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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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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靠着同情和怜悯能得到多少呢?他要的是每个人用最珍贵的东西来换他曾失去的……

      夜夜噩梦缠身?这对于普通的人来说,也许只会让你些许憔悴,可对于范闲这样的重伤者来说,一场噩梦带来的影响可能更为可怖。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言冰云并没有深刻的体会,他在北齐的时候,步步为营,生怕自己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毁了这诸多人的筹谋。别说噩梦了,他连梦都不敢做。

      可很快他就明白了费介的担心。范建送走了所有人,留范闲安心静养,也不希望他再出门,致使伤情加重。

      可在屋内就能安稳么?

      言冰云耳力虽未卓绝到什么地步,但隔着门板,里面人的抽泣声他还是听得清楚的。他冲进范闲房内的时候,这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脖颈和额头上都是汗水,双拳紧握,身体紧绷。范闲伤在腰腹,根本不能如此全身用力,他走过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人却沉在梦魇中,无法挣脱。

      “范闲……”他想叫醒对方,若在如此在噩梦中挣扎,他的伤口一定又会裂开!“范闲,你醒醒……”

      不知他到底梦见了什么,只咬着牙闷声抽泣着,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一滴滴留下来,摸上对方的肌肉都紧紧的绷着,仿佛一碰就会折断的风筝线……

      他想起来在北齐时候,范闲笑着与他插科打诨,勿说噩梦,他们露营的时候,与高达王启年四人同宿,高达鼾声震天,王启年会说梦话,也就范闲睡觉最为安稳了。可如今,他拍拍范闲的肩膀脸颊,揉搓他紧绷的胳膊,一遍遍的呼喊“范闲,醒来……”

      不知道喊了多少次,范闲猛然挣开眼睛,却一掌拍向他,摸出藏在枕下的匕首,翻身起来,言冰云急急后退,看着范闲蹲在床上摆出防御的姿势,匕首横在他的胸前,而那人眼神锐利凶悍却无焦距。

      “范闲!”言冰云想要上前,范闲却并未清醒。他紧握着匕首,与之僵持。直到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范闲才捂着腹部疼的倒下。

      言冰云皱着眉,果然范闲的亵衣上也开始晕染出血迹,“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别动,让我看看……”

      对方似乎也渐渐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你啊……”他手松开,匕首落地,人已是疼晕了过去。

      言冰云再一次解开范闲的衣服,绞开绷带,每看一次他都觉得难受,伤口鲜血他不是没有见过,可第一次见到自己刺的……这种感觉很微妙。他小心的再次给范闲换了药和衣服,连沾了血的被褥也换了一床。

      堂堂四处主办言若海之子,却要给范闲做这小厮仆役才做的事情,言冰云做完这些事情,额间也出了一层汗,他体热,爱出汗,却生性淡薄,在鉴查院中,他甚至没有什么可以谈天交流的朋友,没有人会主动接近他这么一个人,除了范闲。

      他还记得在北齐初见范闲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记得越是清楚,如今看到床上躺着的苍白憔悴的少年,就越是觉得难受。

      “范闲……对不起。”他有愧。他言冰云,一心为了庆国,为了大义,但要杀范闲这件事,他有愧。

      言冰云看着范闲气息渐渐平稳后,终于放下了心,默默退了出去。

      在他轻轻掩上门扉后,床上的范闲挣开了眼睛。腹部伤口很痛,他想起费老说的,真的是自己要把自己作死。噩梦却有,但其实言冰云第一次叫他的时候,他就醒了。

      而此时五竹也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虽然是深夜里,没有灯光,五竹的双眼也被黑布遮着,可范闲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不快。

      “范闲,你很虚弱。”

      虚弱的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五竹很难形容自己心里面的感受,范闲却在黑沉沉的夜幕里,眯着眼睛笑了,五竹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十分开心的样子。

      “这是我唯一能虚弱的一段时间了。”他想看看,到底有哪些人,连虚情假意都不舍得给。

      范闲冲他招招手,“叔,今晚能不能陪我躺一会儿。”

      五竹只犹豫了片刻,便上了床,和衣躺在了范闲身边。他双手放在胸前,铁钎压在掌下。

      “叔,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把我忘了,就像忘记我娘一样。”

      范闲轻轻的问出这句话,五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不知道……”他无法做出承诺。如果他能控制,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忘记范闲。

      黑暗中范闲侧了侧脸,只能依稀瞧见五竹俊秀的轮廓,他抿嘴笑道“若有一天,你当真忘了,我会很难过的。”

      7.

