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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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归舟，归来的归，一叶扁舟的舟。
师傅当年给我取名的时候是这样同我讲的：“你幼年漂泊，孤苦无依，尝尽身如浮萍之苦。如今入我门下，为师对你没有别的期盼，惟愿你能寻得此生所求，将来无论你这一叶轻舟漂向何处，都能循迹而归。”
我当时年幼，听不大明白，只胡乱点了点头。
师傅早已得到成仙，但他以匡扶苍生为己任，便一直留在人间。我和师姐来仪跟着师傅云游四方，捉鬼降妖，十分惬意地过了两百多年的时光。
虽说我懒于修炼，倒也在这二百多年间混出了个仙元，再多过些时日，等那天劫将我一劈，也能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仙了。
可惜后来意外横生，我没等来劈我的天劫，却等来了另一个劫数。
之后，我再不是一个修仙路上前途一片大好的小道士归舟，而成了鬼先生归舟。
从前捉鬼，如今自己却做了鬼，偶尔想起，还是十分唏嘘，命运这东西，委实弄人。
这世上的城千千万万，却又一个最为特别，那就是仪山城。因为这座城是唯一一个人鬼精怪杂居的地方。
仪山城的城主也是只鬼，名叫潘越，是我的故人。我便沾他的光在城外建了处宅子，还起了个十分风雅的名字，叫做“山川客”。
时日漫长，为度这漫长的年月，潘越在院中为我建了一个小学堂，让我教城中那些小孩子，小鬼或是小妖怪读书，鬼先生这名字便是如此得来的。
除此之外，我还接别的活计。
鬼和人吃的东西虽不一样，但毕竟也是要糊口的，我在院子外面支了一张小桌子，命无状在桌前坐着，专门接受一些除恶惩奸的事物委托。
诸如调查离奇杀人案，惩治抢劫恶徒，阻止妖精作祟，鬼怪伤人等等，所有类似的委托我们都接。
目的么，第一当然是为了师傅他老人家的遗志，匡扶天下正义，除恶扬善，做鬼也不能忘本不是。
第二点就有点难以启齿，是因为我需要那些恶人恶鬼的魂魄，否则我作为一只鬼，就无法生存。
我始终对此种作为心怀愧疚，虽说那些人都是作恶多端，但这世上自有轮回的法度，我不该，也不能决定他们的命运。毕竟被我吞掉的灵魂从此就再不存在了。
可我必须如此做，因为我心中始终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找到来仪，然后一路助她成仙。
我是再也不成了，但她还可以。
我当年将自己的命魂给了她，让她重新温养魂魄。她死了之后，我昏睡了一百年，醒来之后就开始寻她。
起初的年月里，我便寻她不得，整日浑浑噩噩，日子过得行尸走肉般。后来潘越替我建了学堂，我才有了些许精神。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话总是对的。又过了一百年，也就是三年前，那一次晚上出去猎魂，无状突然告诉我，他感觉到来仪的气息了。
毕竟他也是来仪的仙元养出来的，她的气息他断不会认错。
天晓得那一天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树林里寻她，我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不是发呆的时候那种白，而是仿佛眼睛在迎着太阳看的那种，光亮一片，也刺痛无比。
我是真的高兴坏了。
从前是她做师姐，于是她便一直将我保护的滴水不漏，如今我想保护她。
于是我将她带回山川客，在那晚盈盈的月光下向她笑盈盈地道：“来仪，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师姐。”
嘿嘿，反正她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想，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
我晃了许久的神，才终于从“我找到来仪了”这件天大的喜事中缓过劲来。我一缓过劲，立刻就开始考虑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她这一世前十七年的缺憾。
欲要暖其心，必先补其身。
起初我从仪山城中的酒楼里买饭菜点心拿给她吃，可她总是吃得不大有兴致。
我甚感疑惑，遂去问潘越，那厢摇着扇子对我道：“啊呀，蠢呐，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心意，你不妨试试亲自做与她吃。”
我恍然大悟。
无状手上捧着一本《庖膳入门》，正将上面写的东西念给我听。
“取嫩鸡一只，脏器洗净，葱姜入之，外涂盐并酱，腌渍一刻，文火蒸两刻，取出淋汁，即可。”
我手里拎着只鸡，听得云里雾里，问他：“葱姜入之是怎么个入法？是塞进鸡里还是脏器里？盐和酱涂多少？淋汁淋的又是什么汁？书上可都写了？”
无状被我一串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愣了，吞吞吐吐道：“先…先生，书上…没写……”
