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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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同一时刻，顾铭已经回了宿舍，在上楼的过程中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去陈亦然的房间看看，虽然这样的确很不厚道...
顾铭生平第一次这么鬼鬼祟祟，真是...
顾铭咬了咬牙，推开了陈亦然的房间，走到书桌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抽屉。
一枚奖章出现在顾铭眼前，怎么觉得，有点熟悉？！
顾铭伸手拿起它，在手中翻了一圈，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因为没有开灯，顾铭走到窗边，对着淡淡的落日余晖，看清了奖章上的一行字，“Gu ming”。
刹那间，今日的种种熟悉感似乎都有了归宿，一直都隐隐若现的答案也似乎明确...
顾铭瞳孔收缩，修长的手指握紧了奖章，连呼吸也微微不稳，这是...这是...
记忆深处，那一抹被藏在心底的记忆，终于如潮水般涌出，将他淹没，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顾铭扶着窗子，整个身体倚靠在了桌边，这枚奖章是他军旅生涯的第一枚奖章，他当年才17岁而已，可这枚奖章八年来一直不在他身边，是因为他把它送给了一个人...
终于，尘封了八年的记忆在一瞬之间，破土重生。
顾铭抑制不住地颤抖着，难怪...难怪我会觉得你很眼熟，可..可我竟然...认不出你了。
八年前。
十七岁的顾铭，风光恣意，在部队中声名远扬不说，更是作为最年轻的参赛选手，参加世界狙击手比赛，以一分之差得到银奖，而第一名确是美国一位担任狙击手位置七年的特战队队员。
一时之间，顾铭的名字响彻军区，顾铭的家庭是军官世家，爷爷是威名赫赫，军功无数的元帅，父亲是军区总院的司令员，也是上将军衔。
从小接受军事教育的他，对军队有着莫大的信仰与渴望，并且在狙击方面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又在国际赛事上崭露锋芒，顾父更是因此骄傲不已。
而就在这个年纪，顾铭遇到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孩...
那一次军区会议在B军区召开，顾铭跟着父亲连夜赶来B市，顾父开会，顾铭受不了那些繁琐的会议，出了军区闲逛。
走走停停，顾铭不耐烦地踢着地上的石头，无聊得很。
刚转过一个小巷，小巷里就传来一阵棍棒声，因为对这些比较敏感，顾铭抬眼望去。
五六个小孩围着，手里都拿着一截棍子，围着一个人打，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顾铭听不太清楚，就听到几句，“野种”，“小乞丐”，“脏东西”“小偷”...
就在这时，棍棒声突然变得异常刺耳，一个比这些人矮一点的小孩撞开了他们，抬手就对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夺下了他手里的棍子，开始疯狂的一挑多。
很明显地处于劣势地位，可那小孩却是不服输的很，打起来狠得不要命似的。
顾铭皱了皱眉，虽然不爱管闲事，但这阵实在有些无聊，要不，做一次好人吧...
顾铭看了看那巷子，绕到了巷子另一头，翻身上墙，坐在了上面，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一群小孩循声往上望，就看见一个俊美的男生垂眸看着他们，嘴角挂着点漫不经心的微笑，“以多欺少，有点不太好吧。”
这里的孩子多少是从小不服管教，到处惹事生非的，果然，几个高点的孩子看着顾铭道：“关你屁事！识相的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打！”
顾铭嗤笑一声，跳下了墙，拍了拍手上的灰，“来，一起上。”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瞬间冲了上去。
不过三分钟，小巷里跑出几个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孩子，鼻青脸肿，边跑边喊，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张望。
顾铭扔下手里的棍子，拍了拍手里的灰，嗤笑一声，“以大欺小，我也是胜之不武啊....小孩儿？没事吧？”
顾铭看着呆呆地看着他的小孩，小孩长得极为俊秀，五官分明，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极为漂亮，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沾了点血污，但还算整洁。
他那副愣愣的表情让顾铭不由得笑出声来，没由来的，顾铭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走近了，微微俯身，顾铭发现小孩脸上有一道流着血的伤疤，生生破坏了这张本是极为清秀的脸颊。
顾铭翻了翻包里，摸出一张创可贴，撕开轻轻贴在了小孩的脸上，又顺手捏了一下，“叫什么名字？”
小孩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顾铭的俊脸，还抬手碰了碰被顾铭捏过的脸。
顾铭看着他的动作，又对着这张精致的小脸，竟出奇得有耐心，看着他笑，“怎么不说话？是饿了吗？不过我身上没带钱，啊！有了。”
从裤兜里翻出了一颗糖，顾铭把糖剥开，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小孩嘴里，俊美不可逼视的眉宇间是一抹极为动人的笑容。
小孩先是瞪大了眼睛，两秒后又像是尝到了甜味，腮帮子开始轻轻地动，深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顾铭，突然泛起了点点水雾。
顾铭被他的样子萌到了，笑得更欢了，“诶，小孩，你怎么......”
