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之旅》砂珥

10、甄选

　　珀雷蒂焦急地在房间来回踱步。听见门外有人声，他快步迎过去。
　　“约翰，怎么样了？”
　　约翰，比珀雷蒂只大一岁的三哥，身着骑士团罩衫，罩衫上绣着被羽翼围绕的战斧，这是武力女神丝黛尓拉的象征。在珀雷蒂离家出走那天，正是举办他的叩颈仪式之时，他接受了骑士封号、正式进入骑士团。
　　“他们真是你的朋友？”约翰定定看着弟弟，那样子是在表示如果珀雷蒂不先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是不会说出打听来的情况的。
　　珀雷蒂思索片刻，点点头：“是我的朋友。”
　　“他们可不简单呐。”
　　一听这话，珀雷蒂一身冷汗：难道是卡查的身份被发现了？完了完了完了……
　　“居然打倒了亚当斯的副官，你相信么!那个连我都只能打平手的副官，被你的朋友一击倒地！”
　　“哎？”珀雷蒂愣在当场。
　　约翰完全不顾珀雷蒂长大嘴巴吃惊的傻样，脱下鹿皮手套兴奋地口沫横飞：
　　“太让我惊讶了，真没想到你能交到这么厉害的朋友，现在他们在木圈里可是声名大噪！原以为只是一般的小人物，哦，不过看那个小伙子的长相也该知道不是普通人，人漂亮，身手也漂亮。”
　　“什么‘小伙子’，你也不过只比我大一岁而已。”珀雷蒂总算理顺了约翰的话，听起来丹狄莱茵那小子混得不错，连带他也觉得骄傲，珀雷蒂用拳敲敲自己的胸膛，“那个副官我也能打赢，只是没有机会－－”话才说到这儿，他脸上骤变：“他们、他们在木圈？？？”
　　“是啊，我没跟你说？”约翰歪了歪头，一派轻松。
　　珀雷蒂棕色的眼睛就差喷出火了：“他们只是普通人，怎么能关在木圈！！！”
　　“这个么，起初我听了也觉得意外，不过看了那个叫丹、丹尼？”
　　“丹狄莱茵。”
　　“啊，对，丹狄莱茵，多别扭的名字，唉，管他呢，反正看了他在木圈里的表现，觉得亚当斯没有做错。那样的人就应该为我们所用。”
　　“木圈可是会死人的。”珀雷蒂咬紧下唇看着哥哥，一字一句道。
　　“战场也一样会死人呀，我的弟弟。”约翰拍拍他的肩，口气轻松眼神却很严厉，“你还不知道很快就要打仗了吧？”
　　战争？
　　这个词在珀雷蒂听来是那么的遥远，或者说，从小到大安宁的生活让他觉得“战争”不过就只是一个名词，偶尔会在古书里面出现。
　　见弟弟不语，约翰耸耸肩：“你也该长大了。忘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和你的朋友学学，怎么在战场上生存。父亲说今晚你就在这里用餐不用出去了。”转身，他走出门外。
　　“切！”珀雷蒂一拳狠击在桌面上，什么“该长大了”，被禁足在这里，用对付小孩的方式对自己。“『今晚在这里用餐不用出去了』”他捏着嗓子学约翰细腻的声线，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上绽出喜悦。

　　☆ ☆ ☆ ☆ ☆

　　闹了半天，原来“木圈”是训练有成的士兵、让他们在此磨砺的地方！
　　丹狄莱茵冷冷一笑，所谓的“磨砺”不过是比较平和高雅的说法，说白了，这里就是个屠宰场。
　　“杀牲口的地方才是屠宰场。”卡查对此有自己的见解。
　　“嗯，如果这里有观众的话，我会称之为‘角斗场’。”丹狄莱茵伸手做了个很花俏的手势，对卡查鞠躬。

