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李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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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夜的沉色铺盖了下来，笼罩着这座破败的小城市，细雨朦朦胧胧地淡了下来，为沉寂的夜添了些许零碎的音调。
“你还知道……回来啊。”一个散着凌乱头发的女人呆滞地坐在电视机旁，李岩看不清女人的脸，只看到电视机闪着幽色暗光，投下来的光影全都映在女人脸上。
李岩嘲弄般笑了笑，讽刺道：“我爸死了，小妹没了，你还有闲情看电视呀？看的什么啊，妈，让我也……”李岩踱步走了过来，却被女人一声呵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妈，你别怕我，我没我爸那么爱你，不会跳楼的。”
“疯子！胡说！你爸没有死！”女人愤怒地摔着茶几上的杯子，玻璃碎片撞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响亮刺耳的声音，女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举起颤抖的手指着站在玄关处的男孩，“你就盼着你爸死，是不是！”
“我没那么闲，我爸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有这么不孝的想法呢。不过也算你猜对了一半吧，我呀，特别盼着我小妹死，哦不，是那个杂种。那个杂种，就该去死！”
“你疯了吗！”女人的理智被这句话夺走，大步走上去又摔了一步，狗爬式站起来，死抓着李岩的校服领子，怒吼，“那可是你的妹妹！你！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你！”
李岩不做任何挣扎的动作，直视自己的母亲，咬牙切齿说道：“我的妹妹？那分明是你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杂种！你们那的老师都知不知道，他们最清高的优秀教师，出轨、又生个杂种啊？”
女人被李岩的话彻底击溃，愣了片刻，手也酸软着从领子上滑了下来，睁着一双平时充满着不屑眼神的眼睛，眼球彻底暴露了出来，血丝也爬满了眼眶内部，牙唇打着抖擞，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你都听说了什么！”
李岩克制住自己，冷静地咽了口吐沫，随后面无表情地推开女人，女人的身子虚弱，重重地往后退了几步，拦住了一把椅子才保持了站立的姿势。
李岩垂着脸：“我怎么知道的啊……哈哈哈，我本来不知道的啊，但是我爸的行为还有你的话，完全佐证了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即使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也不免有所疏漏，李岩的泪水无意识地从左眼眶里冒出来，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看着女人一改往日的端庄、自持变得疯癫、狼狈，李岩的心好似从悬崖坠了下来，窒息感压抑得他说不出话。
“妈，你告诉我说，人要分三六九等，我必须要好好学习，才能把别人踩在脚下，才能成为一个高尚的人。”李岩静静地说着这些，内心却是巨大的绝望感，“你说你疼爱我，你说你最爱我，可为什么，为什么我爸拉我上|床的时候你却没有阻止！当你知道我爸对我做了那些龌龊事之后……你居然还是保持着你那高贵的优秀教师的样子，对那件事，对我，丝毫不在意！”
“不是！不是的小岩！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被人说闲话啊小岩，你爸他……他当时只是喝醉了酒脑子糊涂了！我，我是害怕酒鬼所以不想理他，我没想到他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啊小岩！”
李岩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泄哭了出来，这件事就好比蜈蚣用它所有的脚绞住他的心肺般痛得他喘不过气，一心想死。
只是等他真正说出来，将这件事的遮羞布撕扯下来之后，他反而不再有那么多之前的感情，好似这么多年的压抑难耐都被他的泪水尽数带走了，而他突然泄了气，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再有任何期待，死死盯着跪趴在地上祈求自己原谅的女人：“算了。我不怪你了，妈，就当我从来不是你的儿子，以后，我们就分开吧，你不要再控制我了好不好。”
女人听到这话后抽泣声不断，想要再说出些什么，可李岩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语气慌乱且害怕：“妈！妈！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女人被他的举止惊吓到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他，天啊，自己的儿子真的变成这样了吗？
早在之前的一次体检中，校方说让同学们做一次心理测试，中考考试前能够对症下药，让大家的心态好一点，更好应对考试。
结果是，校方的心理医生将李岩的母亲单独谈话，说李岩的心里有很大问题，具有多面人格、表演性人格的可能性。这样的孩子如果不及时接受治疗，长期如此会变得性情古怪、大喜大悲、还有最可怕的就是——习惯带着面具生活。
李岩母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式地听完后，大度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毫不在意，最后留下了“可能是孩子学习学累了，不少学习好的孩子经常会把自己代入到题里面，李岩偶尔会这样完全是为了学习。”的话便走了。
