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鱼玉]蛊》南山绿

54、伍拾肆.无牙洞府

　　又是一日清晨。
　　江玉郎张开眼睛，浑身酸痛感经过平静一夜后略为消减。他刚要翻身长长地痛快伸个懒腰，却猛然察觉腰上的异样。
　　“小鱼儿？！”
　　“干什么？”本该在隔壁睡着的人理所当然地应了，还带着些微的起床气，搂紧了他的腰，就势蹭了蹭他的颈窝，懒洋洋道：“你怎地醒得这么早？昨日还不够累么？”
　　江玉郎七窍生烟，揪着他的亵衣用力摇晃起来，质问道：“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昨夜二人洗完东西偷偷回房，小鱼儿眼珠一转又想哄他亲热。江玉郎仍在暗窘之前自己的丢脸，明智地打着马虎眼溜去了隔壁房间。没想到早上醒来，竟看到这幅景象。
　　小鱼儿嗤地一笑，道：“你既然不肯摸到我的床上来，只好要我来找你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不急不缓的叩门声。紧接着是苏樱淡淡的语声：“你们快些起来。”
　　江玉郎如蒙大赦，将小鱼儿拉起来。小鱼儿也任由他摆弄，只是他手一松，又懒洋洋趴到江玉郎身上。
　　江玉郎咬牙道：“有完没完！”
　　小鱼儿眨着眼睛，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好，完了。”

　　二人迅速穿起。江玉郎看着身上似乎略微大了一号的衣服，皱眉道：“这袍子真的有点大……”
　　小鱼儿道：“你是不速之客嘛，苏樱又没给你定制衣服，只好委屈江大少爷穿穿我的了。”
　　江玉郎本就纤细瘦弱，还比小鱼儿矮上不止一星半点，穿着他的衣服总是长出一截宽出半圈，显得莫名其妙的娇小。他气恼地回身揽镜自照，不时紧紧腰带，挽挽袖子，玄色衣裳对镜细看也还算是风流倜傥。
　　……让娇小可爱都去死罢！

　　见他认认真真地装扮不停，小鱼儿忍不住了，懒洋洋道：“怎么，对镜发什么春，真当自己是个梳妆大姑娘了不成？打扮得再漂亮，想穿给谁看？”
　　江玉郎心神一动，笑嘻嘻回嘴道：“穿给谁看关你什么事，反正不是给你看。”
　　小鱼儿假作凝神思索，摸着下巴轻轻颔首道：“有道理，我见过的美人风情万种各有特色，你嘛……”他上下审视，逼真至极地长长叹气。
　　江玉郎脸都气白了，正要说话，小鱼儿却附耳笑道：“我更喜欢看你昨天下午的样子，简直漂亮极了。”
　　江玉郎又输了，血气上涌，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苏樱为铁萍姑药浴完毕，早已并肩坐在外间大厅。藕荷色裙衫的苏樱更显娇美如玉，而雪白衣裳莞尔浅笑的铁萍姑则在清冷中多了几分少女的爱娇。
　　苏樱见到他们出来，眼神飘忽地抿抿嘴唇，娇哼一声，下巴扬了扬，示意桌上几份香气扑鼻的早餐。
　　小鱼儿想起昨日下午一时冲动跑到苏樱那里、导致两个姑娘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了情蛊解开一事，摸摸鼻子，不太自在。
　　江玉郎想起昨日下午经过某条该死的鱼的嘴传出去的暧昧消息，结合今晨见到苏樱的诡异神情，双颊微烫，有些窘迫。
　　苏樱想起昨日下午对铁萍姑的失态落泪和倾情哭诉，又看到小鱼儿和江玉郎从同一间房里出来，脸色微变，强忍赧红。
　　铁萍姑想起昨日下午苏樱对自己突如其来无比难得的心扉展露，又见气氛莫名其妙的诡异无常，满腹思虑，十分尴尬。