　　当他们被押送到木圈底部，士兵和打扫的人员便从四周漆黑的拱形圆门退了出去，孤零零留下他们两个。不明所以的两人四处走走看看，发现所有能找到的出口都被封死，于是丹狄莱茵想再慢慢走上去。这时，四壁回荡起一个声音：“欢迎，新的挑战者们！”
　　看不到人，只听声音在继续：“丝黛尔拉女神庇佑，我的战士们，今天你们在此经历血与火的考验，明日你们就能在战场上扬我弗莱基教会的声誉，赶走异族入侵……”
　　本来封闭的拱门洞开，黑暗中走出三队全身武装的士兵，个个脸上表情坚毅。每队大约十几人，他们走入场中，把丹狄莱茵和卡查围在中间。
　　卡查伸手拽了拽丹狄莱茵的长袍，丹狄莱茵没有因此回头，更没有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只是用手覆上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挺直腰板优雅而立，静静观望眼前这群人的一举一动。
　　待全部人都站定，亚当斯，珀雷蒂的哥哥，缓缓从人圈后走出。金属长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高挑的个头和金发都像极了珀雷蒂，只是一脸肆意的模样和珀雷蒂的温和礼貌差距甚远。
　　“你们很镇定嘛，”他在距离两人十步之遥处停下，“每次战前，我们的士兵都会自愿来到这里，依靠实力挑战选出能率领军队出征的领头人。”
　　语闭，四周爆发出一声大喝，士兵们热烈地用手中武器击打地面。
　　“喝、喝、喝、喝、－－”
　　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直到亚当斯举双手一挥，四周立刻收声，只有最后一波呐喊的回声从木圈底部慢慢旋荡传向地表上层。
　　『这玩意的构造果然不一般』丹狄莱茵心想。

　　“作为我亲爱的小弟的朋友，你们很荣幸被允许直接参加本次甄选。”亚当斯的表情甚是愉悦，踩着金属鞋跟又开始烦人地“笃笃笃”走来走去，回音几度盖过了他的话音。
　　卡查只恨自己没有耳朵，听不清全部，只断断续续听到什么“参加者是自愿的……生死自己掌握……求饶也可以……”最后，只见丹狄莱茵扭头对自己冷哼：“卡查，把他们全杀光就可以了。”
　　“可以这样吗？”
　　不等卡查犹豫，一杆长枪已经扎中了他，好在卡查没有肉，扎中后长枪卡在肋骨之间，他轻轻一拽反到让对方武器脱手，长枪落入他手中为他所用。卡查猛然想起，自己原来使用的也是长枪，想起那个下着红雨的森林，那个战场－－卡查脑中一阵激荡，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他舞动长枪跃入敌阵。
　　丹狄莱茵一点也不担心卡查的战斗力，所以也根本没有去在意他的举动，他只是比较烦恼用细剑对付长枪太吃亏，同时又不想在亚当斯面前展露势力。
　　『唉，怪不得一开始就没有没收武器，真麻烦啊。』他皱起眉，移动步伐左避右闪，尽量不让对手被自己一击暴毙。
　　如果放在平常，单是他这样敏捷躲闪的身影也定然会引起亚当斯的高度注意，可这次不一样，因为有一个更“勇猛的”卡查在！
　　之前那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病鬼，一拿到武器后变得机敏凶猛。一枪扫过，在他近身一片的士兵都被枪杆上的力道逼退数步；躲在他身后欲偷袭的，就算扎中了他，他也毫不在意，拔下身上的半截枪头随手丢向偷袭者，那种诡异的力道用厚实的盾都挡不住，刺破盾牌笔直扎入士兵胸膛，有几个没有盾牌的士兵因此被枪头直接挑起钉在对面的墙壁上！
　　“魔鬼！”
　　显然，那些只是平民、工匠出身的士兵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沙场，更没有长期被训练过，看到如卡查般恐怖的敌人根本不敢上前挑战。一群人围着他，想逃又逃不掉（卡查会追击），想协力制服眼前这人又没有勇气。
　　一旁观望的亚当斯此刻脸色煞白，要不是想到这两人是小弟的朋友，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深渊中的恶魔带进了自己的兵营。
　　“卡利。”他低声喊出一个名字，身后列队随从中站出一个高大的男子。他向亚当斯深鞠一躬。然后扬了扬黑色的长发，从下人手里接过银白色头盔套在头上。
　　“你，小心点。”亚当斯目光完全锁定在卡查身上，“那个人一定也经历过战争。”
　　“嗯。”叫做卡利的这个人，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合上面罩，走向场地中心。

