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庸竹》梅子轻舟

5、认出天尊

　　第二日，绿卿一早便起床去给天尊更衣梳洗。

　　原本这个时辰她都还在睡觉的，奉命过来的十个宫娥各司其职，只有绿卿这个黑户口其实并没什么具体的工作，有时候哪个宫娥忙不过来去搭把手而已。现在仔细想想她这个非编的宫娥居然可以做到这个位份，委实是个有本事的。

　　经过那金莲池，绿卿特特加快了些脚步，怕那位玄衣尊神再次出来质问她。

　　绿卿有时实在是觉得这九重天的神仙莫不是都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做，化成金莲在莲池睡觉，醒了吓一吓这途经的小仙娥，也觉得十分有趣吗？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进入颜汐殿，只见天尊已经坐与镜前，墨色长发披在如月光白皙的內衫上，虽说绿卿不是有亲族的仙子，也从未拜过师傅，没有学过这天上地下的开创史，但是天地初分至今已有几十万年这个正常仙子都知道的常识还是了解的。

　　可是看着天尊面目就如人间少年20多岁的样子，绿卿也开始迷茫起来，这天尊真的已有几十万岁了？为何不见一丝年老色衰的迹象，她见许多身居高位的仙君保养得再好，超了5万岁的也都是长须银发必有之一，很是有仙者的派头，当初在人间行走时，人界道观之中的仙人雕像也大都是垂老之态。

　　若是凡人知晓这天界至高无上的尊神是20出头的少年面貌，不知会做什么感想。

　　绿卿一边心里嘀咕，一边看着天尊五官精美，脸色却不是很好的样子，这才意识到须得赶紧行礼。

　　“参见天尊。”绿卿行完礼，微微抬头望了望天尊，陌华依然闭着双眼。这天尊莫不是还在打瞌睡？刚思索到这里，她便看见天尊的眼角好像抽搐了一下。

　　“现在什么时辰？”天尊问道。

　　绿卿回道：“辰时啊，天尊梳洗完毕，正好去用早膳。”

　　绿卿感觉天尊的眼角好像又抽搐了一下。

　　陌华还是没有将眼睛睁开，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谁告诉你，我是辰时起的？”

　　绿卿声音越来越轻，“无人告知，奴婢自己领会的。”难道不是吗？来的路上她还想着，辰时到定不会出错。

　　陌华已经懒得与她废话，朝金阙罢罢手：“金阙，告诉她。”

　　“是的，天尊。”金阙站在天尊身后，转身对绿卿说道。

　　“天尊每日都是卯时起的，晨起梳洗之后，先将寅时送至的公文批阅完毕，方去用早膳。”

　　绿卿闻言知道自己第一天当值就出错了，心中万分懊悔。她真应该在前一日就向金阙打听清楚。

　　绿卿现在只能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楚楚可怜，眼睛也已经委屈得能立马留下眼泪来，虽然并

　　没有什么冤枉她的，还是希望天尊不要责罚她，若是赶下天宫，还怎么找人。

　　“天尊，奴婢知错了。奴婢现在就给天尊梳头。”

　　好在绿卿平日虽然做事迷糊，头发还是梳得不错。陌华依旧闭着眼睛，似是在养神。看着天尊乌黑的长发，想着这是个好机会，绿卿望了望左右，金阙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这天尊喜静的传言应该是真的，平日里金阙都是天尊传唤才出现，若是无事，殿中肯定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人。不过这正是天载难逢的机会，绿卿拿起天尊的一缕头发，低头闻了闻天尊的仙泽。

　　这股熟悉的味道将绿卿带回到八百年前，那时她还只是一根翠竹，还没有幻化成人形。只能靠吸食山里旧庙的佛音喝山间的露水来慢慢增长自己的修为……

　　绿卿回过神来，心里虽然万分激动，却只能强压在心里，可是再如何压抑，手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天尊此刻已经睁开双眼，起身坐到案前，吩咐她将寅时送至的公文拿来。但是绿卿却一阵踌躇，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答应。

　　后来有一天，当陌华回忆往昔，好像就是从梳头那日起，这根绿竹看自己的眼神就已经有些不同了，虽然做事依旧笨拙，但是却开始格外认真，神情也不知怎的让人觉得格外乖巧可爱。

　　那时没有过多注意她，只觉得她比西王母的侄女看着舒服又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便想她来侍奉，以为能安生点。

　　这人人都道九重天上生于天地初分的先天尊神中，只陌华天尊记性最差。这宇宙洪荒之中原有五位创世神灵，鸿钧老祖、混鲲祖师、女蜗娘娘、陆压道君与陌华天尊。但独属陌华天尊最修性守道，清新寡欲，与道同体，因而这千千万万年之间只他一神与宇宙同寿，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其实这是旁人不知，陌华为着自己能断欲清修，每隔几百年，就将自己所有无用的记忆从脑中引出，沉入大殿金匾后的琉璃盏中，若是细细清算，这琉璃盏中恐怕存着的记忆有亿亿万年了。

　　上古时代战争频繁，三界初现，但是各族的地盘还未分明，因着混沌之初清灵之气上升，污浊之气下沉。天宫灵气繁盛，更适合修习仙法之术，而地狱煞气未稳，因而各路魔物妖物都想立天宫为王，成为万物主宰。

　　当时陌华虽然肃清了各路魔物首领，但是杀戮繁重，差点堕入魔道，幸而得梵界毗卢遮那佛的点拨，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统领三界。

　　回忆被一声高调的开门声打破，陌华手持朱笔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是北辰宫的紫辰帝君。全称中天紫辰北极大帝。属于四御之一，位居陌华天尊之下。这天上尊神之中以陌华天尊为首，之后便是三清四御。这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便是三清，分别居住在太清圣境太极宫，玉清圣境玄都玉京府，禹余天上清真境。这四御便是中天紫辰北极大帝，南方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保圣大帝，承天效法土皇地祗。

