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疆当炮兵》天山明月间

5、老师

　　每天放学回家，父亲也是刚下班，两人就一起折腾做饭，晓文主要负责打下手，摘摘菜，洗洗碗。各家在楼道里放一个煤油炉子，用来做饭，一到时间就是满楼的饭菜香气和煤烟味道，倒也十分热闹。
　　现在看起来，那时是比较艰苦，但大家情形都是一样，包括一位单身的副局长，就住在晓文家隔壁，也是自己生火做饭，所以心态都算平和，也就不觉得苦了。
　　开学不久，课程有点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比山村小学增加了历史、地理、美术、音乐、思想品德，亏得记忆力好，渐渐也适应了。
　　每周还开了两节体育课，瘦瘦的老师点子非常多，带着同学们学体操，做游戏，爬爬山，玩玩水，这让晓文感觉又回到了山村小学。
　　期中考试成绩一公布，这个青涩、土气的新生，居然门门第一，虽说不像以前那样都是满分，偶也错个一道半道，但也已经被老师和学生们认为是奇才了。这也是晓文自己没有想到的。
　　很快地，他的身份地位又恢复到了山村小学的荣光。
　　老大们再也不招惹他，见了面点头哈腰，万分恭敬，只求每天一到校先把作业给他们抄，这一点也是没有想到的。
　　与此同时，他光荣地加入了少先队，戴上了红领巾，看当时的情况，一个班里能加入的也不是太多，足见殊荣。
　　晓文见人就问好，已经养成习惯，圆圆的奶憨味还没过，老师们对他也是颇为喜爱。
　　同学们也从刚开始的不怎么爱搭理，变成了围着他转，受当时氛围的影响，学习优秀生应该算是班级里的明星了。
　　山村小学闭塞，晓文没接触过课外读物，但城里同学早就在交换着看，从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接触连环画，童话等儿童读物。
　　当时一下子被吸引住，功课又不是太紧张，从此投入了小人书的世界，每天四处借阅，从父亲单位的哥哥姐姐那里借，到同学那里借，但当他缠着父亲要买一些的时候，就被无情地拒绝了，因为在父亲看来，那是闲书。
　　此后时常闹，父亲逼得急了，干脆定了份《小学生作文》，晓文照样看的津津有味，作文水平直线上升，好几次在全班朗读，有几篇还被当班主任的语文老师收藏。
　　女班主任胡老师四十多岁，是学校有名的教学能手，课讲得非常好，有一个爱好，就是把自己教过学生的优秀作文收藏起来。晓文一次亲眼看她把自己的作文收到一个盒子里，又从另外一个盒子里取出一沓子拿给他看。
　　“这是你们局朱某某的作文，写的也非常好，我都存了两年了，她现在在一中。”
　　晓文拿在手里认真看，文笔果然十分优美，字迹也分外娟秀，忍不住心生向往，可惜这位姐姐功课繁忙，平时很少见到。
　　那一年，他凭着一本《新华字典》，基本上看完了《隋唐演义》的好几个版本的连环画，古代的诸如《西游记》、《三国演义》、《聊斋》、《水浒》、《白蛇传》、《三笑》，现代的《铁道游击队》、《平原枪声》、《敌后武工队》，还有不少剪辑电影的连环画，每幅画都是黑白电影实图，看着更为逼真。
　　父亲单位工作清闲，吃过饭锻炼身体还没流行起来。大人们每天晚上不是聚在一起闲聊，就是在十来个平米的自留地里忙乎，种些辣椒茄子之类，父亲闲暇主要就是下棋，水平也不低。
　　小孩子则是满院子疯跑，捉迷藏，过家家。
　　时间一长，晓文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也都熟悉了，一起玩的有四个男孩两个女孩，经常大中午躲在草丛里面过家家，一会这个当爸爸，一会那个当妈妈，学着在瓦片上面做饭，就是把野草或者野果子剁碎，然后给全家人吃，玩得不亦乐乎。
　　晓文依然保持了以前的习惯，回到家先做完作业，再出去玩，所以学习成绩保持比较稳定。
　　到了四年级下半学期的一天，放学后周老师把晓文留下了。
　　“刘晓文，老师最近比较忙，你现在回家早了也没啥事，就帮着老师改作业吧！”
　　“行！”晓文重重地点点头，并为受此重任深感荣耀。
　　老师宿舍在校门北侧的一排平房里，因为经常帮着收发作业，晓文对宿舍也比较熟悉，放学进门一看，红砖铺就的地面已经斑驳不堪，房子一角单人床上挂着一顶蚊帐，东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镜子等小零碎，右侧则放着两摞作业本，收拾的十分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擦脸油香气。
　　老师让晓文坐到椅子上，打开一本，自己先在上面打了几个勾勾叉叉，给个分数，然后让学着做，毕竟是第一次，勾勾叉叉打的太小，不怎么大气，老师又教了几遍。
　　“嗯，就是这样，学会了吧！”周老师笑眯眯地。
　　“学会了。”在老师眼皮底下，紧张得汗流浃背，连眼睛都不敢四处乱看。