话说一半，小孩猛地扑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动作甚至是有些粗鲁。
顾铭身体一僵，他最恨和不熟的人身体接触，碰一下都不行，没经过他的允许碰了他，一碰就犯浑。
但是此刻，不知怎么的，他没有推开这有些软软的小孩，任由这个衣衫破烂，还带着点血污的小家伙闯入自己的怀抱，他居然...不抗拒？！
愣神了没过几秒，顾铭觉得有些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脖颈间，滑进了衣服里。
顾铭似乎生性不懂何为同情或怜悯，字典里也没温柔这两个字。
小时候看见有比他的小的孩子摔倒了，都是冷眼看着，从不上前扶起，家里人教过他很多次，可始终没效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长大了就更别提了......从来没心软或是心疼过。
可却在此刻，看着怀中这个满身血污的孩子，心中似乎抽痛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背，带着点笑意道：“刚刚打人那么不要命，怎么这会儿这么委屈了？”
顾铭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这么温柔地安慰人，这可真是...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小孩轻轻一带，把小孩完全搂进了怀里，这动作似乎更是刺激了怀里的人，从小声的抽噎变成了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从来没有过伤心这种感觉的顾铭，此刻听着这哭声，心疼得有些发颤。
等到哭声渐歇，小孩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抬起头看着顾铭，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红着眼睛，抬手理了理顾铭肩上的衣服，小声道：“对不起，弄脏了...”
换成别人，顾铭只能用拳头来解决那个人，再冷冷地说一个滚字。
可看着眼前的小人，顾铭的恶趣味被勾起了，故意冷着脸道：“那怎么办？你可要赔我啊！”
小孩有些艰难地扯了扯衣角，“我...我没有钱...”
顾铭忍不住笑了，“行了，逗你的。”
顾铭抬手将他眼角的泪拭去，小孩吸了吸鼻子，“谢....谢谢你...”
顾铭看着他，“为什么呢？”
小孩儿在顾铭帮他擦干眼泪后，又笑了，露出两行白白的牙齿，“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只，只能谢谢你......”
