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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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棠经过短暂的交谈后，村民们不但热心得指出了几间无人居住的屋子，还在她选了其中最靠近河流的那个后主动前去清扫修整废弃已久的房屋。
缘一无法像人鱼一样心安理得地坐在外边听前屋主的故事，便放下小小的包裹进去帮忙，把原主人的东西都细细整理放好。
据说这间房子原先的主人是个独居的猎人，在两三年前的一天上山后再也没回来。
棠坐在村民们为她搬来的椅子上，听着他们感慨的同时随手翻开了身边的布包，发现只有两件薄薄的衣服。
她看着快被修理一新的房子，状作苦恼地说:“逃亡的时候太过匆忙，带着的东西都被落下了，如今又身无分文，该怎么办呢。”
听到因战乱而流亡至此的少女这么说，热心的人们连忙安慰她，并保证各家都会送些物件过来。
推辞着“这怎么好意思呢”的人鱼用袖子遮挡着满意的笑容，却看见红黑发色的孩子停下手中动作微微皱眉，然后嘴角压了压似乎想说些什么
棠眼中零星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她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也同样记得幼崽是多么脆弱，人类的幼崽更是如此，无论什么东西都能让他们轻易丧命，只是一场寒风就能令他们卧病不起。
她没有照顾过幼崽的经历，即使缘一看上去比其他幼崽强壮些也不代表不会被她养死。
毕竟她不是人类，人鱼幼年期可是放养自生自灭的，而且也不会因为心情不好就死去。
“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她轻哼一声，看孩子舒展眉头，跟着她把话重复了一遍。
村民放好东西离开时还留了饭菜，她嫌弃地看了眼简陋的食物，告诉缘一自己不用吃人类的食物。
“吃鱼吗？”他想起不远处好像有条河。
“河鱼不好吃。”棠从角落翻出张受潮积灰的兽皮清理，送来的棉被被他拒绝退回了，幸好前屋主还留下了些毛皮。
随便弄干净后扔到一边，她看到男孩依旧站在门口，然后朝他招招手:“我现在不需要吃东西。”
缘一刚走过去就被她提溜到桌旁。
“只要你不死我就不会饿。”她示意他快点进食，在他动筷后便扭过头去盯着油灯了。
棠不自在地眨眼，并不明亮的灯火刺得她有些难受，眼睛在干涩过后开始湿润，再过一会就能流出泪水。
珍珠算是她目前最快的生钱手段了，鲛珠的品质都不错，能轻易换个好价钱。
反正流几滴泪又不会掉肉，她看个话本都能哭出一盒，只是可惜现在没有，不然明天她就暴富了。
在她正想着有没有其他什么催泪工具时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缘一？”她疑惑歪歪脑袋，双目上的手也跟着不放，“你在干什么？”
她感觉那双手移动了下，它们的主人转到了她面前:“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我也会去报答他们，”挂着日轮花札耳饰的孩子逆着光放下手，红眸里像是落入了星子，“所以你不用哭。”
棠怔了下，抬起手借广袖掩住半张脸，轻声说:“只是流眼泪是不能算哭的。”
孩子好像被驳倒了，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算吗？”他最后只好问，“那什么才能算哭呢。”
人鱼没有回答，看了他一会后又说:“无忧无虑比较开心。”
缘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在指什么，然后认真地与她对视:“我没有觉得忧虑，我现在就很开心。”
她挑起眉梢，刚刚眼中的水汽在眼尾汇聚后盈满溢出，落下凝出白色前被幼小的手抹去了。
看着水珠在柔软的指间被捻开，她惋惜地叹了口气，这颗要是能成型分量可不小呢。
“不是我自夸，”她垂眸视线落在幼崽的手上，“我的眼泪还是挺值钱的，至少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地玩上一辈子。”
“我还是很容易哭的，给我找来几个悲伤的故事就好。”
“不需要，你不用哭，”缘一又重复了一次，然后顿了会，“听些开心的故事吧。”
两人对坐着沉默，直到棠受不了地答应后他才起身去洗碗。
