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归时》宁十九

1、桃花潭

　　春光明媚，蝉声自柳枝处搅入人耳，本应是早应习以为常的鸣叫却惹得绿衣少女烦躁的不断皱眉。"枝儿，快帮我把这院儿里的噪蝉全都捉了去，真是扰人清静。"少女撒娇似的扯住身后的紫色纱袖。
　　"小姐，这怎能做到，您这可不为难奴婢呢。"立在她身后的紫衣少女无奈却宠溺的笑着抱怨。
　　阮戚笑着转头埋怨"枝儿，你说这夏日来的有什么意思，熬的人汗流浃背，又总有不识趣的虫鸣扰人清梦。"枝儿低头对上那双嗔怪的眼，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理了下少女略显凌乱的鬓角。
　　这坐在亭中央的娇俏少女正是阮将军家大房的独女阮戚，因着将军府三房共有九个子女而她虽是长房嫡女却年岁最小，也被家中长辈慈爱的称为阮九。可这少女，年岁小名气却不小。三岁能跑，四岁随师陆擎练武，铸就了一身的实打实的真功夫，比京里花拳绣腿的公子哥还要妙上几分。仗着自身的能耐与家中人的纵容，她自十三那年便开始在京都大街小巷嬉闹，逗鸟看花听曲儿无所不玩，惯爱打抱不平，沿街但凡有不公之事都定要插手，为被欺之人寻回公道。故也被京城人戏称为"阮小爷"。
　　这称号本是私下里的戏号，却不知被吹了哪阵风传到了出了名顽固严厉的阮家老爷阮复耳中。阮复登时暴怒，心想自家好好的闺女怎得就被传得如"母老虎"一般凶猛。当下便眉眼凌厉的将阮九召至身前，势必要令其保证再也不到处厮混，在家中院落抄三遍女戒才罢。阮九哪里肯应，只说除暴安良本就是家中祖训，而那称号也不过是彰显了百姓的爱戴，又有何不好？嘴下说的硬气，却不敢抬眼看一下父亲的神色。阮复气的到处找戒尺要打她手背，阮九心中害怕，便瞅空朝兰芝悄悄使了个眼色。一直在边儿个站着干着急的白纱少女瞬间心领神会，转身便灵巧的走出大敞的房门。
　　刚抽出戒尺要待阮九伸手便要落尺，忽听得门房长声通报"夫人到。"瞬间就变了脸色，紧张的把戒尺一把插到的自己后腰的百宝囊中。怎料想动作太猛，戒尺不仅没有放的稳当，反而引得百宝囊整个儿都摔在地上。
　　"老爷，您慌甚呢，当真如此不愿妾身来？"来人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保养得宜的脸迎着窗外倾洒来的阳光恍若仙人下凡。"好娇儿，我怎会不喜你前来。只是昨晚邀你你却怎的都不愿，今儿个却突的来了，喜的我一时没晃过神儿罢了。"男子煞有介事的皱起眉头，状似不经意的弯下身，却飞速把地上的百宝囊往身后藏。
　　可终是晚了一步，名唤娇儿的女子快步上身一把就抽出了在百宝囊中探头的戒尺。"老爷，您这是……打算打九儿？"阮九顺势躲在了女子身后。
　　" 怎的，她办了错事，还不容许我教训了？"父亲说着也不再遮掩，就力一把抽走了女子手中还未握稳的戒尺，掀开桌上的书卷故作镇定的把它塞到书下。"那倒是不敢，只是您怎能舍得下手。"
　　阮张氏软了艳丽的眉眼流转出浓浓的责怪。
　　"这不还没打，既然你来了那就算了，算了"阮老爷干笑两声，自然的握住女人宛如少女般的柔荑。阮九听到父亲松了口，便转身想要先溜走。脚尖刚触及门槛，就听身后父亲一声大喝。"阮九！"她只得僵硬的回过身，乖巧的站回原位。"这么凶作甚"女子转身便抚了抚阮戚的碎发。
　　阮复一下子又没了脾气，只得坐回木椅暗自恼怒。"娘亲，我……再也不敢了。您就劝劝老爷子让我出去逛吧，我保证不再惹祸事就得了。"阮戚嗫嚅着恳求。
　　"再也不敢了？"阮老爷气的哼了一声，也没看她。女子嗔怪的瞥了他一眼，接着轻声道"阮阮，继续放你出去倒也不是不可，但……"阮复狠狠的瞪着女子微动的唇角，却仍还是不发一言。