　　此后每天下午放学，晓文都要留在周老师宿舍里，帮着改作业，慢慢地也就混熟了，只是作为男生，已经模模糊糊地有一点男女有别的意识，见了老师从来不敢正眼去看。
　　有次，正在改作业，周老师就在旁边洗发，接水倒水忙个不停，晓文无意间回头扫了一眼，只见她穿了个小背心，正背对着他梳拢长发，一条高腰紧身裤，把健美的身材衬托得完美无瑕，看得他面红耳赤，再也不敢回头。
　　星期六下午一放学，如果没什么太忙的事，父亲就带晓文坐火车回老家，因为那里有爷爷婆婆和母亲。
　　为了省钱，他们首先得花两个小时徒步翻过北山，山下有一座小火车站，顺着铁道从站外走进站台，躲过查票，没多久火车到了，父子两人一看车门打开，就跳了上去，坐四个站，再下车，那时火车上也没人查票，等于是免费。
　　出了火车站，就是渭河大桥，这个时候，想必不是爷爷就是婆婆在山嘴上张望吧，父子两人大步流星，你追我赶地回到家里。
　　从此以后，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晓文基本上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并且乐此不疲，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来回转换，既能享受乡村的宁静与平和，又能体会城市的热闹与繁华。
　　他很喜欢吃辣椒，每到星期天下午要回城时，婆婆就专门用蒜片给他炒上一碗，装在罐头瓶里，盖子拧紧。等到第二天早上一打开，一股混合着辣椒和大蒜的，经过一晚上发酵的香气就扑鼻而来，仅只一闻，就让人馋涎欲滴，然后是就着馍馍大快朵硕。
　　小孩子毕竟玩性大，所以日子过的非常快，等到四年级结束，晓文已经成为学习委员，学校少先队的中队长，胳膊上的小臂章有三道横杠，据说全校只一人才有，自己感觉很牛。
　　这时一件意外发生了，周老师要去进修，据说一走就是两年。
　　这位在学生当中聚集了很高人望的漂亮老师，就要离开大家，这让同学们一下子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但终究无法挽留，只能任由她去。
　　走的时候，周老师又哭了一场，哭得学生们肝肠寸断，泪眼婆娑中告别了这个给了她第一次从教经验的班，离开了。
　　同学里也有消息灵通的，没过多久就打听出了周老师进修的学校，就在天河西郊，于是三三两两的相约去探看。
　　晓文和周老师相处最久，当然也必须要去。
　　到了星期天，一下子来了小半个班的人，热热闹闹地结队而行，走了大半个上午，几乎从东到西横穿了整个城市，才找到地头。
　　地区师范学院是新修的，建的气势非凡，到处都是崭新的楼房和林荫小道，一帮小学生傻乎乎地四处打听，终于还是找到了宿舍楼，也不知人家在不在，呼呼啦啦一大群，吵闹着就上去了。
　　轻轻地推开门，一张秀丽的脸庞就映入了大家的眼帘，有点错愕的周老师，正坐在铺上看书。
　　“周老师！”“周老师！”一帮子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晓文只好低着头站在最后面，女生们已经拉着她开始掉眼泪了。
　　由于人太多，周老师带着大家到了学校的后山。
　　初春季节，半山上清风徐徐，野花怒放，青草如茵，一群人围着她，坐在一块突出的草地上，抱着膝远望山下城市，絮絮叨叨地说着离别的思念。
　　“老师现在不能教你们了，但是在生活上，在其他方面，你们有什么困惑，现在也可以问我。”周老师挽了一把漆黑的长发，笑着对大家说。
　　于是，全班成绩第二，现任班长的李亚茹，问了一个让晓文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问题。
　　“老师，我想问问您，什么叫爱情？”
　　全场吓呆，一时竟无人开口，一个个红着脸低下了头。这是一个在那时候学生心里，虽然很想了解，但是却从来不敢深想、也十分禁忌的问题。
　　“爱情嘛！”周老师也是一呆，抬头看了看远处，又沉思一阵。
　　“爱情这个话题，对你们来说，现在是听不懂的。”她顿了顿，“但是你提出来，我还是简单地解释解释吧！”
　　“爱情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互相非常有好感，彼此都强烈地想要靠近对方，心与心互相吸引，灵魂与灵魂相互碰撞，从而产生出一种非常美好、非常奇妙、非常幸福的感觉，这就是爱情吧！”
　　“听懂了吗？”
　　“没听懂！”李亚茹撅着嘴摇了摇头。
　　看完周老师，同学们直接从山路上一路向东，各回各家，后来因缘际会，晓文从此再没见过周老师。
　　只是那个背着他换衣服的美丽背影，有时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