小孩笑得很灿烂，却笑得让顾铭心疼，他没有做什么，就能让这样一个在绝境中的孩子如获得新生般开心。
他生性的凉薄就这样被这小孩一点点融化了。
小孩儿告诉顾铭，可以叫他小然，顾铭得知小孩儿没有家，也不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离开他的，把他送去了福利院。
临走前小孩儿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眼睛亮亮的，直直地盯着他。
顾铭蹲下身，“我明天一定来看你，好吗？”
小孩一直站在门口，直到顾铭的身影消失。
在今后的好几个月里，顾铭每天都如约而至，也总能在福利院的门口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向远处张望。
每当这个时候，顾铭只要招一招手，小孩儿就会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蹭着他不肯撒手。
而另顾铭也匪夷所思的是，他并没有因为长期的相处而厌烦这个孩子，反而是越来越喜爱，甚至经常带着他去军区，教他一些格斗，甚至是狙击本领。
小然不过十一岁，学格斗却是学得非常快，像是有很好的基础，几乎是一点就通。
而他在狙击方面的天赋更令顾铭震惊，不过三个月，就能得到定向打靶射击的85分。
顾铭甚至将自己在国际赛事上拿的奖章给了小然，告诉他，“这是我得的第一份荣誉，我把它给小然，我相信，你以后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枪王！”
小然眼睛亮亮的，看着顾铭，开心地将奖章握在手里，笑个不停。
顾父原本得知顾铭随意带人入军区还很生气，直到看到了十一岁的孩子在靶场上举着枪，打出了85分的成绩后，震惊不已。
而更让顾父感到难以理解的是，他的儿子竟然向他做了一个请求。
顾铭从小到大，从未求过什么，却在那时，服软得向父亲表示，希望父亲收养这个小孩，顾父犹豫再三，最终却还是同意了。
顾铭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小然，小然开心地搂着顾铭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
顾铭当时愣了愣，回过神来，也亲了一口小然的脸，两人闹作一团，在走时，顾铭捏了捏小然的脸，“等着哥哥，好吗？明天，哥哥就带你回家，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小然点了点头，看着顾铭逆光的背影，久久地没有眨眼。
然而，这世界终究是让人难以如愿的，当光芒来临时，黑影也如期而至。
就在带顾铭回到A市的那一天晚上，边境出现了一批毒贩，已经贩毒多年，迟迟没有被逮捕归案。
当天晚上，军区总院收到线人的情报，立即派了特战队连夜前往边境缉拿毒贩，顾铭，就是执行此次任务的一个狙击手。
缉毒任务持续了近一个月，顾铭成功击毙毒贩头目，特战队缴获毒品近百吨，顾铭记一等功，获少尉军衔。在这个年纪，这是从未有过的荣耀。
但如今想起，他宁愿不要这个荣耀...
任务完美完成，顾铭却在出了一次门后，窝在房间里一连三天没有踏出房门，油米未进。
直到连夜从部队上赶回来的顾父砸开了门，扯着顾铭去了医院急救，那是顾父在顾铭长大后，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修养好还被家法处置了一顿。
不为别的，只有一个原因，小然，不见了。
顾铭在执行完任务后，连夜赶回B市，却从福利院院长那得知，小然从那天起，在院门前守了二十多天，每天都是从早到晚。
无论院长怎么劝，都不肯回去，只有一句话挂在嘴边，“哥哥说的，要带我回家。”
而就在顾铭回来的三天前，院长没有再看见那个孩子，找遍了院里所有地方，都没再找到。
“那孩子手里面一直握着一个东西，从来不给别人看。是你给的吧？”
“是...”
“那孩子，自从你把他送来后，从来不笑，也不和人玩，除了你，他一定是找你去了吧。”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我实在是不忍心，就让他别等了，天都黑了，去睡觉吧，他只说了一句话，没有黑，他在哪，光就在哪。”
他一定是找你去了吧.......
他在哪，光就在哪......
顾铭的泪水滚滚而下，骄傲如他，十七年来，再苦再累的训练他都没有因此流过一滴眼泪。
而就在他失去那个小孩那晚，他坐在院门前失声痛哭......
在第二天走遍了所有和小然一起去过的地方，终究没再看到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那个曾一度让自己温柔的小孩，他再也没找到过。
在住院的那半个多月，他请求顾父派人帮忙找，顾父又生气又心疼，还是派了人去找，可已经这么久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个方向，终究是大海捞针。
顾铭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走出来，那一年，他几乎再也没真正笑过，他每天从A市到B市，找遍了整个B市，还是一无所获。
他甚至一度以为那个孩子都不在人世了......并且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八年过去了，这是顾铭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疤，是他一直都无法正视的一段记忆。
是他的错，他对不起那个孩子，对不起那个孩子的信任，对不起那个孩子的笑容。
顾铭扶着窗台，八年后，他再次为这孩子落泪，不对，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已经，这么优秀了。
难怪今天说那句话时，顾铭分明看清了他眼中藏着无尽的话语。
而就在这时，门开了。
陈亦然走进门，看见了窗台边的顾铭，愣住了，再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顿时脸色一变，紧紧盯着顾铭，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良久，终于迈出了步子。
他走到顾铭面前，声音沙哑，带着颤抖，几次垂着的手想要抬起，又放下，“我...”