棠攀着窗沿伸手接住月光，柔和得如水流般滑过她的指缝。外边碗筷碰撞的声音盖不住远处河流的孱孱水声，她掐断一截月光化为丝线落在手中，扭头打量刚进来的幼崽和他身上略旧的衣物。
“早些睡吧。”她撑着窗台翻出去，丝线在她松手的那刻又变回月光落在地上。
幼崽听话地点头，然后铺好毛毯坐在上面定定地看着她。
她被那双眼睛盯着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要去河边，今晚不回来的。”
“嗯。”幼崽平静地应了声，没有动作。
……
棠抿起唇不再管他，直接拉上窗离开了。
等她走后缘一又去推开了窗户，然后回到毯子上拿出兄长给的笛子擦拭。
把布放好，他一脸严肃地深吸一口气开始练习。
尖利与沉闷的声音交替响起，惊得窗外的鸟儿慌乱地飞离巢穴，所幸没有邻居，他就这样硬是吹完了一首曲子。
漏气太严重了——他总结着自己缺点，并没有考虑到笛子是否有问题——用力不到位，呼吸还需要调整。
然后他再次拿起笛子放到唇边，下一秒更加尖利的声音直接穿过树林刺入了坐在河边的人鱼耳中。
棠不耐烦地把手中织到一半的纱扔到水中任由它化为月光融入水流，而那道魔音依旧在不断地折磨着她的耳朵。
这是想杀了她吗！！！
对声音、特别是乐曲分外敏感的人鱼捂住已经变回鳍状紧紧合拢的耳朵，不善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认出了那是幼崽所在的地方。
缘一还在认真地吹笛子，但这次并没能好好吹完，窗外冰冷的女声打断了他:“你在干什么。”
“吹笛子。”他还没奇怪为什么少女又回来了就因她的下一句话呆住了。
“你知道你吹得超难听吗，我差点就聋了。”
他本来还想说知道，可在看到人鱼那对代替了耳朵的鱼鳍后只能呐呐地道歉:“……对不起。”
他能看到里面的状况有点不正常了。
听到他这么爽快的道歉棠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藏在头发中鳍扇了扇，进去拿过竹笛看了起来。
这个简陋的笛子制作过于粗糙了，说是哨子都勉强，音阶也没一个是准的，但能拿着这么个东西吹出那种要人鱼命的声音也能说明他是个当世奇才。
于是她告诉幼崽要是用它练习就永远别指望能吹出正常的曲子。
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棠却好像听到失望的声音，向他建议换个新笛子也被拒绝了。
“我想与兄长再次见面时用这个笛子向他展示我的练习成果和心意。”
他这样说着，露出个浅浅的笑，和她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
棠抓着笛子摩擦了下，在他有些惊讶的眼神下放到唇边，轻轻吹响试了试音阶，又连着换了几种简短的小调，然后对他说:“听好了。”
男孩挺直腰坐得更加端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轻快的乐曲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流出，只有两个孔的竹笛在她手中幻化出不同的音调，原先突兀而奇怪气音被融入其中。
缘一似乎看到晴日下的广阔水域，白沙碧水上飞鸟掠过，轻风吹拂他的脸颊。
看不到边际，与天空相接，碧蓝和湛蓝在交界处和谐得看不出分别
浪潮涌到他脚边触之则离，细腻的白沙在透明的水中翻滚，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到了一片凉意。
乐声突然停下了，他猛地从幻境般的联想中脱离，看到自己的手放在了少女白皙的手腕上。
他收回手缩进了袖子里。
棠并没有在意，只是把竹笛还给他并问:“看到了什么？”
“很大的一片湖，”那瞬间的震撼感似乎还在，他尾音不自觉地挑起，“很好看。”
“那是海。”棠也笑了起来，“那是我的家。”
海……第一次踏出狭小庭院的人类孩子在心里重复这个词，从前在母亲口中那片和天空一样广阔的水域终于有了与之相配的形象。
想去亲眼看看啊，这样美丽的地方。
棠怀念了下家乡，这首曲子最开始还是听海上的渔夫们唱的呢，虽然吹出来后完全不一样了。
她戳戳发呆的幼崽，问他记住怎么吹了没。
缘一回忆了下她如蝴蝶翻飞的指法，然后点头。
“那开始吧。”人鱼说。
男孩轻轻吸气，学着她的模样将手指搭上竹笛，标准得分毫不差。
在他吹响的瞬间——
尖利的笛音再次刺穿了她的耳膜。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