到街上买菜谱的时候，特地挑了这本写明了入门的，想着上面写的应该会详细些，谁知道拿回来还是看不明白。兴许是写书的人压根就没想到还会有人如我这般一窍不通吧。
他这书要是入门，那我可能离门还差了八千里。
也罢，买都买了，试着做一做吧，说不定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呢。
我照着书上的方子把鸡一通胡乱处理，丢进蒸锅里盖上盖子，接着去处理豆腐。
无状又念：“庆元豆腐，取豆豉适量，入水泡烂，与豆腐同炒后起锅。”
这个听上去容易些。
我拿过一块豆腐，上刀便切。那豆腐水灵灵，滑嫩嫩，是块上好的嫩豆腐。
我拿刀拿剑都很在行，可就是驾驭不了这菜刀。在我天下无敌的刀工操作下，那块豆腐果不其然地碎了。
早知道第一次做饭估计不会太容易，于是我特地将所有的食材都多买了些，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我在心里暗暗夸赞自己英明，又取过一块豆腐来切。
无状站在一旁看着我，犹豫了半天，最后问道：“先生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饭了？”
我笑了笑，回他：“不懂了吧？这叫生活情趣。”
一个从来不下厨的人突然要做饭，那必然是有原因的。古人有云“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足可见这下厨一事，历来便是满含柔情与心意的。
柔情这词与我从来不搭调，不过我这一餐里，心意倒是满满当当。
无状看着我手里碎了的一块又一块豆腐，欲言又止。
我十分汗颜，笑得颇为尴尬：“这豆腐真难切啊。”
“先生，不如让我来试试？”无状把手里捧着的菜谱放到一边，说得十分诚恳。
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然后无状就拿起菜刀，用一种比我更为狂放的姿势，将那块豆腐切得更加惨不忍睹。
我气急，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个石头脑袋。”
骂他石头脑袋实在不能算冤枉他，因为无状本来就是块石头变的。说得更具体些，他是个墓碑成的精。
当年来仪死了之后，我将她葬在了仪山，立了一块小小的碑。我因为失了命魂，那时也已是强弩之末了，干脆就跟她躺在了一个棺材里。当时我还颇愉悦的想，生没来得及同寝，这也算是死同穴吧。
我同来仪两个人的仙元被我装在一只手镯里，跟着带到了地下。
后来，日久天长，那块墓碑在我们两人仙元的滋养下竟逐渐生出了灵智，这便是无状了。
想当时我从棺材里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无状扒开土把我给拉了出来，这份情谊着实让人感动。
兴许是因为仙元的原因，他同我十分亲近，整日里跟在我身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是个实打实的死脑筋。
原来有有一次，我骂他是榆木疙瘩，正巧被潘越听到，那厢便摇着扇子对我道：“非也，你这话就很不讲道理，他哪里是榆木疙瘩，分明是个石头脑袋。”
我觉得潘越的话十分符合实际情况，于是之后再生气，我便都说他石头脑袋。
我俩挤在厨房里，将所有豆腐都糟蹋完了也没切出一块像样的。不仅如此，等我神游回来之后，似乎还闻见了一股越来越浓的糊味。
“先生。”无状喊我：“那鸡好像……”
我大惊，手忙脚乱地将蒸鸡的火给灭了，匆忙掀开锅盖一看，里面就像是刚刚被鞭炮炸过一般漆黑一片，却哪里还有鸡的影子？只剩下了正中间一块鸡形的黑炭。
我抬头盯着无状：“锅里放水了吗？”
无状神色讪讪：“我以为先生放过了的。”
算了。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无，不适宜开火做饭。我深吸口气，微微一笑，如是劝自己道。
我们两人将灶上收拾干净，垂头丧气出了厨房的门，迎面碰上了朝这边走的来仪。
“我闻到一股糊味，就过来看看。”她微微一笑：“原来鬼竟也是要吃饭的吗？”
我干干一笑：“无状说他饿了，我便想着煮点什么给他吃。”
她笑意更甚：“下次师姐若是想煮东西，大可以喊我来做，不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狼狈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发现还真有不少黑灰。
我一本正经道：“我虽是鬼，但也要始终保持对生活的热情，下厨这种事情十分陶冶情操，我觉得以后可以常做。”
来仪含笑道：“也好，若师姐愿意，我可以教你。”
我含混应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溜掉，这样子实在丢人的很。
换完衣衫出来，潘越摇着扇子，斜倚门框看着我：“我实在是觉得，她比你更像师姐。”
这厮一针见血，直戳我心中痛处。我眉毛一拧，狠狠瞪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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