“你是...小然。”
顾铭垂眸看着他，原本对待任何事情都能冷静的棕色眸子此刻是异常的难耐，眼眶微红，紧紧地盯着陈亦然的脸。
陈亦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梗在心中多年的那些话几乎挤满了他的胸腔，他有无数的话想说出来，想告诉眼前这个人，这个他拼了命都想找到的人。
可到最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哥哥...我想你了。”
一瞬之间，顾铭的心脏疼得快要爆炸，八年来的痛苦和思念在这一瞬间爆发，猛地将陈亦然扯入怀中，将他的头摁在肩上，“真的...真的是你......小然，对不起，对不起.......”
陈亦然伸出手搂住了顾铭，埋在他颈窝处，从最先开始的压抑，到最后的放声大哭，每一声哭泣，每一滴泪水，勾起了顾铭无数的记忆，都让顾铭心疼，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两个人在夕阳透过窗户的余晖下，等到了一个迟到八年的拥抱。
哭声渐弱，顾铭却不肯放开他，在陈亦然耳边轻轻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亦然蹭了蹭他的肩，带着点鼻音，“我怕，怕你不记得我了...怕你不认我了...”
顾铭的眼泪又差点流下来，揉了揉他的头，“你...找了我八年？”
“我去了B军区，可他们不让我进，我...没有办法，只能边打工边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后来你在全国的军区都出了名，我知道你很厉害了，我一直，都记得你教给我的那些东西，一直没忘...靶场我都去过很多次，后来我终于进了军区...进了部队，一直想找到你，直到今天...”
陈亦然话说的很简短，顾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傻子都知道，这里面的艰苦是难以想象的，一想到他还那么小就一个人四处漂泊，无依无靠，顾铭就心疼得不行。
顾铭看着陈亦然的脸庞，夕阳的余晖正悄然消失，映照在他的俊秀熟悉的脸颊上，顾铭闭了闭眼，他的小然，长大了，自己却什么也没为他做过，“对不起...小然...对不起......”
“不，队长，你没有。”陈亦然突然抬眸望着顾铭的脸，声音温和。
“队长，在这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对不起我，但你没有，你是我小时的一道光，是我的英雄，是你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我，你没有放弃我，我一直跟着你给我的光向前走。”
“我不在意漫长的等待，你重新记起我的那一天之前，我都等得起。”
顾铭喉咙梗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重新抱紧他，重复着，“亦然...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寻找，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小孩，追着他那不称职的英雄，跑了那么远的路，踩了那么多的荆棘，弄得浑身是伤，也还愿意等他的英雄想起他.....
从小时候的相遇开始，更多的都是陈亦然在讲，在顾铭的坚持下，慢慢地讲着自己八年来的一些事。
陈亦然把自己受过的苦都讲得很平淡，但顾铭却都懂，坐在他身旁，静静地听，没有陪他度过这八年，也要把他经历的一切，都认认真真地听一遍。
这是我到现在为止，还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而还有一件，是从现在开始，护你周全，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
两人在一晚上聊到很晚，顾铭走出房门，陈亦然在身后喊住了他，少年笑了笑，“哥，明天见。”
一如当年的灿烂笑容，时隔八年，顾铭终于再次找回了这笑容，真好。
顾铭忍住了泪水，哑声道：“明天见。”
陈亦然回屋躺在床上，房间里还有着顾铭的气息，八年来的思念与挣扎，终于在今天尘埃落定，从未有过的轻松令陈亦然舒适万分。
陈亦然翻了个身，闭上眼睡了。
梦里，十一岁的陈亦然，在那小巷与十七岁的顾铭相遇，给他带来了光。
他终于等到了，来接他的人站在一片绚烂的光芒中，向他伸出手，笑容温柔至极，那是他的英雄，他的光。
“小然，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