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和急性子》寻烬

13、13

　　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都在恭喜郑漫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也喜气洋洋的。

　　郑漫被问了几次之后，职业假笑挂得越来越熟练。
　　每次发闷气之后又会自我厌恶。

　　季凛说这不是他的问题，他不开心是正常的。

　　但是大家都很开心，就只有他不开心。
　　这让郑漫更是觉得难受。

　　过年走完亲戚回来，郑漫更不爱说话了。
　　他担心爸爸妈妈看出来，会担心，干脆就跟他们说自己想去找凛哥哥玩。

　　去季凛家，爸爸妈妈还是放心的。
　　一是跟季凛父母关系好得很。
　　二则是小凛这孩子很乖很听话，人又聪明。
　　郑漫跟他当同桌之后，学习成绩都变好了很多，人也活泼了不少。
　　所以郑漫说他去找季凛的时候，爸爸妈妈几乎是欢送他出门的。

　　他来找季凛的次数越来越多。
　　早上起来，吃完饭，没多久就过来了。
　　中午经常性就在季凛家吃饭，然后又一起看电视或者写作业到下午，之后再回家。
　　到了晚上，季凛又跟着爸妈一块过来找郑漫玩。

　　俩小孩几乎形影不离。

　　郑漫爸妈很高兴，说这样好，两个小孩都听话，也不乱跑，就看电视写作业，在一起玩玩具。
　　季凛父母也很乐见其成。
　　季凛太跳躁了，有个慢性子的郑漫和他中和一下，这孩子倒是沉稳了不少，看着挺像个小大人的。

　　那边两对父母都开开心心的，这边郑漫垂着头，手上把弄着玩具，脸上没有表情。
　　季凛看他不高兴，自己也难受。

　　他之前没忍住，悄悄问自己爸妈，说阿姨他们能不能不要小宝宝呢？
　　漫漫明明很乖啊。

　　这时候的季凛还停留在一个固定概念上。
　　他们觉得只有做错了事，或者自己不好，才会被放弃。

　　郑漫爸妈要二胎，别人都说是因为郑漫不够好，所以想再要个好一点的。

　　虽然这是玩笑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季凛不停的跟郑漫说不是这样，但郑漫还是会这么去想。
　　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遭到了嫌弃。

　　季凛着急又不解。
　　漫漫明明很乖。
　　为什么要嫌弃漫漫呢？

　　可不可以不要小宝宝，只要漫漫？
　　那样漫漫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这话被季凛爸爸堵回去了，让他别乱说话，叔叔阿姨听见了会生气的。

　　季凛便只好住了嘴。

　　爸爸还在那无所察觉，跟他说明年这时候漫漫就有弟弟妹妹了，说你和漫漫关系好，那就要把漫漫的弟弟妹妹当自己的弟弟妹妹。
　　“要像对漫漫好一样，对弟弟妹妹好听到没有？”季凛爸爸笑着哄他。

　　季凛愣住。
　　他之前只是因为漫漫不开心而陪着他不开心，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是真的。
　　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宝宝，这么快，就开始抢夺属于漫漫的东西了。

　　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亲戚朋友，大家的爱都要劈成两半，一半给漫漫，一半给那个小宝宝。

　　他想起自己刚和郑漫一起上学的时候，爸爸妈妈常跟他说的，说他是哥哥，要让着弟弟，要对弟弟好。
　　所以他什么都让着漫漫，照顾漫漫。

　　他对漫漫好，不觉得有问题。
　　可是漫漫以后也会听到这种话吧？

　　明明被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爱，还要被要求对那个抢走他东西的小宝宝好。
　　哪怕不是小宝宝主观意识的想要去抢夺他的东西。
　　但这也太残忍了。

　　季凛难受得眼眶都红了。
　　他鼻头泛酸，身体不由自主的在颤抖，咬牙切齿的开口，说：“我不要。”

　　季凛爸爸有些愣住。
　　问他：“什么？”

　　季凛情绪激动，以至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手掌在发汗，手指无意识的抽动。
　　他咬着牙，坚定的开口：“我不要喜欢弟弟妹妹！”

　　这话放出来，他爸妈都懵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触到了季凛。
　　看着孩子气得牙齿打颤，又担心又茫然。

　　季凛妈妈瞪了他爸爸一眼，蹲下来，摸了摸季凛脑袋：“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咱们都不喜欢。”

　　明显是敷衍。
　　哄小孩。

　　季凛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他恶狠狠的放了一句：“我讨厌你们！”
　　就转身跑了。
　　把两个茫然的大人甩在身后。

　　季凛爸妈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探讨了片刻，觉得可能是季凛看到郑漫妈妈要生宝宝了，郑漫不开心，所以担心自己也会有弟弟妹妹，提前吃醋了。

　　两人哭笑不得。
　　回了家，季凛妈妈敲开他的房门，问他自己可不可以进来。
　　季凛闷在被子里，带着哭腔回答：“不可以！我睡着了！”

　　季凛妈妈真的被逗笑了。
　　她推开门进来，季凛趴在床上，手里抱着被子，警惕的转过头看向她，脸上哭得一塌糊涂。

　　季凛瘪着嘴，红着眼，奶凶奶凶的朝她：“我都说了不可以进来！我讨厌你！”
　　妈妈受伤的捂住胸口：“为什么？我明明很喜欢你！”

　　那表情太浮夸，季凛一个没绷住，破涕为笑。

　　妈妈跟着笑了笑，问他：“李姨怀了宝宝，你不高兴吗？”

　　季凛收起笑，别过脸：“没有。”

　　妈妈又问他：“你喜不喜欢小宝宝？”