　　于是，四个人居然就在这样奇妙而祥和的气氛里用完了早餐。小鱼儿和江玉郎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在苏樱这里白吃白住，立刻弹起来自告奋勇地去洗碗。
　　待二人一前一后自厨房出来，两个少女正亲昵地并肩细语，眉眼弯弯。
　　不知铁萍姑说了什么，苏樱面露笑意，神情大是缓和，甚至对着小鱼儿粲然一笑，将桌上温度恰好的一碗药递给他，道：“喝了这药，能祛除余毒的。”
　　小鱼儿点点头，真心实意道：“多谢你了，苏樱。”
　　苏樱面上一红，下一瞬转向江玉郎，脸色已是淡然若水。推了推另外一碗药，淡淡道：“你把这个喝了。”
　　江玉郎感觉到她降至冰点的热情，乖觉地接过药碗。
　　小鱼儿一饮而尽，对江玉郎肯定地点了点头，后者便拿起药碗喝了一口，瞬间脸色精彩纷呈。
　　苏樱这混蛋丫头，究竟是放了几味黄连！
　　铁萍姑见他神色不对，忙柔声规劝道：“玉郎，樱……苏姑娘说是你火毒淤积，要用黄连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你且忍忍。”
　　江玉郎暗骂一声，善解人意可爱柔弱的萍儿竟然被苏樱拐走了，真是可惜。想必小鱼儿那碗就是没加料的，但他也实在是有苦说不出，青白着一张脸喝完了药，浓重苦涩的味道滞留在舌尖久久不去。
　　小鱼儿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内心早已笑翻了天，这小狐狸居然被整得这么惨，值得一观。
　　江玉郎用巾帕拭唇，神思飘荡不知所踪，苦出了三山外。想起分明是身旁这人招来的桃花，遂冷冷瞪了他一眼。
　　苏樱娇笑道：“这服药是我和萍儿亲手为你熬的，效力极强。我还缺少一味调配清毒解药的珍稀药材在我义父洞中。我马上去取，顺便帮萍儿拿一些补品。义父从不过问我对药材的需求，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铁萍姑轻轻拉住她，道：“我陪你去么？”
　　苏樱眼波流转，望着她明澈的眸子，笑道：“好啊。江玉郎，你和我义父相识，不如也随我们去一趟？”
　　江玉郎知道苏樱是在遛他来回一趟，也不好拒绝，想来有她坐镇无甚危险，遂颔首微笑道：“既然如此，在下自当随去。”
　　小鱼儿道：“我呢？”
　　苏樱沉吟道：“义父以为你死了，你还是乖乖待在此处为好。”
　　小鱼儿笑道：“那你们都不在，若是他们来了个人，我也只有被带走了。我在外面躲起来等你们好么？”
　　他语声温软，好像被顺了毛的猫，明曜如星的墨眸直直地望着苏樱，带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铁萍姑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小鱼儿却知道这事成了。
　　苏樱脸色飞红，讷讷道：“那……那好罢。”

　　江玉郎再度深切意识到，多年前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绝没有一个少女能够抗拒小鱼儿微笑时望着她的眼睛。”
　　美色误人，江小鱼更误人。

　　苏樱玉手轻挥，庭院门前便落下铁栅，紧紧锁起满园精致雕镂的鬼斧神工。
　　四人前后而行，铁萍姑重伤未愈，苏樱不会武功，两人都走得慢。走了半个多时辰，苏樱才微微一笑，指着前面道：“瞧，那林子里就到了我义父的居处。”
　　话未说完，就瞧见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自树林中窜了出来，一溜烟钻入旁边的乱草中。
　　过了半晌，又听得草丛一阵响动，如波浪般起伏不定，竟像有许多老鼠跑来跑去。铁萍姑有些瑟缩，想起了当日在那山腹中满是老鼠的恐惧。
　　小鱼儿皱眉道：“魏无牙一向将这些老鼠当宝贝，现在为什么让它们到处乱跑？”
　　苏樱嘴里虽未说话，心里却更担心。此刻她已断定魏无牙洞中必已有了极大的变故，否则这些老鼠的确不会跑出来的。
　　山风吹得更急，她脚步也不觉加快了。阴暝的天色中，只见一个人凌空吊在树上，随着风不住晃来晃去。
　　小鱼儿皱眉道：“奇怪，魏无牙大门口怎么有人上吊？”
　　这人果然是吊死的！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但左边脸上，却又红又肿，看来竟是在临死前被人重重掴了个耳光。
　　江玉郎神色一凛，掠上前去，解开了这人的衣襟。只见他胸膛上有两行碧磷磷的字：“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苏樱始终淡雅明净的眼波，也不免泛出了一丝恐慌，喃喃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鱼儿道：“想必是因为有人想闯入魏无牙的老鼠洞，他拦不住，反被人重重打了个耳光。他生怕魏无牙收拾他，所以就吓得先上了吊。”
　　江玉郎神色难辨地看向了远方：“上吊的，也不止他一个。”

