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苏打》攸尔

52、蛰伏

　　她没再见过薄修晏，一直到毕业。
　　但他以另一种方式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准确来说，是无声的挑衅。
　　陈仪从她手上抢过去的项目已经投入开发，前期运营声势浩大，他哥陈岩的调教下手腕越来越成熟，在薄修晏不参与后期运维的情况下，依然找到替代的新合作方并且磨合良好。
　　年底，坊间传出薄修晏继承母亲遗留股份进入薄家旗下产业的消息，同一时间沈儒在公开场合大赞后生可畏，直言早有预料。
　　外界对于沈儒长子改姓一事震惊不已，对年初宣布承认私生子的消息早已笑掉大牙，毕竟年仅五岁的幼子又怎么争得过沈家新认的那位长孙沈易，沈之曜虽说纨绔但也有年岁累计起来的底气。
　　顾流苏对于沈儒说的意料之中觉得可信的，因为顾家产业也受到了波及，这两年里已经有几个项目从她手里抢过去了。
　　虽然不曾露面，但出其不意的处事风格她一看就是出自薄修晏的手笔。
　　薄修晏仿佛用另外一种方式在跟千里之外的她昭示，真要整她会直来直往，他不屑于借陈仪的壳子搞那些小动作。
　　她明白，他不会罢休的。
　　久而久之，在她终于进入核心管理层参与决策时，连顾鸿涛都说，顾家和薄家的竞争延续到了这一代。
　　“最近无人超市的风很大，薄家明摆着想全面攻入T市市场，我们应该把自己的传统优势做好，而不是一味拿自己的短处跟人家的长处去比较，智能方面差不多就行了。”侃侃而谈的中年男子是顾氏旗下荣业公司的元老李部长，作风老练但有些古板。
　　“差不多是差多少？太多可不行。”方案书扔回冷冰冰的办公桌，饱满的指甲在上面漫步目的敲打，顾流苏坐在主席位，身穿简约的白西装外搭黑高领，将其干练又优雅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元老被否，李部脸上有点挂不住，嘴边的笑意拉大：“有些不可修复的问题，存在即合理，小顾总不要步子迈大了。”
　　底下都暗自捏了把汗，没想到顾流苏不留情面起来眼睛都不眨：“合理不意味着没有优化空间，我要的是优秀。”
　　“哼！”愤愤坐下。
　　“城东那块商圈的改造方案再跟进一下。”顾流苏没再看他，只跟另一位负责人眼神示意。
　　僵持的气氛蔓延到散会，李部不顾内部人员都在的情况下跟旁边同事吐槽：“冥顽不灵，荣业是我跟顾老爷子做大的，是什么样我还不清楚？”
　　声音不大但也够周围人听得清楚，旁边人按住他：“老李，不要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她不感情用事当初能被陈家丫头阴？！”越说越情绪激动，音调不自觉升高起来。
　　“哎哎哎，别说了老李！”
　　“看她这次怎么摔吧。”
　　周围人都望过去，连带走到前面的顾流苏，也跟着转过身，李部跟她对上视线，自觉嚼舌根被撞破有点过了，便仍由同事拉着从侧门出去了。
　　顾流苏继续走在前面，王经理从后面跟上来：“您别放心上，老李就是爱面子，惹急了就口不择言。”王经理是她进公司爷爷交给他的老部下，现在是她的心腹之一。
　　“我知道。”李部虽然住了嘴，但免不了有些闲言碎语，这些她都能预料到。
　　似曾相识的背影稍纵即逝，顾流苏往楼梯口的方向张望，似乎被什么转移注意力，提步匆匆追过去：“有什么新状况这随时联系。”
　　娴静的背影转过身来没让人失望，是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只是岁月温和了满身棱角：“林稚？”
　　倏地被转过身来，林稚了，愣了一会儿笑了：“好久不见。”
　　“你怎么还在这儿？”顾流苏目光触及她手里的文件：“你是这里的员工？”
　　“公司新招来一批。”王经理不知何时追上来，在她身边汇报员工基本信息：“林小姐履历非常精彩，B大常年第一还提前毕业……”言语之间不灵赞美之词。
