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苏打》攸尔

5、长安

　　穿过秀丽雅致的宋式庭院，内部一片富丽堂皇，颇有盛唐之风。
　　引路的侍者停在一区，躬身一请，皆是一身清贵打扮的年轻男女分坐两旁。
　　“真会享受。”顾流苏伴着潺潺流水声打量了一圈，入眼之处全是精品红木，窗花宫灯相映成趣，看得出来原来的老板是位很有格调的人，细到各种小摆件都是精雕细琢的。
　　“再次欢迎光顾‘长安’，这边是休闲区，请问两位需要听曲儿吗？”华贵屏风一隅袅袅古琴静静奏响，引路侍者停在一侧例行询问，一般年轻人爱听的不多。
　　“行啊，来个惠凤扇。”翩翩少年落座后侧首把玩桌上的一方折扇，鼻若悬胆、眼似星辰，优哉游哉睨着他。
　　经典秦腔剧目，要是以往倒也有人，但谁不知“长安”会所现在这境地，如此鸡蛋里挑骨头，像极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
　　“这……惠凤扇恐怕得改天……”侍者一阵为难，客人大都听昆曲或是一些江南小调，不会不给面子乱点，他们老板刚出事，会所靠着经理苦苦维持，捧场的客人锐减，“要不给您来一曲桃花扇，您看行吗？”
　　不知谁家小公子，他也不敢多得罪。
　　“瞎说，上次还听过来着……好像叫李子姐姐，名字挺有意思的。”这张扬肆意的做派，风流笑骂，难怪一路不少熟女招他喊“弟弟”。
　　当真应了那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但这不知真情假意的刁难让人笑不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李子刚离职。”
　　“他开玩笑呢，唱什么都行。”
　　唱白脸的让人下不了台，该唱红脸的开始了。
　　顾流苏状似大力实则大力地薄修晏一把，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派天真：“小哥哥，李子姐姐去哪儿了？我可想她了。”
　　如此亲切地给台阶下，侍者立马找人过来唱，也跟着知无不言：“李姐好像是回老家探亲了，老板不在我们也不知道归期。”
　　可惜他知道的也跟之前打探的差不多，不知是不是内部顺好的话术。
　　闲谈间屏风后一阵喧闹。
　　“美女！”醉醺醺的中年男子从外间闯进去：“来嘛美女，也来教我怎么弹。”
　　一位妙龄女子被强硬地拖出来：“先生对不起，我只弹琴的！请您松手！”
　　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怪不得这古琴声如此熟悉。
　　顾流苏高声向立在一旁的侍者问道：“那边那么热闹是在干什么？”一声询问引得闲余的其他侍者过去帮忙。
　　“没事，我们客人喝多了，我叫人过去帮忙。”侍者见悠闲喝茶的少年也跟着抬眼，生怕又有什么岔子。
　　原本两人中间空了一人座，顾流苏悄悄坐近：“去。”
　　他挑眉，无动于衷地坐着喝茶。
　　“英雄救美。”下巴比着那个方向。
　　“考试迟到都没见你这么急。”
　　“熟人。”她推搡着他低声说，澄澈的双眼不离那边的动静，“不是缺内部线人嘛。”
　　“也叫声哥哥来听听。”薄修晏神神在在勾勾食指，沈家那会儿让她这么叫跟哑巴似的，每次都是三叔打圆场。
　　没多久感到腰上一阵疼痛，他拧着脸转头听着她甜笑叫了一声：“小晏哥哥。”见她唇红齿白声音清亮，面如桃瓣，如炬目光也在昏黄宫灯下眼波流转。
　　吴侬软语犹在耳畔，婉转女声正唱到：“春风上巳天，桃瓣轻如翦，正飞绵作雪，落红成霰……”
　　千万别被表象迷惑，她顾流苏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松手！”他赶紧不动声色拉开她的手，重重放下茶盏咬牙切齿道，“得青了。”
　　目的达成，她松开手坐正：“不好意思。”
　　起身时他懒懒散散道：“这么彪悍我觉得你行。”
　　“这不打不过嘛。”顾流苏端起她那杯茶，闲适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带回来了。
　　后面隐隐听见：“实在对不起沈小少爷……”
　　“认出来了？”顾流苏主动奉上重新泡好烦的一杯茶。
　　他毫不在意：“都知道我家那烂关系。”
　　林稚一身襦裙，看到她也是一惊：“你……”
　　“好久不见。”顾流苏帮她粗略梳理头发，便拉她坐到旁边跟侍者打商量：“跟您借一下这位姐姐叫我弹古筝。”
　　见他们是朋友，侍者立马答应：“那就不打扰您叙旧了。”
　　等只剩他们三个的时候，顾流苏才探听实情：“你怎么在这儿？”