      范闲早上起来的时候,五竹已经不知离开多久了,旁边的空位摸上去甚至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范若若已经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了,小言公子坐下天井下的台阶上,闭目养神。

      而费介中午过来查看范闲的伤势时,又忍不住发了一顿脾气。

      这小院也突然似有了人气。

      范闲面无表情将整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范思辙在旁边突然拿出来一串的糖葫芦,“哥,给你,漱漱嘴”

      糖葫芦上的红色糖衣,鲜亮诱人,咬一口便能驱散满嘴的苦味。他小时候没怎么吃过,即便身体是个小孩子,灵魂早已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对这些吃的很少有渴求,反倒是大了,吃过好多次,不过都是抢的别人的。

      众人看着吃着糖葫芦的范闲,莫名笑的开心,心中的担心也稍稍放了点。

      看着范闲老老实实喝了药,费老也算是安心,离开了范府,去鉴查院,找陈萍萍去了。

      而下午范闲便起身准备出门,言冰云拦住他“你不能再出门走动了。”

      范闲看着他一脸的坚持,突然笑了“我只是想见个人,言公子若不放心,可以跟着我。”

      “你的伤势不益走动。”

      “我今天就要去呢?要不言公子把我打晕?”范闲丝毫也不退让。

      半个时辰后,言冰云背着范闲走到了京郊一处荒地,这里别无旁物,唯有一座孤坟。上书七个大字:先夫滕梓荆之墓。

      “这便是你要看的人?”言冰云蹲下身将范闲放下来,对方手里还捏着一串只剩下两颗山楂的糖葫芦。

      范闲走到墓碑前,石碑上落了一层灰,碑后的土堆上也长满了杂草。庆国没有清明,上元节的说法,亲人朋友故去,找个上坡荒地一埋。家里有供奉的灵位,日日烧香就够了。范闲用衣袖擦了擦石碑上刻着的名字。

      “对,滕梓荆,你认识的。”范闲未回头,仔细将墓碑上的字擦干净后,轻声说道“我来看你了。”

      言冰云自然认识滕梓荆,他去北齐做暗探,便是因为滕梓荆儋州刺杀范闲一事,但是之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他一直以为是范闲杀了滕梓荆,回京后虽有所耳闻事情并非如此,但却依旧不知范闲与滕梓荆之间的往事。

      在他印象里,四处成员滕梓荆只是最普通的那一个。但他也听闻范闲为了他当街杀程巨树,他与范闲认识后,其实很少提到此人。以前范闲不提,他也不问……

      如今他有些好奇。他为何会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做到如此地步。

      “我当初以为你杀了他,后来听说,他成了你的护卫,你为他打了郭宝坤,还杀了程巨树。”甚至,要为了此人与二皇子对抗。“他已经死了。”

      “你觉得我为了滕梓荆有些事情做得看着聪明,其实也是意气用事?”

      言冰云被说中心思,未曾反驳。

      “言冰云,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最重要?庆国,还是自己的性命?”

      “自然是庆国。”

      “那若是庆国和鉴查院相悖,你会选择哪一个?”

