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鱼玉]蛊》南山绿

55、伍拾伍.身陷囹圄

　　众人鱼贯而入，随着邀月走了数十步后，向左一转。这黑暗狭窄的洞穴，竟豁然开朗，变为一条宽阔的甬道。
　　甬道两旁，都砌着白玉般晶莹光滑的石块，顶上隐隐有灯光透出，却瞧不见灯是嵌在那里的。
　　众人实未想到这洞中竟别有天地，面上多多少少都不禁露出些惊奇之色。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们现在就奇怪了么？等你们到里面去一瞧，那更不知道要有多么奇怪了，我虽未去过皇宫，但想来皇宫也未必会比魏无牙这老鼠洞漂亮。”
　　苏樱此刻已和铁萍姑并肩走了进来，瞧着一处地面，道：“脚印就是从此处开始的。”
　　大家随着她望去，才发觉她方才描述得实在不错。这甬道的地上留着一行脚印，每隔三尺，就有一个，就算是用尺量着画上去的，也没有如此规律整齐。
　　这甬道中地上铺的石头，也和两壁一样，平滑坚实，就算是用刀来刻，也十分不易。
　　但这人的脚印竟比刀刻的还清楚。
　　怜星道：“此人若是燕南天，他为的是来找魏无牙，又何苦将功力浪费在这里，拿地上的石头来出气？”
　　小鱼儿摇了摇头，笑道：“以我看来，说这话的才真有点笨哩。”
　　怜星怒道：“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据我所知，单只这一条甬道里，就至少有十几种机关埋伏，每一种都很可能要你送命。”
　　怜星道：“你怎知道？”
　　小鱼儿笑了笑，道：“因为我至少已经尝过了十三种。”
　　他接着又道：“燕南天既然要来找魏无牙的麻烦，走在这甬道里必定步步为营，全身功力，也都蓄满待发，你瞧他脚步间隔，如此整齐，就可想见他那时的情况。”
　　怜星宫主道：“不错，一个人武功若练到极峰，那么等他功力集中时，一举一动，都必定自有规律。”
　　小鱼儿道：“但他并不知道机关要在何时发动，是以他集中的功力随时都在跃跃欲动，便不知不觉在地上留下了脚印。”
　　他瞧了怜星一眼，笑着接道：“由此可见，此人并不是呆子，只不过功力太强了些而已。”
　　怜星脸色一沉，竟不说话了。
　　邀月道：“但这甬道中的机关却一直并未发动，是么？”
　　小鱼儿道：“不错，机关发动后，无论是否伤了人，都会有痕迹留下来的，要等人收拾过后才能复原。而燕南天走进来后，这洞里的人就好像已死光了，否则我们走到这里，至少要遇见十来种埋伏。”
　　邀月道：“但燕南天来时，洞中必定还有人在，机关又为何始终未曾发动呢？”
　　小鱼儿眼珠转了转，道：“燕南天行事光明磊落，必定和我们一样，一面亮着字号一面走了进来。这里的机关未曾发动，想必是因为魏无牙大吃一惊，知道就算将机关发动也没有用的，又生怕激恼了他，所以就索性做大方些。”
　　邀月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答话，飘然向前掠去。
　　怜星望着他的眼里，竟然也不禁露出了赞赏之色。邀月冷冷喊了一句“怜星”后，她也只好跟着她向前走去。
　　江玉郎长长叹了口气，这才敢开口，眉眼弯了弯，语声略带调侃之意：“你方才说得精彩绝伦，好像说书人一般，苏樱瞧你都瞧得呆住了。”
　　小鱼儿笑道：“那你呢？”
　　江玉郎握了握他的手，神情罕见地凝重起来，道：“但我始终觉得，此处不妥……试想燕南天猝然来袭，魏无牙怎会正巧将东西全部收走？何况，他在这里苦练武功隐居数十载，又建造了这许多恶毒机关待以暗算他人，为的就是要淮备对付燕南天燕大侠和移花宫主。我想了想，总觉得像是个圈套。”
　　小鱼儿竟也毫不吃惊，似乎早已料到，只是笑道：“但是咱们已经进来了，有移花宫主在此，你觉得咱们出得去么？”