　　这紫辰帝君身着玄色衣衫，玄色之上是百朵金线所绣的金莲。据传言是这紫辰帝君极爱这金莲，具体原由不得而知。

　　北辰帝君与陌华天尊关系较近的原因也是颜汐殿外的金莲池，每每觉得心烦意乱之时，便喜欢在这金莲池化为金莲睡上一觉，躲避杂事。所以才有与绿卿的一面之缘。只不过不曾想，这二面之缘也到得如此地快。

　　绿卿此刻正专心地研着手中的朱砂，想着这次一定要将这手中的朱砂研得暗红，细腻，有光泽。

　　最好靠着这些朱砂让陌华能对她另眼相看，觉得这翠竹平时虽然蠢些，研墨却委实是把好手，好让天尊每每需要朱笔御批时都将她留在身边，不会舍得将她赶下凡去。

　　绿卿心里想得美滋滋的。不料上次差点戳穿她身份的不知是哪路尊神的尊神突然闯了进来，还全然没有任何约束自己的举止。看来果真是个惹不起的神仙，连天尊都不怕，绿卿只得尽量把自己的头低得更低些，希望不要被发现。

　　紫辰帝君这次找陌华原是为了正事。匆匆来到陌华跟前，刚要讲这要紧的正事，就被案边把头低得快要把脖子折断的绿卿给引去了注意力。

　　紫辰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那日莲花池的丫头，看她竟然侍候在陌华身边，一时诧异，不一会儿就心下了然。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陌华批阅时有其他宫娥侍奉在旁的，他平日里孤独惯了，连上次去降伏萃峨山的螭蛟合体的妖龙，也是一个人提着玉朔剑就去了，招呼都没有打一个，连他不在紫微宫了，金阙不都不知道。害他那日想找他喝酒扑了个空。

　　紫辰原本以为陌华心里对于西王母安排她自己侄女的事情，毫不在意。说不定真就随着琉韵公主的心思，近两年就有喜酒喝了。现在看来这西王母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看着陌华与这小丫头一个研墨一个批阅，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北辰觉得看似清心寡欲的天尊，也开始有自己的心思了。竟有点像自己游历凡间时看过的人间少年情窦初开的味道。

　　紫辰一时将原本的正事全然抛在了脑后，开始打趣这两人：“陌华天尊今日好兴致啊，批阅公文还有红袖添香啊。”

　　陌华好似没有听到，只单单地问了一句：“何事？”

　　紫辰这才想起刚刚着急的正事，转身做到旁边的空榻上，拿起桌旁的葡萄先往嘴上塞了一颗，说：“还不是是前段时间刚刚结亲的东海公主和西海的二皇子，两人珠联璧合，龙凤呈祥。可是
　　今日这东海公主发现西海二皇子竟然与火神之妹祝循有染，当下就拿刀把二皇子宰了。”

　　陌华批阅公文的手稍稍停了停，继而又继续批阅，只问了一句：“死了吗？”

　　紫辰哈哈一笑：“差一点点了，原本是死定了，这龙头都已经断了一半了，祝循闻讯，拿了祝家的至宝火神丹救了那西海二皇子一命。”

　　陌华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朱笔，说：“所以现在这东海西海要大战了？”

　　紫辰没几下已经把葡萄吃了大半，“然也。”

　　陌华冷冷瞥了紫辰一眼：“那你不过去解决，来我地方做什么？”

　　紫辰放下葡萄，调了一下坐姿，整了整自己作为帝君的架势，说道：“今天一早，这东西二海的龙王都闹上九重天了，那个场面，反正我已经几万年都不曾见到了。西王母前半场还算稳住了，
　　这敖广敖闰想着二人喜结良缘不容易，二皇子敖臻也一直说此事是个误会，竟对这敖莹还是念念不忘。可惜后面祝融来了，说是不让他妹妹入主西海，就要收回火神丹。结果一下子就都乱了。”

　　陌华像是没有听到紫辰的话，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侧头看向绿卿，说道：“不若就由你去做个评判？”

　　绿卿虽没有停止研墨的动作，可是心神却已经全然不在这颜汐殿中了，听着紫辰的描述，只觉得这祝循让人心疼。此时听到天尊的话，撅着自己的小嘴，自然地就接着说：“这祝循委实可怜。”刚一说完，就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陌华，陌华只一副等着她接着说的样子。

　　绿卿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奴婢不敢。”

　　陌华将视线看向绿卿手中的砚台，朱砂已经磨成朱泥了，浓得写不下一个笔画了。绿卿见状，无奈的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委屈又可怜地看向陌华。陌华只冷冷地看了一眼绿卿，又转头对北辰说道，“此时是个什么状况了？”

　　紫辰见绿卿刚刚的状况，肚子都笑疼了，想这丫头倒是单纯可爱，和陌华两个极端，以后倒是有意思了。

　　听到陌华怼完绿卿又问这事态状况，愣了好一下，忙道：“哦……眼下事态僵着呢，东海西海的主角都在，祝融也在。只差一个祝循了。都等在凌霄大殿上，我刚过来找你时，祝融也遣宫娥去将祝循找来，估计也在路上了。”

　　听完紫辰的描述，陌华心里有了个大概，不消一刻，便对北辰说道：“走吧，去收收这烂摊子。”

　　紫辰对着绿卿邪邪一笑，便跟着陌华走出了颜汐大殿。

　　绿卿刚刚听完这个近日天宫的大新闻，也相当关心此等大事，便跟在这两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