　　“她很优秀，我一直都知道。”顾流苏跟她相视而笑，跟边上观望的其他同事点头：“新上来的入职名单我还没来得及看，老同学了，我们叙叙旧。”荣业急需输入新鲜血液，看来正式入职后预备提拔的名单里。
　　林稚跟她一前一后地去了办公室：“我也才知道。”
　　“原来你早来了，我还想着哪天去B大挖人呢。”她一直觉得，林稚是第二个她，没有比她们更合拍的了。
　　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林稚笑了：“他也这么说。”
　　“谁？”刚问出口顾流苏就从她的眼神里知道了答案。
　　“薄修晏。”林稚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继续交代起一桩插曲：“我本来第一选项是薄氏旗下的铭和，结果没想到三轮面试碰上了老熟人，他说怕招进一个商业间谍，直接推荐了荣业。”
　　听到共同的同学说出这段旧事，顾流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现在回想起来，脑海突然闪现的还是电梯合上时那双的黑眸，仿佛深深刻在脑子里，一度成为她听人提起他的唯一画面，有事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惊醒，会被那股无名的桎梏纠缠很久才能再入睡，或者无眠到天明。
　　“发什么呆呢。”林稚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顾流苏强制回神：“没什么。”摇头甩掉脑海中那双摄人的黑眸。
　　“听说刚刚的会议吵起来了。”谣言的力量。
　　她毫不在意地转着笔：“说我感情用事囖。”
　　林稚指向自己：“说我？他们应该还不知道。”
　　“陈仪那事儿，前几年了。”怕她误会多想，顾流苏赶忙解释，“陈仪就是我发小……”
　　“陈岩的妹妹，我知道。”林稚出落得愈发自信大方，磨灭了许多当时年少的敏感。
　　也是能力过硬，所以才让一众高层无处挑错。
　　顾流苏翻阅手里的文件，确认无误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一件事：“听说陈岩哥之前追过你？”
　　“什么时候。”
　　“你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
　　“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就知道这些才问你，说说怎么拒绝了？”
　　“那是陈总一时看走了眼。”林稚左顾右而言它，看了眼墙上大大的时钟：“六点了，还不下班？”
　　见她立马改口，顾流苏就知道绝对有内情：“真有这则八卦我还错过了？陈岩哥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接电话。”电话突然响了，林稚觉得简直是救命来电。
　　“上午我打给你没接通，晚上一起吃顿饭？”念及要见一面不容易，她补充了一句个人日程：“明天我要飞加州，那边出了点状况。”
　　林稚如释重负：“拜拜！”
　　“等我回了从实招来。”
　　下班高峰期的堵车能力不容小觑，四十分钟过去了，还没走过一条街。
　　顾流苏坐在车里无聊地更换着轻音乐，后悔没听完林稚的八卦再走，反正堵在路上也是白搭。
　　等到她赶到餐厅，已经上好菜了：“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
　　苏蕴清跟她倒了一杯茶：“安全就行。”
　　她结束上一段婚姻时，前夫沈儒还有点想挽回的意思，出于躲避和散心的目的，她就开始旅居国外。等到沈儒因为薄修晏的突然回归自顾不暇了，她也被各色人文风景吸引，处处流连忘返，这次回来只小住一周，顾流苏一直没空出时间跟母亲吃顿饭。
　　“什么时候出发？”顾流苏伸筷，一桌子菜全是她爱吃的。
