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十一回 一波平一波又起 清白身冷箭难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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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安然未料会惊动玄穆，见临浪恶人先告状，立即抢道，“穆帅！魏颖与我们共事多年，就算一时鬼迷心窍，我们能对他做什么？他一早来我们府上，说司马幕府的物资错送给我们了。但份额错了又非我们的责任，他便走了。现在这临浪找不到人，赖上我们！司马长史离职，总归都是惯例了！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难道不是临浪有问题？”
“安然，莫妄议！”玄穆训斥了一声。他愈发疑惑，也很紧张。古怪得很，魏颖怎么会失踪？昨天还见着好端端的。一众将士都被临浪折腾得不行，他劝道，“临浪，长史出府料理事务，再正常不过，你慌什么？”
临浪放开了景安然，留下满指通红的挫伤。她审视着众人的神情，颔首思索片刻，冷冷地直视玄穆，“你今天见着魏颖了么？”
临浪不听劝，还问到自己头上来，玄穆惊讶之余更震怒不已。
这是疑他对魏颖不利，还是疑他故意隐瞒？
他亲自命魏颖为大侍从，从元帅府到军营，常年贴身伺候。就算最近新添间隙，也有这些年出生入死的情谊在。他还没怀疑起临浪呢，哪有临浪反疑他的道理？
他压着怒火道，“当然没有！你这话问的什么意思！”
“你没见过，”临浪却难得不与他吵，立即调转矛头，向苏复道，“苏长史总见过吧？”
苏复认清临浪现在是见了人就咬的疯狗，敢疑玄穆，自然敢疑自己，淡定地道，“临司马，我……”
临浪陡然打断他，“苏长史，在你回答之前，你应当明白，我为什么偏偏问你。份额出现错误，两府长史双方认同，完全不必再过问别人，最多只等骠骑幕府长史请骠骑将军的军令，当下纠正便是。然而，骠骑幕府心胸狭隘，非要声称事不关己。既然骠骑幕府拒绝执行司马幕府的指令，魏颖要想再纠正份额，要去找谁呢？现在大将军说没见着，那苏长史，你见着了么？”
临浪的语气平稳冷峻，苏复并没有做亏心事，但猝不及防，仍被唬得吃了一惊。他不失仪态地礼貌道，“临司马，您威胁我也罢，惩戒我也罢，都改变不了事实，我确实没有见过魏长史。其实想来，如果长史需要帮助，理应问询的，应不止我和穆帅吧。”
所有目光刷刷地刺向了她，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
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就此破灭，长叹一声，“没有军权的长史当然要找主将，他知道不必来……他可以……”她心口像系了块巨石，扯得她瘫坐下来，连说完话的气力都没了，只能茫然地环顾四下。她暗暗许愿是自己犯蠢，没看到魏颖就站在眼前，或是魏颖开了个玩笑，其实正躲在角落里。可是，哪怕她瞧得再仔细，眼前那么多人，总不见那少年；火把照得通明，没一处黑暗可以躲藏。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如果魏颖活着，必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声无息。
她再也掩饰不住慌张，开始轻轻战栗。火星子融化了眸里的冰川，水珠儿差一点溢出眼眶。
玄穆终于意识到不妙，立即集合了司马幕府的士兵，问魏颖的踪迹。
玄倓原本愤恨地认定临浪贼喊抓贼，但司马幕府上的玄焰人无一例外地自述，说全天都与临浪在练兵场上训练。他就算不信临浪，也得信这群曾在自己麾下的亲兵，他们没有理由帮临浪。只剩几个花都士兵在魏颖出府前见过，都未见他回府。
这下矛头又转回了骠骑幕府。
不待玄穆发话，玄倓立即命幕府将士集合搜查。
还是一无所获。
下一个要查的便是玄穆的大将军幕府了，但两位嫡公主还住在府上。
夜已深了，苏复最先提出，不便惊扰她们。
玄穆却坚持道，“将士失踪才是头等大事，她们无法适应，便不该来这前线。玄倓，你去找秦如说明情况，叫她负责搜查公主住所。”
玄倓闻言，暗暗为小如妹妹捏了把冷汗。
说来，魏颖哪有胆子敢叨扰到公主们？兄长这道军令只白白连累了妹妹，又因无妄之灾得罪了公主们。
小如却和往日一样，并不介怀，一听是穆儿哥哥的大侍从失踪了，也不怕冒犯公主们，当面挨个问询侍女们。玄冰一向通情达理，即便不悦也会暗自忍耐，意外的是，玄凝今日竟也积极地帮忙，还关切临浪的心情。