　　“打工。”林稚没看她，低垂着眉眼。
　　娇娇弱弱的姑娘看似低眉顺眼，但顾流苏了解她倔强的性子，只是轻声建议：“如果你需要帮助……”
　　“我没事，平时有屏风看不到。”林稚一脸沉静地跟他们解释，“今天突发情况，我们经理人很好。”
　　薄修晏坐在最边上翘着二郎腿：“你们经理现在可自顾不暇呢。”
　　“我就想赚几天快钱。”
　　“你奶奶那病应该解决了啊。”
　　顾流苏记得她只有个爷爷：“你奶奶你不是……”
　　林稚静静纠正他：“我外婆，叶绾绾奶奶。。”
　　他喝了口茶，没说话。
　　“你给她的钱？”
　　“我爸的钱。”
　　“虽然我们不对付，但她是真心爱你的。”
　　他哂笑，眼底一片冰凉：“我不是真心的。”冷冷的眼风扫过去，本托着下巴旁观的顾流苏转移话题：“你知道这里那个李子姐怎么不在这里吗？”
　　“怎么都在问这个？李姐家人也生病了。”
　　“去哪儿了？”
　　“那就不知道了。”
　　“见过你们老板吗？”
　　“没有。”她这种级别见不到的。
　　薄修晏给她们添茶：“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外婆生病了，她随口回了句她也是。”
　　顾流苏抓住另一个重点：“还有谁问过？”
　　“挺多人的，我也不认识。”
　　两人一时陷入深思，林稚见他们不说话了，苦苦半天也想不出多余的：“还有什么漏掉的我再问问别的同事……”
　　“别问。”异口同声的否定让她愣住，直直点头。
　　再次陷入死局，顾流苏看了眼钟：“时间不早了，一起回家吧。”
　　“我去换换。”准备走的时候，林稚的襦裙得去换衣间，两人站在庭院等。
　　见她跑远，顾流苏也往里走：“我去跟他们经理说说。”按住后面的薄修晏，“你留在这儿，她回来就说我去洗手间了。”
　　他缓缓皱眉：“你……”见她跑向送他们出来的侍者，打算把“红脸”唱完：“小哥哥，带我见见你们经理吧。”
　　薄修晏一脸菜色：“快点。”
　　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薄修晏正准备去看看情况，就开始听见不远处的争执声。
　　林稚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旁边的女生一身名牌，打扮入时，对比明显。
　　“怎么不找你那位不留名的大善人？”
　　“人只能不要脸一次。”
　　“林稚你少装了，靠你打工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不是我！奶奶可以住这么好的病房吗？”
　　“普通病房也并不差，由奢入俭难你少买点……”
　　“奶奶九十多了！他们那个年纪享过几年福？”
　　“反正外婆现在动完手术了，剩下的钱可以还回去，不能让人看轻了。”
　　被戳到痛点，叶绾绾情绪激动起来：“你以为人家会在乎那几个子？”
　　林稚这时注意到走过来的人，见他后面空空如也：“她呢？”
　　“林稚你……”叶绾绾转过身看到来人时一阵泄气，惨笑着嘲讽道，“新欢？你口味一直没变啊，正直向上的灰姑娘。”薄修晏不答，目光落在叶绾绾手挎的新包上，稀有皮革充满质感：“排到新款了？”
　　他送过一个，她当时嫌太贵重。
　　叶绾绾浑身颤抖：“我……”她也曾一身傲气，铁骨铮铮。
　　“这一身行头不便宜吧。”他却没打算让她好过，她一直看他嘴巴毒起来能把人气死，没想到轮到自己，“你缺钱你跟我说啊，干嘛犯蠢要那老家伙的？”
　　她指控：“反正你都要跟我分手了！”
　　他没否认腻味的心态：“分手费我也不是拿不出。”
　　“原来你这么生气全因为你爸爸。”叶绾绾这回认清一个事实，肩膀一阵松垮，“其实你根本没喜欢过我吧。”
　　多说无益，他只淡淡转身朝外走：“走吧。”
　　林稚抱着沉重的双肩包临走前跟她解释：“你误会了，我们什么。”
　　“叶绾绾！傻站在那儿干什么？”有人走过来，“朋友啊，要不要一起？”
　　叶绾绾沉默跑过去另一个方向，两姐妹擦身而过，没有说一句话。
　　林稚走到庭院口发现还没见着顾流苏，有些急了：“我们要不要进去找找？”
　　“走了！”薄修晏提高音量，。
　　一直听墙角的顾流苏灰溜溜走出来，后面还跟着那位悲催的侍者，嗯……端着一托盘的瓜子皮：“小哥哥，这里的核桃瓜子真好吃。”
　　许是吃得津津有味，她两眼都亮晶晶的，留了一爪给他们：“要不要试试？”
　　没人接，林稚迟疑地放进口袋里。
　　顾流苏帮她用纸包好了，临走前不忘表达最诚挚的谢意：“谢谢你啊小哥哥，你们这里服务真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