　　极目望去，这一片苍翠林木之间，竟悬着十多条死尸。每个人左脸都已被打肿，有的连颚骨都已被打碎了。
　　小鱼儿喃喃道：“这人好大的手劲，随手一耳光，就将人的脸都打碎了，却不知是什么人呢？居然敢上门来找魏无牙的麻烦，胆子倒真不小。”
　　他低下头，才发觉地上到处都是一颗颗带着血的牙齿，显见这人随手一掌，非但打肿了别人的脸，打碎了别人的骨头，竟将别人满嘴牙齿都打了下来，这十余人看来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小鱼儿不禁暗暗吃惊，他知道魏无牙门下弟子武功俱都不弱。默然半晌，喃喃道：“看来出手打他们的人，武功至少要比我高出好几倍。”
　　苏樱心里越来越忧虑，只因她知道魏无牙的武功并不比小鱼儿高出很多。这人的武功若比小鱼儿高出数倍，魏无牙就难免要遭他的毒手了。
　　小鱼儿道：“但这人却显然未用出真功夫，只是随手拍出，他们非但抵挡不住，甚至连躲都躲不开。由此可见这人出手之快，实在要比我快得多，他随手一个耳光打出来，已可将人的骨头都打碎，可见他内力比我强得多。”
　　江玉郎伸手摸了摸一条死尸的脖颈，触手处冰冷僵硬。“这事至少过了一个半时辰，尸身已经冷却。”
　　铁萍姑轻轻蹙眉，转向苏樱道：“据我所知，武林之中能够与十二星相之首匹敌者不过寥寥几人，譬如燕南天、路仲远、移花宫主。你义父可曾与他们结下梁子？”
　　苏樱还未开口，众人却听到身后似有人声，齐齐回过头去。
　　远处有几条雪白人影，齐地掠来。
　　他们在小鱼儿几人后方一丈远就停了下来。为首的赫然是两位移花宫主，身后随从着花无缺和几个侍女，其中一女面容苍白娇媚，竟是江玥。

　　邀月已除下了那可怕的青铜面具，露出她比那面具更冷漠的脸。一张绝色的颜容，喜怒难察，哀乐无痕。分明是美若天仙的丽人，任何人却都不敢看第二眼。
　　花无缺和江玥瞧见他们，已是兴奋极了。
　　小鱼儿笑道：“好久不见了，你们好么？”
　　花无缺真挚微笑刚刚展露，邀月却轻挥云袖，制止了他。江玥眸光熠熠，对着小鱼儿和江玉郎露出笑容。
　　邀月冷笑道：“你果然在这里。”
　　小鱼儿笑道：“不错，你漫山遍野地找我，总算得偿所愿。”
　　邀月道：“我再给你三个时辰。时辰到了，你们就可以开始决斗了。”
　　小鱼儿面不改色地大笑道：“我真感谢你，你知道我累了，就让我休息休息。”
　　江玉郎咬咬牙，低语相问道：“这一战，难道真的是绝无更改？”
　　“绝无更改。”
　　这四个字是两个人说出的，邀月和小鱼儿。