努力竟有了起效，玄冰的一个侍女支支吾吾地讲，白天见着魏颖了，似乎是往马厩去了，但说不明白原因。
这话极不合情理。
魏颖自己的马好好地栓在他帐外，她的鹿耳从不睡马厩，府上骑兵整日训练，没一只坐骑丢失。马厩里多是中后军重骑马匹，他还不够忙的，去那儿作甚。
但一时没其他线索，她不说破，跟着众人径直赶往马厩。
说来古怪，马厩四周竟一片漆黑。马匹不惧黑夜，可人要喂马，必得点火。
几个高壮的男人们纷纷嘀咕着，使劲儿往前伸着火把，挪动着小碎步，高声喊魏颖的名字。一边找人，一边给自己壮胆。
不安的火光晃来晃去，她的视线反而受阻，男人们的大嗓门又影响她的听觉。她尽可能逆着他们的方向留神，但不能行动得太过明显。
忽然，耳边飘过一丝竭力的喘息。
“魏颖。”她轻呼，随即垂下火光，闭上了眼睛。
“救……救命……”
她明确地捕捉到了那缕气若游丝的呼唤，如旋风一般地踩碎了夜色，冲向了声音的来源。
倒在黑暗的角落里的少年，像断了节的蠕虫，向着光亮一寸一寸地爬行，身上污浊不堪，左臂勾着，右腿恐怖地扭曲着。他疼痛到失神，凭着最后的神智，撑起抬手向她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司马……”
他双手满是淤青和凝血，关节可能也碎了。她只能小心地抚摸他的肩背，轻声细语地安慰他，扶着他的手，不敢握紧，更不敢抱他。
是玄穆叫人合力抬起了魏颖伤痕累累的身躯，放到行军床上。魏颖在移动中痛苦地嘶吼着，淹没了她苍白的安慰。
他们去了就近的右将幕府，右将军锦瑟见状，什么都没问，直接让出寝帐好安顿魏颖，又唤了韩丹来医治。但玄穆坚持找来了玄平，他只信得过这举国唯一御赐国姓的大夫。
玄平检查着魏颖的伤，不得不移动他的断腿，他因疼痛在昏迷大声尖叫，声音虚弱而凄厉。
玄焰将士与魏颖交情数年，多红了眼眶，彼此安慰。魏颖出事，一时找不到在罪人，无法宣泄的悲愤总要找个出口。几乎是习惯性地寻找旧敌，可是，回头一看，临浪竟独自躲在角落里，早已泪流满面。
谁也没见过素日冷酷跋扈的大司马这幅模样。
锦瑟取了手帕，一碰到临浪，发觉她手心烫如炭烤，忙唤韩丹来瞧。但临浪躲开了，只推韩丹去魏颖身边。她哭得声音发抖，低声道，“韩大夫，帮帮魏颖吧，求您了。”
锦瑟越是坚持，临浪越是卑微地求她。无奈，她只好让韩丹出去候着。
玄平正奉玄穆的命与其他玄焰军医诊治着，就是韩丹有心帮忙，一个太行国的女大夫根本插不了手。况且在男人们看来，女人们已不便留下，只是，毕竟借用了锦瑟的地盘，还是主将寝帐，不好说什么。
换个时候，锦瑟肯定躲远了。不是她的人，不关她的事，给他们地方紧急治疗，客气地提出帮忙，已足矣。
但临浪不走，还一直在哭。
帐子里全是男人，还全是玄焰的男人，濒死的，也是临浪这个苍滨女人手下的玄焰的男人。
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在弦上，锦瑟担心临浪的安危，也担心临浪的伤病。发热是否是旧伤未愈？要知道太多被修术所伤的将士都活不长久。
她只得陪着临浪。
玄穆也没有多言，有锦瑟照顾临浪，他心里能稍微舒坦点。
因为他是怪临浪的，哪怕临浪这样崩溃，他也认定是对方的错。
魏颖与人素来无争无怨，显然是替临浪受难。
自魏颖小时侯入府侍奉，从小厮到大侍从，谁敢动魏颖分毫？到了临浪跟前才几个月就出事了。
当初他要调魏颖回来，是临浪坚持不肯。许是这份坚持蛊惑了魏颖，才会突然顶撞自己。说到底，都是为了临浪，然而，临浪身为大司马，却看顾不好自己选的长史。司马幕府上即便新添了兵马，仍是人数最少的幕府，这么几个人，还能把长史弄丢了？
早知今日，他撕破脸面也会要魏颖回来，或者说，他压根不会派魏颖顶替廖青云做司马长史。
想来，他也怪自己。
还怪玄倓他们早先没能好好解决份额，魏颖才会莫名其妙去到马厩。都是玄焰人，多少年的战友了，因为临浪的争权，自我分裂。
所以，还是最怪临浪。
只是，没想到临浪会失态。
明日只怕还有战事，也怕是一场赢不了的战役。他是整个联军的领将，要以这个包含着至少一个罪犯的联军优先，所以不能看护遭罪的受害者。
真是讽刺。
他心里难受，说不出好听的，也听不进去话。临浪如此状态，那司马幕府上的玄焰军队也得他去料理。他只允苏复留下照顾，生硬地命玄倓和锦瑟去安顿各府将士，不得在此留守，说罢转身就走。
若明天交战失利，即便魏颖今晚暂且稳定下来，只怕也难逃一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十一回 一波平一波又起 清白身冷箭难防（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