　　季凛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那看样子是不喜欢。”妈妈定论道。

　　季凛瞪她：“我不可以不喜欢吗？”
　　语气有些发冲。

　　妈妈连忙举起双手：“可以可以！”
　　她笑着朝季凛道：“这么凶干什么嘛，我又没说不可以。”

　　季凛气得胸膛大幅起伏。

　　妈妈试探着往他那边坐近了一点，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在担心？”

　　季凛疑惑的看向她。
　　没有否认。

　　妈妈见状，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别担心，我跟你爸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了。有你一个混世魔王就够我们遭殃的了，哪里还遭得住第二个。”

　　季凛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他其实压根没有想到说是自己爸妈也可能要二胎。
　　但是被误解了，他也没解释。
　　毕竟答应了郑漫，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他蜷缩了一下脚趾，往被子里蹭了蹭，岔开话题道：“我不是魔王，我是大英雄。”
　　妈妈失笑，敷衍他：“嗯嗯，超级大英雄。”
　　又问他：“大英雄不生气了吧？”

　　季凛垂下眼，做出一副假生气的模样：“大英雄没生气过，他只是困了，想睡觉。”

　　见他生气得那么假，妈妈算是彻底放心了，说好好，那大英雄你就寝。
　　然后退了出去。

　　季凛躺在床上，把枕头抱在怀里，睁着眼，无法入睡。

　　*****

　　一年级第二学期，第一次升旗仪式的时候，漫漫终于领到了红领巾。

　　季凛红领巾都戴了好久了。
　　郑漫一直都很羡慕。

　　季凛每次出门都急冲冲的，红领巾也系得乱七八糟。
　　就只是勉强系在了脖子上。
　　一点儿也不整齐。

　　最初的时候，他俩不太熟。
　　郑漫单方面的觉得还不够熟稔。
　　季凛那边都给他穿鞋穿袜子好多回了。
　　见了那乱七八糟的红领巾，他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后来熟悉了一些，他就开始提醒季凛，让他把红领巾系好。
　　当然，十次有八次，季凛都：“哦哦哦，好的。”
　　然后动也不动。
　　只有看到郑漫生气了，或者心血来潮，才会仔仔细细的去整理。

　　郑漫很生气。
　　因为老师说了很多次，红领巾是用战士的鲜血染红的。
　　是很重要，很值得被尊敬的东西。
　　季凛却没有珍惜。

　　凛哥哥是混蛋。

　　郑漫在心里磨牙，骂他。

　　他有心帮季凛系红领巾，但是他速度太慢了，还刚打开那个结，没开始系，季凛就开始催他，说你怎么这么慢啊，你太慢了。

　　刚玩熟那会，因为郑漫为了季凛说自己慢而生过气，季凛都不敢说他速度慢。
　　从寒假开始，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睡同一张床都睡了好多回了。
　　季凛自觉已经不怕郑漫了，也觉得可以跟他很随性的说话了，于是又开始唠叨他，说他慢。

　　好在郑漫也没有再真的生气。

　　他确实不喜欢被人说慢。
　　但是季凛的话，可以。

　　因为季凛说了，要比他爸爸妈妈还要喜欢他。

　　所以他也会比包容爸爸妈妈，更包容季凛。

　　给季凛系红领巾，基本就没有成功过。
　　系到最后，不是季凛一着急，把它给扯散了，就是郑漫生气，两人吵了个脸红脖子粗，上学路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眼神对碰就互相“哼！”一声，鼻孔都对着天了。

　　这会郑漫自己的红领巾发下来，他总算扬眉吐气了。
　　不就是不让我给你系红领巾？
　　多了不起，我自己有！我不稀罕给你系！我给自己系！

　　于是第二天上学，季凛去找他的时候，就看到郑漫已经换好了衣服，衣领上的红领巾系得标标志志，有棱有角。
　　看着……还挺好看？

　　两人一起走回学校，路上季凛就一直在看他的红领巾，惊叹说为什么你的红领巾跟我的看着简直不像同一种东西？
　　郑漫矜持的昂首挺胸，不回答。

　　到了早操的时候，走到仪容镜面前，两人在镜子里看到双方。
　　郑漫的红领巾看起来超帅，季凛就跟在脖子上挂了一块抹布似的。

　　对比太强烈，季凛很是心碎。

　　于是到第二天再上学的时候，他红领巾也没系，拿在手里，舔着脸去找郑漫，让他帮自己系。
　　郑漫比了个鬼脸：“略！不帮！”

　　季凛心碎：“为什么？我都帮你系鞋带了。”

　　郑漫：“……”
　　他倒好意思。
　　对，是系了。
　　每次都嫌郑漫速度慢，然后勤勤恳恳给人系鞋带。
　　胡乱系一坨，最后还是郑漫自己空下来了，又解开重新系的。

　　他嘟着嘴，不满：“你不是说我速度太慢吗？我不帮，我速度慢。”

　　季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呆胶布能屈能伸！
　　他很是理直气……理不直气也壮的嚣张开口：“你是速度很慢啊！所以我给你训练自己速度的机会嘛！你每天给自己系一次，再给我系一次，次数多了，自然就快了！”

　　这话说出口，还没说服郑漫，先说服了他自己。
　　于是他很臭不要脸的宣布：“我这是助人为乐！不用谢了！”

　　郑漫：“……”

　　郑漫接过他手里的红领巾，然后把红领巾放在了桌子上，伸出手，抓着季凛的两边脸颊，拉开。

　　被拉得脸都变形，嘴巴变成了“一”字形的季凛嚎叫：“呀呀呀！疼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