她当然会这么认为，因为她相信自己教育出来的孩子是完美的、优秀的。至于其他外人的话，多是出于嫉妒又不好意思坦坦荡荡地表露出来，所以才会用别的方式打击自己的孩子。
弱者一向如此，卑鄙又狡诈，他们身为强者自然不能中了弱者的圈套。
可惜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一切充斥着美好荒唐的幻想终于在今天，在这个破碎的雨夜里被撕烂了。
“雨停了。”程扬伸出手往亭子外感受了一下，“沈墨瀚，过来，把车开过来。”
“走吧，我带你去那个地方。”沈墨瀚推着车走过来，“把衣服穿好，领子那边弄弄。”
程扬别了一下领子，他穿的是沈墨瀚的黑色外套，二人刚发现下雨的时候找了个小亭子躲躲雨，沈墨瀚给他穿上自己的外套，望着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丝心疼。
程扬心思细腻，发现了这点，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淋了点雨而已；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人总会在一些掌控不住的情况下变得畏手畏脚。
沈墨瀚坐在车上准备启动车子，看到程扬躲着他坐到了后面就不开心了，转头冷冷看着乖巧扬仔：“听话，坐前面来。”
本来程扬还想拉扯一下，但是沈墨瀚的“听话”二字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从来都不服人的他居然真的听了话绕到前面，被沈墨瀚圈进怀里。
让程扬没想到的是，沈墨瀚带他来到了曾经的“犯罪现场”。
程扬下了车，问道：“怎么来这了？我没看错的话，这里不是你撞我的地方吗？”怎么着，要来一段煽情的赔罪吗？
沈墨瀚把车子停在一边，回答道：“的确是你被撞的地方，但不是我撞的。”
程扬疑惑：“什么意思，你讲清楚。”
沈墨瀚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走上前凑近了说：“这件事也不是很复杂，不过你要完全相信我说的话，我不会骗你。”
也舍不得骗你。
在沈墨瀚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之后，程扬了解到——是李岩开车撞了他，并且一直以来李岩在他面前的那些行为，还有李岩塑造的人设基本都是伪装来的。
可为什么呢。他听完后不觉得很震撼，好像冥冥之中他也感受到了事情的真相被人藏着了，可他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只能怪自己多想。现在沈墨瀚给出了正确答案，程扬又不解为什么李岩要撞自己，又为什么要伪装。
程扬费力想了想，头猛地痛了一下，令程扬打了个寒颤。又来了，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沈墨瀚看着程扬抽搐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之前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真的忘记了吗？
程扬挺难受地说：“我之前初三那段时间吧，因为疯狂的酗酒抽烟最后给整进医院了，医生说我是短暂性脑缺血从而导致失忆，我就忘了一些事，不过当时我妈和陈勤幸一直陪着我，后来也就差不多了，正常学习生活是没问题的。我本来是想恢复全部记忆的，但只要我一去想失忆前发生了什么事头就会很痛，久而久之，就不想去想了。”
程扬没说的是，当他每次决定放弃回忆的时候，自己的心都像是被针了好几下，挺痛的，难言的痛苦与遗憾之感席卷了他身体内的全部细胞。
沈墨瀚不打算去逼迫他：“那就先不去想。现在重要的是等你回去了，你要小心李岩，和他保持距离。今天他请假回家估计就是他父亲的事。”
“他父亲？”
“那个传言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我听到了些，你的意思是那个传言就是他父亲吗？”
“对，他父亲抱着他的妹妹从自己顶楼跳下去了。”
程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明明那件事传出来之后李岩和没事人一样：“可传出来的那几天里李岩完全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啊。”
沈墨瀚料想到李岩会隐瞒，说道：“李岩是个表演性人格，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一切正常，可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程扬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加上脑子又嗡嗡地痛，他一时陷入了混乱，没再说出什么话。
沈墨瀚牵起了程扬的手，他虽然不想让程扬受到伤害，但他更清楚的是，如果这件事不把程扬拉进来，那么事情就永远解决不了，这会为以后留下隐患，也对程扬恢复记忆不利——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眼睁睁看着程扬被撞的原因。
他柔声说道：“如果有事，一定要找我。我的联系方式让陈勤幸给你发过去了，回校了之后就加上。”
程扬睁了睁眼努力清醒一下，抬起头与沈墨瀚对视，点点头道：“好。对了，陈勤幸还认定你是撞我的人呢，等回去了我和他说，他没找你事吧？”
“放心，没有。”沈墨瀚牵着他走向车子旁边，“坐上来吧，我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李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