　　江玉郎脸色不觉微微变了。小鱼儿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转头对苏樱笑道：“苏樱，魏无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樱早已急得落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分明还是正常的……”她指了指一处地方，道：“洞口就在那里，我想进去看看。”
　　这片山藤长得最密，但却有大半已枯死，拨开山藤，就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里面连光都瞧不见。
　　小鱼儿目光闪动。邀月在不远处负手而观，怜星则在低声同花无缺交谈。他递给江玉郎一个眼神，江玉郎眼睛眨也不眨地接到。
　　他与苏樱有隙，却皆是聪明人，暂时放下恩怨。江玉郎纵身掠至洞口，拨开树丛，苏樱抿唇瞥他一眼，低身钻入。
　　移花宫主自是目不斜视——这世上除了花无缺和小鱼儿的决斗，再无一事能让她们分心。
　　小鱼儿虽直直站在那里，眼睛却望着树丛，铁萍姑也焦急不已。只听一声娇呼，苏樱自洞口退了出来，胸膛不住起伏。
　　“你们……你们快去看看罢。”她急促地叙述着道：“所有财宝和门下弟子都不见了，有一串人的脚印，像是刻进石头去的！”
　　江玉郎一直守在旁边，忍不住问道：“什么样的脚印？”
　　苏樱道：“那人的脚印，比平常人至少要大出一半，可见他的身材必定很魁伟，他随随便便一跨出，就有三尺远，可见他的两条腿必定很长。”
　　她忽然发现每个人的眼睛都已望在她脸上，似乎都在等她说下去。连方才清冷站在一旁的移花宫主也不例外。
　　她缓缓接道：“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的功力如此强猛，而传说中他的身材也和此人一样。”
　　移花宫主姐妹对望了一眼，怜星沉声开口道：“谁？”
　　苏樱道：“大侠燕南天！”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耸然动容。
　　邀月忽道：“此人绝不会是燕南天！”
　　怜星道：“不错，此人最是好名，以前他每隔一两个月，总要做一件让人人都知道的事，他若还没有死，这十几年来，为什么全没有他的消息？”
　　苏樱眼波流转，微微一笑，道：“你们为什么不进去瞧瞧，说不定他还在这里没有走哩。”
　　江玉郎不由侧目，他当然知道她的用意何在，而苏樱这一次的举动，他也并不想阻止。
　　邀月宫主一语道破，淡淡道：“你们若是想延迟决斗，让江小鱼趁机逃走，还是莫要动这个心思了。”
　　小鱼儿好整以暇：“我若是想逃走，早就逃出龟山了，何必等着你们？反正还有三个时辰，你们既然不信，不如进去瞧瞧，眼见为实。莫非你们怕魏无牙还在洞中？”
　　怜星飘然掠来，与邀月并肩而立，回头吩咐道：“无缺，你们在外面候着。”
　　小鱼儿故意笑道：“我可以也待在外面么？”
　　邀月不容置疑道：“不行。”花无缺的性子她清楚不过，同他父母一般剔透明澈。若是花无缺一个疏忽放了江小鱼逃走，得不偿失。
　　小鱼儿不甚在意地眨了眨眼，随后毫不犹豫地随在移花宫主身后，向那洞口走去。临到洞口，江玉郎识相地给移花宫主让出地方，恰好跳到了小鱼儿身旁。
　　小鱼儿伸手攥住他手腕，低声笑道：“想跑？”
　　江玉郎抽了抽手，反而被握得更紧。遂无奈地给他一个白眼，轻哼：“我有机会么？”
　　小鱼儿理所当然道：“没有。”顺便又紧了紧握在他腕上的手，指端轻抚细腕上冷冰滑腻似丝绸般的肌肤，一股躁动的热意裹入骨髓。

　　绮丽过后，肌肤接触格外敏/感。江玉郎呼吸节奏乱了一霎，目光掩饰性下移，落在小鱼儿青蔚襟前，却更觉燥热。
　　经过昨日缠绵，他现在仿佛能透过那衣服，完完整整看到他。
　　小鱼儿瞧见江玉郎微红的耳根，忽然明白了那人心中所想。
　　忆起昨日那般光景，他呼吸一顿，一双灵澈的眼如覆晨雾，涟漪动荡，溢出一分刻意敛收过的弥散欲/望。

　　铁萍姑一直像是个透明人一般，连移花宫主也未看她。
　　她似已习惯。正要垂首静静跟入，垂落身侧的右手忽被另一只属于少女那纤美柔软的小手亲昵地挽起。
　　是苏樱。
　　苏樱嫣然道：“你若不嫌我走得慢，我就扶着你一起进去，好么？”
　　铁萍姑怔怔抬起头来，眸子却亮了。她抿嘴一笑，柔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