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旅》砂珥

11、希风庄园的盛宴

　　“对不起。”珀雷蒂面带愧色，“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丹狄莱茵悄悄指卡查被捅破的衣服口子。比起皮开肉绽之类的伤口，被人发现它是骷髅更严重。珀雷蒂忙解下自己的披肩给卡查裹上，转身命令一同前来的随从搬上简易担架，让卡查躺上。
　　“做做样子。”他冲丹狄莱茵眨眨眼，然后提高声调，“我奉命父亲之命邀请两位参加今天的晚宴。”
　　“啊？”
　　“卡查‘受伤’自然就留在客房修养，”珀雷蒂轻咳几声，“咳咳，不过你，亲爱的丹狄莱茵，请务必出席。”
　　原本被禁足的珀雷蒂从三哥约翰那儿听来两个朋友在木圈里突出表现的事情，立刻叫回约翰，请他以父亲的名义邀请两个朋友来府邸，并且自告奋勇做引荐人。约翰欣然应允，他这才摆脱禁足，第一时间赶到木圈。
　　可是，这点小聪明被丹狄莱茵一眼看穿，和他擦肩而过之际，只听丹狄莱茵低声道：“这里我是不会久留的。”

　　典雅洗练是希风庄园的建筑特色，没有特别高耸的塔楼，所有建筑之间用弯曲的拱廊连接。主建筑外墙一律呈乳白色，周围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植被点缀，主干道两旁是低矮的冬青丛夹道相迎。走近观看会发现，墙体的白色不是后来刷上的，而是纯天然白色砖石的颜色，每一块砖石大小打磨适中，洁白通透，均匀的色泽中隐显条纹。
　　“丝黛尓拉女神神庙用的也是这种石头。”珀雷蒂颇为自豪地说，“听祖辈们说，这座庄园是一百年前由矮人工匠修筑的。”
　　“矮人？”
　　“是呀，现在弗莱基已经见不到矮人了，真可惜。”
　　瞥见丹狄莱茵嘴角一晃而过的笑，珀雷蒂好奇：“难道你见过矮人？在弗莱基？”
　　“是的。但不是在这里。”
　　珀雷蒂脸上立刻浮现“真的假的”表情。
　　“你连龙都相信，矮人为什么就不信呢？”
　　被他一句话说得语塞，珀雷蒂脸微红：“弗莱基之外的地方有矮人？”
　　“何止矮人，精灵、兽人、地精都很常见。”
　　“那龙呢？你见过龙吗？”
　　丹狄莱茵摊摊手，“知道的话就不会在这种鬼地方乱转了。”
　　“希风庄园是个好地方。”珀雷蒂对他的措辞有点不满，但棕色的眼睛还露着好奇，想再多问问矮人、精灵的事情，可是冷静一想，他不禁质疑：“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横看竖看，他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几岁，阅历却丰富得多。
　　“丹狄莱茵你是哪里人？家乡在哪里？”
　　“不知道，我是孤儿。”
　　“对不起……”
　　丹狄莱茵倒是毫不在意，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可他越是如此，珀雷蒂就越自责：“你可以怪我多嘴，别闷在心里，不痛快的话骂我也可以。”
　　“傻瓜。”漂亮的唇瓣轻启，冷不丁吐出这两个字。
　　“哎？这就算出气了？不怪我了？”其后，珀雷蒂怎么追问，他也没再开口，表情虽然不耐烦，但总体看上去脸色比刚到这里时柔和了很多。