　　丹狄莱茵察觉木圈里气氛不对劲，扭头一看才发现卡查正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
　　『吁，没想到这小子力气这么大！』回想当初冒然接近他，如果真打起来一定会死的很难看，丹狄莱茵不禁想擦擦冷汗。但，看见全身银光闪闪的重甲武士登场，更让他汗湿后背。他忙窜到卡查身边暗示他退后。
　　卡查刚击毙一个转身逃跑的士兵，长枪在他手里快乐地舞动旋转，面具下的嘴巴还不停发出“喀嚓喀嚓”地低鸣。
　　丹狄莱茵不禁嗤笑：“你是狗吗？”确实，越是逃跑的敌人，越能刺激卡查杀戮的欲望，就像猎犬嗅出的猎物在惊恐而兴奋不已一样。
　　“玩够了就退下去。”
　　卡查不解地看看丹狄莱茵，他也发现了重甲武士。
　　“听见没有。”蓝眸里没有笑意，严肃地有点不像印象中的丹狄莱茵。
　　卡查把长枪往地上一立：“那个人卡查可以－－”
　　一直手捏在卡查额上，尽管隔着面具但仍迫使他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那家伙是我的。”丹狄莱茵五指稍稍加力，警告似的。卡查不敢乱动了。
　　“你只管好这圈长枪兵。”
　　“喀喀”卡查用低低一声表示回应。
　　丹狄莱茵挑挑眉，卡查熟悉的温和笑容再度展现在蓝色的眼中。在卡查头顶的手掌放松下来，轻拍一下，卡查听话地退后几步。

　　卡利明白亚当斯的意思，他的目标应该是那个带着面具的家伙，而不是眼前这个矮自己足足一头、纤瘦苍白的小子。所以当丹狄莱茵站在他前方时，他连姓名都没有报，拔出随身佩剑劈向他－－这个动作极其结果看似应该在预料之中，比如，小个子被痛击倒地或者勉强架住卡利的长剑之类，但，事实并非如此。闪着银光的剑锋“锵”一声砸在地上，石板裂出道细缝，但剑下无人，他的目标，丹狄莱茵已经从侧面把手里的细剑精准无误地刺进银甲腋下空隙里。
　　他的分寸掌握的很好，利而薄的刃尖没有扎入心脏，死不了；但三分之二的剑身贯入胸腔，撕裂脏器的痛楚会持续很久，即便外伤痊愈，内在的创伤会继续伴随他的余生。
　　卡利大口吐着鲜血，才短短一瞬，他从趾高气扬的骑士变成匍匐在地上的绝望之徒。
　　丹狄莱茵抽出剑一甩，剑身上的血珠在半空漂亮得构成道弧，然后落在卡利银白色肩甲上。
　　“你杀了他！”亚当斯大吼。
　　“还没死。”
　　“恶魔！你连让他求饶的机会都不给。”
　　“是他速度太慢。”丹狄莱茵始终保持着耐心和平静，好像一切就应该这么简单似的。
　　“把他们关起来！”亚当斯发出的号令没人敢领，周围的人都在后退。
　　最后还是丹狄莱茵耸了耸肩，收起细剑，丢给卡查一个眼神，它也丢掉手里的长枪，这才有人壮胆靠近。
　　对那些试图摘掉他的武器的人，丹狄莱茵什么也没说，只幽幽地看着他们，表情似挑衅似警告，弄得那几人愣是没敢动手。结果这些人只远远用枪指着他们，自己却一点点退至墙脚从门边溜出去。
　　地上躺着不少死掉的士兵，都是卡查的杰作，它却对丹狄莱茵大声说：“丹狄莱茵真厉害，卡查喜欢。”
　　“是吗？”他环臂摸着下巴：那个人是不是躲在某处看好戏？他看出卡查与众不同了吗？或许他能看出自己是为了掩护卡查才主动迎击重甲武士？
　　抬眼看，精巧美丽的白色面具下，空洞的一对黑孔正对自己，里头藏在更深的地方、有隐隐红光涌动。
　　“卡查喜欢战斗。”
　　“战斗已经结束了。”
　　听他这么说，骷髅眼里的红光渐渐淡去，脑袋也跟着悻然低垂。
　　不过开门声一响，卡查抬头兴奋地大喊：“金色的珀雷蒂！”

　　注释：
　　◎丝黛尔拉女神(Sterla of War)
　　－－象征纯洁光明的武力女神，圣武士的心灵庇护者和安抚者。标识为被羽翼围绕的战斧。以纯粹的战力维护平衡和规则，是这位女神信仰的核心。
　　她的追随者除了获得至上的武力还能得到领导力、治愈力。有时候，她也是战争和纠纷的化身。
　　她在弗莱基地区出现得较晚，神庙和信徒仅仅局限于骑士团阶层和新贵族阶层。
　　当地教会凯尔·布兰斯对其的存在并不认可，但也没有特别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