　　苏蕴清没什么胃口，一直在给女儿布菜：“后天，去埃及。”
　　顾流苏忙不迭摇手：“这么快，看来不能给您送行了。”
　　“不用这么客气，流苏。”苏蕴清握住她的手。
　　“嗯？”疑惑地对上了然的眼睛，她轻咳一声继续吃饭：“没有的事。”
　　这么装聋作哑下去也不是办法，苏蕴清打开话题：“都没见你谈什么新的对象……”斟酌的空档被顾流苏打断：“您之前的约会对象有再继续交往吗？”语气轻快但细眉微皱，目的岔开话题又不想坏气氛的心情显而易见。
　　“还不错。”苏蕴清也有在开始新的约会，接触对象都很不错，只是她对于沈儒以及沈家相关的一切都很排斥，至少顾流苏没见过她在沈家有关的场合出现过。
　　“不过我目前没打算在哪里定居。”
　　“这样啊，您开心就好。”
　　“修晏那孩子……现在敢跟自己父亲叫板，这心气……我怕你将来吃亏。”说到后面饱含无可奈何的叹气。
　　话题最终在各自松懈又互不退让的情况下终结。
　　应该怎么走，才是正确是路呢？
　　不过顾流苏没空想清楚这些，旧金山的项目迟迟推进不了，货品单子三翻四次却受到阻挠，她到加州之后就分身乏术。
　　“铭和在这边扎根这么久，薄修晏自己开的公司又经营得有声有色，已经是大头，其他公司又互咬，如果都不松口还继续压价的话，这事儿会很棘手。”
　　文件大力落在桌上，顾流苏对着灰色调的墙壁叹了口气：“有点骨气，打消你不该有的念头。”
　　詹妮弗自觉失言：“对不起我多嘴了。”
　　“犹太人最精明了，又抠门儿。”顾流苏没和她计较，理智分析：“没有条件就制造条件，别人问什么要答应你，得无可取代才行。”
　　公司放手的项目连续搞砸，是她表忠心的时候了，詹妮弗立马送上最新改进的策划书：“这是我连夜赶好的策划……”
　　几番讨论下来终于暂时敲定，出了办公大楼又是天黑，加州的阳光那么灿烂，她来之后就没怎么亲身享受过，只在室内看得一眼好日光。
　　更别提什么优美海岸线、海湾森林山脉和广袤无垠的原野。
　　“顾流苏？”是吴漾。
　　这两年没怎么联系，但她不忘揶揄本色：“最近怎么样？可以毕业吗？”
　　“还是这幅臭脸。”吴漾撇怕撇嘴，岔开话题：“难得见一面，一起好好玩玩呗。”
　　“我们？”她稍稍挪开步子，视线从头到脚。
　　“他乡遇故知，去喝一杯。”
　　休闲卫衣加牛仔，是这个年纪大部分男生的新鲜人模样，而她一身纯白西装，实在不像一马人。
　　“也不是不可以。”
　　十分钟后，某服装店门口。
　　顾流苏转了一圈：“怎么样？”湾区最不缺的就是奢侈品店。
　　“哇哦。”吴漾吹了声口哨：“闪瞎眼。”
　　小V领裙剪裁得宜，大概到膝盖上方十厘米，细吊带将无需勾勒的背脊锁骨展露无余，粉色亮片将皮肤衬托得清透如玉，在夜色里白得发光。
　　他开始在心里思索薄修晏打断他腿的可能性。
　　“走吧。”顾流苏拍了拍他的肩膀，“找个热闹点的地儿，去哪？”
　　突然觉得腿疼，吴漾下意识开口：“大学城。”

　　各色年轻人疯狂扭动的舞池旁边，两人坐在沙发互相敬酒，吴漾将：“我真是一事无成，追了好久的人不爱我，面试还总搞砸，寝室就我还没offer。”
　　“你可以来我这儿。”顾流苏喝了一杯，突然想到什么，吃吃笑起来：“哦不，我不收间谍，他以为只有他知道。”
　　“什么间谍，哈哈哈你喝醉了。”吴漾看她突然定住，以为自己多想了，继续话题：“你那儿和我风格不搭，我跟不上你。”
　　顾流苏眼神发直，拍了一下桌子：“我知道他是让我的，还把话说那么好听，我自己不可以挖墙脚吗？”
　　“别提挖墙脚！我恨这个词。”吴漾仿佛被猜到痛脚，指着前方女子身边笑容诡谲的男子：“滚开滚开！Go away！”说道后面觉得被无视后起身，伸手将暧昧的两人分开。
　　而待在原处的顾流苏则盯着路过人手上的面具：“带什么面具啊，脸上的面具就摘不下来了。”见有人过来，兴奋地跟人举杯：“Put on a haapy face！”
　　又是一出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