　　阮九一听有寰转，立即抬起了脸，张着一双闪着精光的眸子望向女子。"但是什么？亲亲娘亲，只要不把我锁在家中，罚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真能愿意？""真，再不比这更真了。"阮九加重语气。
　　待到十五日，大清早阮九不情不愿的带着枝儿登上往相府去的马车，才晓得这条件竟是她一向不愿参与的诗会，心下恼怒却也暗自欣喜不是更让她作难的要求。大不了不与那些女子一处叽喳便是了，她若不愿说，以将军府的地位谁还能强她去了？
　　阮张氏一下车便领着阮九去拜见了相府的老妇人陈氏。老妇人像是从未听过她的悍名一般，亲昵的拉住她的手一连说了三声好。夸的张氏笑的合不拢嘴。寒暄过罢，老夫人还得去招呼其他家来访的客人，张氏便也识趣的轻声告退，只说带着第一次前来的女儿欣赏一下相府的美景。
　　出了门厅，张氏责怪的看了阮九一眼。"阮阮，刚人老太太夸你你怎的就不会多应几声。"阮九不好反驳，只得撒娇似的往张氏身边蹭了蹭。张氏抚了抚眉心，心想罢了罢了说多她反而会烦腻。
　　相府设宴设在后院，都是女子的居住之地，夫人小姐当下也大多围坐小圈与各自亲昵之人交谈。阮张氏拉着她坐在了一个身着宝蓝对花短襟下配深紫马面裙的夫人。那夫人见她背后跟着的阮九眼前不禁一愣，好生水灵的小姑娘，跟她顾盼生辉的娘就跟姐妹似的，真是惹人疼爱。
　　急忙招呼到"哎呦，可很久没见得妹妹了甚是挂念，今个儿可算是得见了。这就是令媛？当真如同传闻一般乖巧伶俐。可真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姑娘。"阮九就着张氏的眼神对说话女子微微福身，礼貌的谢过了女子的夸奖便又里在一旁不再开口。眼见着日头上了三干，阮九支着几欲埋下的头，轻轻附在张氏耳边说。"女儿实在太累了，真真是撑不住了，反正也有路陆姨陪您，要不您就先大发慈悲让女儿自己去花园转转？"说着又撒娇的摇了摇张氏的衣袖。阮张氏转头瞥了一眼阮九，见她是真对女儿家的闲聊不感兴趣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便心下一软轻轻点了下头。阮九感激的福了福身跟围着的众家夫人小姐告退，才满身轻快的跟着带路的小厮，领着枝儿疾步朝相府花园奔去。
　　"阮三姑娘，这就到了，您自个儿小心些。小的上头还有吩咐，就先告辞了，前边花园正中有个凉亭您若实是逛累了可以去那小坐一会。"阮九轻点了头示意晓得了，那小厮才放心的朝另个方向离开。
　　独坐在凉亭中被夏蝉扰的烦心，阮戚下一秒便握住了枝儿在替她理发的手"好姐姐，好枝儿，我不累了，这么坐着好生没趣，咱不若再逛逛这相府罢？""全听小姐的。"枝儿宠溺的一笑。
　　园子的角落有一片竹林，中央有一池清潭。竹影婆娑，阳光透过竹隙泼洒在池面，铺成斑驳的碎片。阮戚一扫眼，却瞬间怔愣。不远处立着一个男子，一身墨色玄衣，清贵挺傲，只一个背影世间的潺潺溪水仿若都流入了他的身姿。似是有所察觉，男子视线一扫便看向了阮戚所站方向。明明是在看阮九，却仿若是透过她观望那远方的山色。漆黑的眸中似缀着万年寒冰，千年霜雪，可望进阮戚眼中却都幻化成了如脱兔般的心跳与慌乱的一腔春水，似有漫天桃花盛开。
　　阮戚慌乱的撇过头，掩盖自己的失魂落魄。鼓起勇气再看时却只剩下挺立的苍翠竹林，再也不见那笔挺的墨色身影。"枝儿，他……"阮戚轻声唤着身边的枝儿，转头看向女子时只见她涨红的脸颊与呆愣的双眸。
　　原来，这当真不是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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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宋归时:九九，本相自不可为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