　　距晚宴开席还有一段时间，珀雷蒂的三哥约翰来到庄园北侧客房探望卡查的伤情。卡查只是象征性包扎了一下，珀雷蒂宣称卡查伤势不算严重，但暂时需要休息，挡下哥哥过多的询问，避免他们接触太久出现差错。
　　所幸约翰的兴趣全在丹狄莱茵身上，对卡查礼貌性问候了一下便退出房间，转而拉住丹狄莱茵聊个不停。内容无外乎围绕他的家世背景，以及是否愿意为赫利忒瑞普家族效劳。
　　如果他直截了当地询问，丹狄莱茵便会斩钉截铁地拒绝，可是偏偏他东拉西扯从赫利忒瑞普家的丰功伟绩说到霍普镇的气候风貌，没有一句重点。陪在旁边的珀雷蒂不停向丹狄莱茵使眼色，请他千万要忍耐和见谅。
　　直到最后听约翰说：“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丹狄莱茵依然是面无表情，其实刚刚他说了些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珀雷蒂和约翰这对兄弟。
　　他们俩个头差不多高，或许珀雷蒂更高挑一些，但约翰显然更壮实点儿，两兄弟有相似的金发，相似的棕色眼珠，相似的啰嗦性格；不相似的地方也很明显，约翰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棕色眼底无时无刻不透出成熟男人的气质，加上身披骑士团罩衫，整个人看起来更可靠。
　　丹狄莱茵的沉默让约翰误以为只是他的态度不够明朗，所以继续道：“如果你不反对，只要今天教会这关通过，你就可以和珀雷蒂一起晋升为骑士团成员。”
　　“啊，你说我要进入骑士团？”珀雷蒂大吃一惊。
　　“是的，父亲今天特地邀请大祭司来庄园，商讨让你破格进入骑士团的事宜，顺利的话，十天之内就能举办叩颈仪式！所以，为避免风言风语，他本意是不让你出现在晚宴上的，但因为你身边这位出色的朋友，我想临时引荐一下也未尝不可。”挂在约翰脸上极具兄长风范的微笑，让丹狄莱茵更看出这兄弟间的诧异。
　　约翰离开后，珀雷蒂靠在窗台边发愣，没有预料中应有的兴奋。丹狄莱茵猜，可能成为骑士和他的龙骑将愿望相左，令他困惑了。
　　“丹狄莱茵你讨厌贵族吗？”珀雷蒂突然这么问。
　　“说不上喜欢或讨厌，贵族是和我没有关系的人群。”
　　“我也和你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吧！”
　　丹狄莱茵不置可否。
　　珀雷蒂却自顾自地说：“你说不会久留，往后准备到哪里去？带我一起走吧！”
　　“嗯？”
　　“今晚就走。”棕色的眸子坚定地望着他，里面融进一些窗外夕阳的金色余光，很美。但这不顾他人想法就做出的决定，不仅任性，还很草率。
　　“你和你的哥哥在任性这点上还真是很像。”