      “鉴查院本就一心为了庆国。”言冰云似乎无法接受这种不切实际的选择。范闲笑了笑,不置可否。

      “若是我来选的话,第一个问题我会说,为了庆国自然重要,保护自己的性命也同样重要。”这话他在北齐的时候,和言冰云说过“其实因为我怕死,活着真的很美好,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想为了自己活,你想为了庆国而活,而滕梓荆,他把命交给了我。”

      范闲抿着嘴,吸了吸鼻子,“他以前说过,遇到危险他会自己跑的,可是牛栏街那日,他义无反顾的冲上去,用自己的命,换了我一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不为家国大义,不为权势财富,不为自己的平安康乐,只为了我,范闲!为了我这个人。”

      滕梓荆死后,怕在无人对他如此了。这种感情单纯真挚,不因为他是叶轻眉的儿子,不因为他是司南伯的长子,不因为他将要继承内库财权或者鉴查院,单单因为他就是范闲。

      揭掉他的身份和标签,他只是一个叫范闲的男人。而那些对他好给他关怀宠爱的人里面,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范闲这个人而来的。

      范闲弯腰想要将坟包上的野草拔掉,言冰云走过去阻止他“还是我来吧,你身上有伤。”

      范闲却推开他的手,不能弯腰,就跪坐下来,将手里的糖葫芦棍子插进墓碑旁的松软的泥土里,伸手将那一根根茂盛的野草拔掉。

      范闲拔的极为认真,言冰云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他突然有些羡慕,却不知自己到底是羡慕谁。

      待范闲整理好滕梓荆墓前的杂草,轻声说道“我会再来看你的。”言冰云便背着范闲离开,身后只留下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插在滕梓荆的墓旁。

      两人走到城内,经过一条胡同,来时路旁热闹的小贩都已不在。街道尽头,站着一个人,这人抱着一把剑,五官俊朗冰冷,本人也如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

      又是一个熟人,谢必安。

      那人走过来,对范闲行了一礼“范公子,二殿下想同您叙叙旧。”

      言冰云放下范闲,却对谢必安暗中戒备。

      上一次,言冰云当着谢必安的面一剑刺穿了范闲,而如今,这人却又回护在范闲身前。谢必安笑了笑,看向范闲。

      这人似是忘记了当初谢必安出言威胁,抬脚就跟了上去,言冰云拉住他胳膊,范闲回头看他,见他未说话,只摇头阻止。

      范闲却突然手一转,握住他的手心“不如跟我一起来吧。”

      二皇子坐在一处拱门下,身后依旧放了屏风,他看着范闲拉着言冰云的手走了过来。

      这是范闲回京后,他们第一次相见。

      李承泽看着他一步步走进,范闲步伐不快,甚至有些慢,脸色苍白,带着病弱之气,那双眼睛明亮依旧。

      “范闲,别来无恙。”

      “二殿下,风采依旧,范某有伤在身,就不行礼了。”

      这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若是按照范闲的计划,言冰云此时应该就在二皇子身边了,而现在他依旧在范闲身旁。但他清楚,若是他能站在二皇子身边,范闲怕是会更信他。

      李承泽面前放着矮几,上面放着葡萄,香茗。他示意范闲坐下,对方看了一眼,提起衣摆准备坐下,言冰云却提醒他“你有伤,不宜蹲坐。”

      “呵,范闲的伤,不就你刺的么?”李承泽支着头笑眯眯的看向言冰云,那人被他一句话刺的脸色惨白。

      “殿下若是想和小言公子聊天,范某可否先回去了?”

      “范闲!要杀你的不是我。”李承泽冷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居然是解释。

      他何必解释呢,范闲自然知道不是他,就算是他也无所谓,“殿下,我可否问你三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要骗我。”

      “你说。”

      “一见如故是假?”

      “是。”

      “每次见到你,都在城中原本喧闹之地,你每次前来,这处商贩就被迫停业一天,可有想过他们一日营生对家中意义?”

      “驱赶时本就给过他们银两。”

      范闲看向谢必安,对方点头道“每个摊位每次五两银子。”

      “最后一个问题”范闲突然凑近李承泽,谢必安欲出剑,却被二皇子一个眼神制止了。范闲凑到他耳边,手环上他脖颈,小声问道“二殿下与太子,当真不睦么?你们日日做戏,是要演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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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日记:

      3.伙伴与对手,都可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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