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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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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渊入照夜阁后仿佛被遗忘了,穆容与不来见他,他也乐得自在,在阁中莳花弄草,时不时还亲自下厨做点小食,带着傻乎乎的桃叶一起吃。旁人觉得他失宠了,他却一副安贫乐道的态度,无意中淡化了穆容与后宅不少敌意。
这些事报给穆容与,穆容与直觉此人不是什么善类,但就是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让穆容与觉得莫名憋气。
沉渊内伤外伤都养好的时候,穆容与在太子府举行春日宴的消息也传出来了。
春日宴是太子府的传统,始于春分,延续十日,向天下才高之士广发请帖,各路名门大师、风流才子汇聚一堂,讲学论道,令人目不暇接。——然而在沉渊看来,此举不过穆容与沽名钓誉罢了,还不是他首创。
没错,穆容与的“春日宴”借鉴了南方楚国太上皇楚明帝的“秋日集”。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刷声望,二是为了恶心渣爹——毕竟他那位刚愎自用的父皇一辈子就被楚明帝压得抬不起头,对楚明帝又恨又怕。哦,穆容与的太子之位能坐到今天,就是因为他母后是楚国公主,且是楚明帝最为宠爱的公主。他母后死后,卫帝本欲另立太子,可楚国送来了国书表示,我们楚国公主是卫国元后,也只能是唯一的皇后。中宫所出之子自当是太子,我们楚国只认元后所出之子做太子。如果卫帝对楚国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可以发兵过来,咱们好好理论一下。
彼时楚明帝已经退位给嫡长子温狐谨,且将兵权交给儿子,自己云游天下去了,然而即便如此,卫国也没能在楚国政权交接之际抓住机会搞事,甚至楚国还有余力干涉卫国太子的废立。可笑的是,卫帝居然慑于楚国,此后十年再未敢提废太子之事。
卫帝对楚明帝的畏惧,及楚明帝其人的可怕,可见一斑。
穆容与也曾心有不甘,同是嫡长子,为何温狐谨比他幸运那么多!楚明帝那样强大而仁厚的父亲,即便是退位,也会为年仅五岁的幼子留好后路,至今十年已过,温狐谨从五岁长到十五岁,不仅没有被架空,甚至已经开始接管政务,而这一路顺畅,皆是明帝当初的安排!
可惜,楚明帝再怎么好,也是别人的父亲。
穆容与便不再多想,专心跟渣爹斗智斗勇。
恰好有下人来报,柳氏嫡女来访,穆容与于是亲自去迎接了。
穆容与前去迎接客人,刚好与沉渊错开。沉渊望着穆容与的背影,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兰侍君,今日天气炎热,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身旁响起女子清脆的声音,沉渊扭头,看见一个一身水蓝色交领齐腰襦裙,梳着朝天髻的女子站在他身旁。是穆容与的良娣玉氏。
“我记得太子不是什么虚怀若谷之士,何人可得他亲迎?”沉渊看了眼穆容与离去的方向,有些疑惑。
玉姬失笑。沉渊入府许久,她自然知道此人什么性子,便悉心为沉渊解释道:“来的是柳家大娘,柳氏的嫡长女,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穆容与生母淳嘉皇后游敬渊当年被柳氏宠妃迫害致死,他与柳氏嫡长女青梅竹马?究竟是卫帝疯了还是穆容与傻了?”沉渊听完玉姬的话,冷冷地说道,只是不知为何,玉姬从他话里听出了丝丝嘲讽,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对他轻笑道:“昔日之事少有人敢提,不知还有几人记得。而那位柳氏的小娘子,是咱们殿下的白月光呢!”
“啧……我回去了。春日乍暖还寒,玉姬记得加件衣服。”沉渊仿佛没听出玉姬的暗示,仍旧不急不缓的告了退。
“春日宴”开启的第二日,穆容与就找上了沉渊。
彼时沉渊正在庭院中饮茶,穆容与来时便看见他冷落了许久的人一派悠然自得,俨然是沉迷于这大好春日,无心俗世。日前下属上报的沉渊与玉姬交谈的内容忽的浮上心头,让穆容与心中一片怒火。
“听闻孤的侍君对孤多有不满,孤特来探望。”
沉渊仍旧不慌不忙,“嗯,是挺不满的。毕竟游敬渊女诸葛之名天下皆知,她唯一的儿子却如此不成气候,未免令人失望。”
“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不成气候!”穆容与对沉渊咬牙道。
“还是不说了,在太子殿下的白月光面前,还是要给太子殿下留些颜面的。”沉渊余光一扫穆容与身后的柳若仪,说不出的厌烦。“你——”穆容与濒临爆发——“太子哥哥!”柳若仪柔柔弱弱地开口,“这人不过是个男宠,太子哥哥养的宠物罢了,太子哥哥不必为他动怒。他对太子哥哥这样没有规矩,想来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不如在太子府中找个懂规矩的老人,教教这位侍君规矩如何?”
沉渊闻言,终于正眼看了一眼柳若仪。只是一眼,便让柳若仪白了脸。那一眼里有刀光剑影,有血海滔天。
沉渊于是对她再无兴趣,看向穆容与:“我是楚人,卫国的规矩管不住我。但我确实不知道,一个未嫁女跑到已婚男人的后院发号施令究竟是什么规矩。若卫国的规矩就是如此,那么我也不奇怪一国之君会为了一个妃妾戕害皇后了。”
“你放肆!”穆容与还未开口,柳若仪先忍不住了。她靠着与太子的情分在太子府喧宾夺主不是一日两日,便是太子良娣也奈何不了她,今日却被一个失宠的侍君如此针对,几乎是揭了她的底。她不过是趁着先皇后崩逝、太子重病之时趁虚而入,这才有了如今与太子的情分。当年先皇后驾崩,楚明帝夜闯皇宫当着卫帝的面斩杀柳贵妃,带走皇后遗体,哪怕一去不回,卫帝也至今不敢另立中宫、更换太子,而太子在生母去世后思念成疾大病一场,再醒来时,便有些记不清从前的事。她这才被柳氏送到太子身边,以待来日。如今这侍君当着太子的面提这些,恐怕是不安好心!
“够了!”穆容与忽然喝道,“送柳姑娘回府!”“太子哥哥——”柳若仪惨白着小脸望向穆容与,美目含泪,欲语还休。而沉渊看她这副模样,心底益发厌恶,甚至生出了杀意。
待到柳若仪被带走,穆容与才看向沉渊。“不请孤进来坐坐?”
沉渊看他一眼,漠然道:“太子请便。”穆容与不怒反笑,眼底兴趣盎然:“你为何如此厌恶柳家大娘?”
沉渊垂眸看向杯中的茶,澄澈的茶汤温暖醇厚,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人——那是他忘却一切之后也要记得的人,他永远的白月光——“她让我想到一位故人的离去。”
穆容与定定的看着他。“你与我母后有何关系?”他问。
沉渊阖眼,“故人。”
穆容与不再说话,只是开始打量他,这才觉出来,沉渊通身的气度,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影卫能有的。况且他自称与自己母后是故交,那么至少十八年前就已经开始行走江湖。
——所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过了许久,穆容与安静地离开了这个院子。出院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衣衫单薄的男人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太阳的光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既辉煌,又孤寂。
穆容与看着那个身影,不知为何,一时心生悸动,几乎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