　　突听一人笑道：“不错，你们进来了就莫要出去！”
　　移花宫主倏然回身，苏樱和铁萍姑都已粉脸惨白，悚然失色。唯少年二人不动声色，只是互望一眼，心下微沉。
　　“我在这里等候各位的大驾，已有多时了。”
　　这笑声就是从隔壁的一间石室中传出来的。
　　但在这刺耳的笑声中，这洞室的石壁忽然奇迹般打开，一辆很小巧的两轮车已自石壁中滑了出来。
　　这辆车子是用一种发亮的金属造成的，看来非常灵便，非常轻巧，上面盘膝坐着个童子般的侏儒。
　　他的眼睛又狡猾，又恶毒，带着山雨欲来时那种绝望的死灰色，但有时却又偏偏会露出一丝天真顽皮的光芒，就像是个恶作剧的孩子。
　　他的脸歪曲而狞恶，看来就像是一只等着择人而噬的饿狼，但嘴角有时却又偏偏会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移花宫主一眼瞧见他，竟也不禁骤然顿住身形，不愿再向他接近半寸，正如一个人骤然见到一条毒蛇似的。
　　魏无牙向江玉郎看了过去，道：“你就是江别鹤的儿子罢？”
　　江玉郎不是个少见多怪的人，但他还是被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他勉强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从咬死的牙关里挤出一句话道：“晚辈正是。”
　　魏无牙悠然道：“你倒是个聪明人，你爹爹拜托得果然没错。只可惜你也要和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了！”
　　江玉郎面色惨变，小鱼儿感觉到他的手又冰冷下去，冷津津的汗水霎时覆满光滑掌心。
　　邀月变色道：“你说什么？”
　　魏无牙道：“这里就是整个洞府的机关枢纽所在地，现在我已将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小鱼儿大骇之下，就想赶出去瞧瞧，但忽又停住。因为他知道魏无牙即然说出这话来，就绝不会骗人的。
　　他眼珠一转，笑道：“那么，难道你自己也不想出去了么？”
　　魏无牙道：“正是。”
　　江玉郎禁不住上前一步，面色冰冷，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魏无牙道：“我恨的只是移花宫主，我要亲眼看着她们在饥饿和恐惧中，是否还能保持那圣女的模样。而你们，”他桀桀一笑，道：“不过是陪葬罢了。”
　　小鱼儿望了移花宫主一眼，这姐妹两人就像是忽然变成了两个石像，动都不动。小鱼儿眼珠一转，忽又大笑道：“但你这样做，一定是因为自知还不是她们的对手，否则你就可以真刀真枪的杀了她们，用不着自己也来陪葬了，是么？”
　　魏无牙淡淡道：“不错。我苦练二十年，但她们又岂能闲着？我自知不是她们的对手，只能出此下策。”
　　小鱼儿道：“既然如此，她们现在要杀你，还是简单得很，你……”
　　魏无牙冷冷道：“这些门户俱是万斤巨石，现在已被封死，连我自己也是开不开的。”
　　小鱼儿也石头般怔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魏无牙道：“何况，你们就算明知这里的门户都已被封死，还是难免要抱万一的希望，而我就是你们唯一的希望，所以我算淮你们绝不敢杀了我的！”
　　他忽又笑了笑，道：“樱儿，你为什么不过来？”
　　苏樱垂首走了过来，脸色苍白得可怕：“义父……”
　　这一回，变成铁萍姑搀着她了。

