伙贼人忒不长眼了些,打劫竟打到我家门口来了。
我同潘越一道,御风到三羊坡上,随意捡棵高树的枝桠坐着歇息。
今夜运气颇好,我略略探视了一番周围,便见不远处的山道上果然有一支赶夜路的商队。而我下面的林子里则藏了不少人,各个眼睛发红,手持长刀,定是那群匪众无疑了。
潘越刚想往下跳,被我一把拦住。
他颇疑惑:“还不动手么?”
我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帕子里包着几块点心,边吃边道:“莫急,先看会,等他们动手了再下去也不迟。”
潘越看我一眼,伸手从我帕中捏了块点心,顺带还骂了我一句无聊。
这人从来不晓得吃人嘴短这四字怎么写。
本姑娘向来大度,从不与他这种没甚气量的鬼一般见识。我耐起性子观察着下边的动静,见那商队马上就要到贼人埋伏的地方了,我心情颇激动,看得愈发来劲。
唔,这种场面我从前也是看过几次的,料想那商队一经过,劫匪头子便会猛地从林中跳出,手执长刀,面露凶色,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亦想好了,只要他敢这么喊,那我便轻飘飘从树上跳上去,保准比他潇洒千百倍。我再同他来一句:“敢在我的山头上撒野?我看你是活得腻歪!”保准将他吓个半死。
我饶有兴致地盯着树下的动静,那路行商已经到了极近处,劫匪头子果然如我料想的一般跳了出去,手中果然拎着长刀,大喊一声:“要要要要要钱,钱,还是要,要命!”
他并没按着我给的戏本子走,而且此人怎么还是个结巴?唔,这下我该如何出场,要不要大喝一声:死结巴,让姐姐来会会你?我摸着下巴沉思,结果就错过了最适宜跳下去的时机。
算了。我朝身旁树干上一靠,决定再多看会。
潘越与我传音道:“还不下去啊?”
我道:“多年没见过如此刺激的戏码了,再多看会罢。待会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不美哉?”
那路商队约莫有十来个人,几个脚夫抬了一口雕花漆箱,其上纹路华彩,雕刻细致,且那木质本身也是绝佳,应是沉香木。照我经验来看,此箱中装着的十有八九是珠宝黄金一类。
我暗自摇头,这队商人定是怕白日里抬着这么一箱东西太引人注目,这才选择走夜路,却不曾想半夜里的小山坡才是虎狼窝。
商队中四五个侍卫围着中间一名华服的青年,料想他应当是商队的主子。此刻那青年被林中突然窜出的人给吓了一跳,猛地一抖,我借着林中昏暗的光也能瞧见他嘴唇霎时间失了血色。
那青年的身旁跟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但听他声音发颤道:“少,少爷,有贼人……”
许是年纪大了经不得什么惊吓,那男人颤颤巍巍说完这一句之后,竟两眼朝上一插,就此晕过去了。
少爷大惊,道:“师爷,师爷,你怎得晕了?”
他话音刚落便被那劫匪头子打断,只见他挥挥手中弯刀,狞笑道:“可想,想,想好了?要,要钱,还是要,要命?”
那少爷声音亦是颤颤悠悠,抱头道:“好汉,我要命,要命。”
那林中又陆续走出来几个山贼,其中一个面上满是疤痕,瞧上去颇吓人。那刀疤脸冷冷一笑,对那结巴道:“老大,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掉,若他们下山一传,人人都晓得这三羊坡上有匪,倒是谁还敢从这过?要我说,就该这样……”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听得浑身一寒,此人好生歹毒,劫钱也便罢了,竟还要取人性命。
我摇摇头,刚打算按原计划潇洒飘下树去,来个扶危惩恶,谁曾想我刚站起身来,那底下结巴忽然抱住脑袋“哎呦”了一声。
只听他结结巴巴道:“哪,哪个不,不长眼的,砸,砸老子脑袋?”
潘越咬着半块糕点,甚疑惑地朝我望了一眼。
我笑得不大好意思:“嘿嘿,糕点掉了一块。”
树下众人听闻树上声响俱是一惊,道疤脸大喝一声:“哪个嫌命长的躲在树上?”