　　希风庄园的晚宴因为有教会的大祭司光临，所以比以往都格外热闹隆重。从庄园门口到大厅的路段破例事先铺上了红色地毯，还有人把圣水撒在沿途。
　　站在大厅门口附近的丹狄莱茵抬眼看这座专用来宴客的建筑，白色砖墙堆砌而成的四壁，内部也是白色的，这些奇特的白石将插在墙上的火把光源反射传递，一直到达天花板，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下方，大厅中央是可足足容纳五十人同时就餐的长条橡木桌，一排铜制烛台烛火摇曳，洁白的桌布、锃亮的银器，无一不在竭力衬托发散迷离的银白，和壁顶遥相呼应。
　　四周，穿梭在厅堂的随从、仆人忙着捧上一盘盘蜜制烤肉、腌制的果脯、精巧糕点、喷香的面包等等美食，以及从酒窖里开封的陈年葡萄酒，和刚采摘的水果端上桌。这些食物美酒一放上桌面，立刻被周围白光笼罩，显得新鲜又可口。食物的芳香让人们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可是还没人敢擅自用餐，因为面色严肃的赫利忒瑞普一家之长－－安东尼·赫利忒瑞普，正在等待大祭司。他端坐在桌子顶头的高背椅上，左侧座位空着，右侧高背椅中坐着的他的妻子，珀雷蒂的母亲。她是个仪态雍容的女性，高高梳拢起金发，露出优美修长的脖颈，简单的几样珠宝首饰恰到好处点缀她身上的丝袍。
　　她是席间唯一的女性。在她的下手边，依次是长子凯曼、次子亚当斯、三子约翰，然后是骑士团的一些成员，在往下是庄园的家臣们。
　　约翰说是要引荐丹狄莱茵，其实只在踏入客厅的时候将其介绍给自己的父亲，纯粹礼貌上的来往，而他们的父亲全心全意在等候大祭司，也没过多询问什么，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丹狄莱茵乐得轻松。只是后来珀雷蒂突然坐在他身边，让他察觉周遭人稍有微辞的神色。因为，以珀雷蒂的身份，和一群家臣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上，着实不成体统。有家臣提醒他应该坐在母亲身边，但是他只把目光落在丹狄莱茵身上，装作没听见。
　　看得出珀雷蒂为出席晚宴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很配他发色的宝蓝色丝绒外套，胸前半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的蕾丝束领，一条细细的黑丝带松松系在脖子上，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来回飘荡。他的金发也用黑丝带束起，过长的发尾偶尔会因为他突然转身而挂在肩头，让丹狄莱茵看了忍不住想伸手掸下去。总之，今晚的他是一派贵族少爷的打扮，周身散发出难得一见的优雅和高贵，相对的，他坐在门口则更突兀。
　　“你不要坐我身边。”丹狄莱茵私下对他说，“你的哥哥们总往这里看，我可不想再被约翰缠住。”
　　珀雷蒂看看上座的三位哥哥，再看看丹狄莱茵，极不乐意地站起身，“宴席开始后我会借故先走，你看准机会早点离开。”俯身在他耳边叮咛再三，这才悻悻然挪向约翰身边的空座。
　　原来他说要离开这里不是一时玩笑，来此之前他已经敲定出走时间和路线，连卡查他也考虑进去了。丹狄莱茵还想嘲笑他颇有离家出走的经验，可发现棕色的眼睛没精打采，也就没出口损他。现在远观他，眼里满是忧郁心事重重，有意无意向自己投来的视线似在抱怨自己赶走他，导致和他邻座的其他人也跟着看向自己。原想不要被太多人注意，结果起了反效果。丹狄莱茵冷下脸，干脆不理会珀雷蒂，正在这时，门外一阵骚动，有卫兵前来禀告：大祭司到了。
　　安东尼·赫利忒瑞普立刻亲自起身出门迎接，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离席涌向门外。丹狄莱茵思忖着这应该是离开的最佳时机，刚想混在人群里溜走，听见珀雷蒂一声低呼：“闭嘴！”
　　不远处，亚当斯一手搭在他肩上，说：“父亲已经准备好了地契，只要大祭司不嫌弃，你的骑士封号就绝对不会有问题。用一座农庄换一个封号还是很划算的。”
　　珀雷蒂脸色相当难看，他捏紧拳头不语。亚当斯却继续讥讽：“要是你争气点，父亲也不用靠这种手腕保全家族声誉，你就乖乖等着受封，别再给家里添乱了。”
　　“骑士的荣耀不是可以随便买卖的商品！”
　　“啧啧，你还知道骑士的荣耀？”亚当斯冷哼一声推开他，压低声音，“大祭司进来了，你给我老实点。”随后露出虚伪的笑，向着父亲和大祭司走去。
　　珀雷蒂会如何获得骑士封号，丹狄莱茵早就猜出一二，因为约翰和亚当斯说得并不隐晦，他们是存心贬低珀雷蒂才会故意这样说吧？丹狄莱茵转开视线，不想多管。那些是珀雷蒂的麻烦，与他无关。
　　可目光才转开一个角度，突然被一束强烈的视线缠上，并锁得牢牢的－－视线源自被众人追捧的大祭司身后。身着烟灰色长袍的大祭司头顶高帽，帽檐镶嵌暗金色边，他和领主安东尼·赫利忒瑞普并肩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队教会成员，同样个个衣着烟灰色长袍，只是没有戴帽子。
　　丹狄莱茵怔怔瞪着这列队伍，直到前半截缓缓走过他的视野，最后，一个烟灰色细长身影跃入眼帘，他终于和那股视线的主人互相看个正着，心脏也同时因彼此视线的碰撞而差点停止跳动：那人是个半精灵！
　　尖尖的耳朵、杏仁型细长的眼睛、还有浅金几近纯白的发色，充分说明他拥有大半精灵的血统，而属于人类的刚毅脸型以及深刻的眉骨显得颇具心计。他用红珊瑚般的眼眸直直凝视丹狄莱茵，从远处到走近，再到走过他身边，目光至始至终纠缠着他。当两人直线距离最短的一刻，他不动声色地用口型冲丹狄莱茵无声说出“小－老－鼠”三个字，促狭地笑着轻甩拖及地面的发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