　　魏无牙瞪着她瞧了半晌，又瞧了瞧移花宫主，道：“我一向对你不错，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苏樱道：“因为我像她们，是么？”
　　众人骇然一惊，回首观望，苏樱和移花宫主的容貌竟有七分相似。
　　她们都是绝世美人，面色又都是那么苍白，神情又都是那么冷漠，看来简直就像亲生母女，同胞姐妹。
　　魏无牙道：“不错，否则天下的孤女那么多，我为何要将你一个人救回来？我一向对你百依百顺，就因为我要将你养成冷漠高傲之态；我要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就因为我要养成你孤僻的性格。我只为要你和她们一模一样。”
　　只听小鱼儿拍手大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了，原来你的心上人竟是移花宫主，就因为你得不到她们，所以因爱生恨，才会对她们恨之入骨。”
　　魏无牙却一本正经，微有怒容，缓缓道：“二十多年前，我专程赶到移花宫去，向她们两位求亲。她们却打折了我的腿，还扬言要杀了我。此仇不报，我岂能为人！”
　　移花宫主姐妹两人，已气得发抖。
　　小鱼儿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有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来向你们求亲，正是你们的光荣，你们为何竟不肯答应呢？我实在觉得很可惜。”
　　魏无牙大笑道：“你用不着激怒她们，要她们向我出手。她们就算杀了我，你也没什么好处，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劝她们莫要杀我才是，等我自己饿得受不了时，说不定会想出个法子，将封死的门户再打开的。”
　　小鱼儿瞪着他瞧了半晌，道：“不错，你现在的确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
　　魏无牙淡淡道：“你无须问了，燕南天的确来过。走廊上的脚印，也是他留下的。”
　　小鱼儿道：“他若真的来过，为何没有杀了你呢？”
　　魏无牙缓缓道：“这自然有交换条件。我答应告诉他一个人的去处，他就答应不伤我性命。”
　　小鱼儿道：“你答应将谁交给他？”
　　魏无牙道：“江别鹤！”
　　江玉郎淡淡道：“因为我爹和你联手，害死了江枫夫妇，因此燕南天要报仇是么？”
　　魏无牙刹那错愕，转瞬化为狰狞：“不错。燕南天当初入了恶人谷，就是听闻江别鹤，也就是江琴在谷中的！”
　　江玉郎笑了笑，面不改色道：“但我爹已经死了，你告诉他我爹爹的身份和去处，最多不过掀了棺材出口气，到时候燕南天还是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魏无牙变色道：“死了？但他分明……”
　　江玉郎笑道：“莫非你不知道么？你与他合作多年，他为了留一条后路，早已写好许多与你来往的书信。他死之后，书信还是在照旧收发，而你隐居龟山消息也不够灵通，竟还真的瞒了你这么长时间。”
　　魏无牙恨恨道：“好个狡猾的江别鹤……哼。”
　　江玉郎步步紧逼，循循善诱地微笑道：“魏前辈若是现在将我们放出去，小鱼儿还可以在燕南天面前为你周旋，你也不至于走投无路了不是？”
　　“好小子，你爹当年就是这么笑里藏刀地和我谈条件。”
　　魏无牙阴恻恻一笑，道：“这么伶俐的人，我本来也舍不得你死的。但我老实告诉你们，我既已把你们关了进来，我自己也不打算出去。他若是回来，只能看到我们的尸身罢了。移花宫主与我死而同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怜星宫主幽灵般掠近，冷冷道：“你若是想现在就死，我就成全了你。”
　　魏无牙道：“不错，杀了我，你们也可免得在我眼前出丑，只不过………你们现在杀了我，却未免太可惜了。你们不妨先随我去看几样东西。”
　　小鱼儿望了移花宫主一眼，道：“好，我就跟你去瞧瞧，反正也不怕你在我面前玩花样。”
　　魏无牙道：“在移花宫主和天下第一聪明人面前，我还有什么花样好玩的？”

　　他推动轮车向地道中滑了下去，移花宫主姐妹就像影子般跟着他。
　　他滑入了一扇很窄的石门，石门后是一间六角形的石室，再也没有别的门户。
　　这间石室中光线特别黯，小鱼儿隐隐约约只能看出里面有一口很大的石棺，还有许多石像。
　　小鱼儿忍不住问道：“这些石像是什么玩意儿？”
　　魏无牙吃吃笑道：“这些全都是我的精心杰作，我去点起灯，让你们看清楚些。”
　　他笑声中竟带着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小鱼儿一听这笑声，就知道这些石像必然有些古怪。
　　这时魏无牙已滑到墙角，取出了个火折子，将嵌在石墙中的十来盏铜灯，一盏盏燃了起来。
　　他燃起第四盏灯时，小鱼儿已看呆了。
　　这些石像竟全都雕成移花宫主姐妹和魏无牙自己的模样，而且都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每三个自成一组，每一个的姿态都不同。
　　第一组石像是移花宫主姐妹跪在地上，拉着魏无牙的衣角满面哀求。
　　第二组石像是魏无牙在用鞭子抽着她们，不但移花宫主姐妹泪眼迷蒙的痛楚之色极为逼真，那鞭子也栩栩如生。
　　越到后来，石像的模样就越不堪入目，而每一个石像却又都雕得活灵活现，纤毫毕露。

　　小鱼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想不到这疯子竟是个如此伟大的天才。”
　　苏樱和铁萍姑看得面红心跳，不觉赧颜，转过身去。江玉郎看了看石像，又看看移花宫主，似乎正在比对着真实性，面上神色虽甚是恭谨，但眼神里免不得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移花宫主姐妹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前去，提起一个石像重重摔到墙壁上，坚硬石像霎时四分五裂。
　　魏无牙却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瞧着，动也不动。怜星终于扑到他面前，凤目圆睁，怒喝道：“你这畜牲，这次你还想要我放过你么？”
　　喝声中，她已拎起了魏无牙的衣襟，将他从轮车上提了起来，向石壁用力掷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魏无牙居然摔得粉碎！
　　怜星一怔，才发现这个“魏无牙”原来竟也是用石头雕成的，只不过穿着衣服而已。
　　真的魏无牙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