我理了理衣襟,翩然一跃跳下树去,足上银铃随风轻响,姿态甚妙。我心中颇满意,笑吟吟同他道:“我并非是嫌命长,但我觉得你似乎有此想法。”
刀疤脸大怒,举刀便朝我看来,但他的刀定然是落不到我脑袋上的,只听他哎呦一声叫唤,握着刀的胳膊被人整个拧到了身后。
潘越的半块糕点仍未吃完,他一手抓着那人的胳膊,一手捏着只剩了一角的糕点,口中含混不清道:“文雅些,别舞刀弄枪的。”
结巴见他兄弟吃亏,立时急了,睁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将我一瞪:“什,什么人,快,快放,放开我兄,兄弟。”
我听他讲话听得着急,遂使了个术法让他闭了嘴。
商队众人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得都傻了,尤其是那位少爷,尤其经不得吓,我隐约闻见一股异味,转头去瞧,便见那少爷站着的地方湿了一滩。
潘越眉头拧得极紧,他素有洁癖,最见不得这些。他站得离那少爷又远了些,冲我道:“瞧你办的好事,将人家吓成这副模样。”
我甚委屈,这少爷胆子忒小,这竟也能怪到我头上来么?我道:“我瞧他年纪轻轻,委实该锻炼锻炼胆量。”
潘越冲那少爷一挥手:“快些走罢。”
“多,多谢大侠出手相救。”那少爷哆嗦着毫无血色的唇,如蒙大赦,命脚夫抬了箱子和昏倒的那位师爷沿山道一溜烟下了山,其步疾如风,颇有天上哪吒三太子足踩风火轮之风采。
“唔。”我凑到那结巴面前,阴恻恻笑道:“你呢,要死还是不要活?”
那结巴说不得话,憋的满面通红,一双眼瞪的比铜铃更大三分,瞧得我浑身不自在。
那刀疤脸到此时也总算明白这回碰上的角色惹不起,再顾不上那只被扭断的胳膊,趴在地上朝着潘越就是“咚咚咚”一通乱磕:“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只磕潘越却不磕我,我心中有些小愤懑,走到他身旁蹲下,冲他阴恻恻一笑:“没有下次了。”
此人心思过于歹毒,留不得,杀了他实在算不上什么罪孽。
我将手探到他额顶,略微用力,但见七个散发微弱光芒的光团自他额间缓缓浮出,落到了我的掌心上。刀疤脸满目狰狞,却是连喊也喊不出一声,光团离了他身体之后,他大张着嘴,软绵绵歪到了地上,再无生息了。
我将刀疤脸的三魂七魄递给潘越,道:“这个给你罢。”
随即我缓步走到结巴身旁,方才我取刀疤脸魂魄被他尽数瞧见,此刻他看我的眼神比之看见黑白无常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劲地往后面躲。
我笑得甚是和蔼,抬手解了他身上禁制,同他道:“你并非罪大恶极之徒,是以我不取你性命,但你做山匪这许多日,恶事着实犯下不少,我如今给你个选择的机会,第一,我不取你魂魄,现在便送你下黄泉,你再去投胎;第二,我取你一些魂魄,但你仍可活着,不过活的质量不佳,你自个儿选罢。”
他冲我磕个头,哆嗦道:“多,多谢大,大侠,但求,饶,饶我性命。”
“懂了。”我点点头,取了他地魂并伏矢,雀阴两魄。
结巴变得有些痴傻,呆坐在一旁。
我瞧着四周寂静一片的林子,甚疑惑,问潘越道:“余下那些匪众呢?”
潘越摇起扇子,吞了那刀疤脸的魂魄,对我道:“都跑了,难不成还等着你取他们魂魄么?”他瞧了瞧我掌上的三个光团,大发慈悲同我道:“不如我去帮你追追罢?”
“一起去。”我瞪他一眼,气这人方才竟不知帮我拦着些。
费了半晌的功夫,我们在山上又抓到几个脚程不快的倒霉鬼,因他们是从犯,本着从轻处置的原则,便一人取了他们一魄,好歹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回程途中,潘越问我:“做鬼就永远要食人魂魄,做魃却无此烦恼,你……可有打算何时化魃?”
我无奈笑道:“做魃的确不需魂魄,但魃于世人而言仍属异物,逢出必有灾祸,我亦不想。”
潘越道:“仪山地界甚广,城中所居人鬼妖皆有,若化了魃,便找一处山头住着,若有兴致到仪山城中闲逛,也不会引人非议。”
我摇摇头,没同他继续讲下去。因我怕他担心,有桩事情我一直瞒着他,我从前修出过仙元,其实这副身躯要算是半个鬼仙了。但也正因如此,我无法像寻常鬼怪那般化魃。
做鬼只有做仙或是做魃这两条路可选,但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出路。等我修到潘越他们的境界时,等着我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潘越回了仪山城,而我就这般一路伤神一路走,不多时便已看到那处熟悉的小院,院门上有匾:山川客。
今夜无月,我瞧不出现下究竟是什么时辰,但料想应该还可睡上一会,再同往日一般照时起床。
昨日我给学堂的孩子们放了一日的假,今日却是偷懒不得了。我边在心中盘算明日教那群小崽子些什么好,边伸手推开院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我抬头朝院内望了一眼,却愣住了。
来仪斜靠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瞧着我,道:“又去猎魂了么?下次大可不必这般背着我。”
言毕,她转身进了屋中,空留我一人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