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江团

1、第一章

　　“诶，谌哥，要跑操了，还不起来？”

　　大课间跑操音乐响起，班里的学生立即在门外排好队，赵晓晓见徐谌趴在桌子上，出声催促道。

　　“不去了，”徐谌勉强把头撑起来看他，睡眼惺忪，“困。”

　　“不去？等会儿有纪检部查勤的。”赵晓晓扒着后门框，催促道，“起来下去跑操啦。”

　　徐谌抓了把后脑勺的短发，随便扯了个借口搪塞企图鼓励他跑操的赵晓晓：“我还不太舒服，上节课课间跟老王请过假了。”

　　赵晓晓“哦”了一声：“那行吧，你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徐谌困得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声音闷闷地扯了个短促无尾的音节，算是回应了。

　　排队下楼的学生拥堵在班级门口，三两作团的学生趁着行队停止的空当聊天，窸窸窣窣，聚成一团噪音。

　　徐谌意识模糊地闭着眼，眉头不耐烦地紧蹙着。

　　门外噪音不止，他烦躁得发狠踢了下桌角，嘴里低损了句不知什么的话，往桌肚里随手抓了一本书摊开盖在脸上。

　　楼下。
　　“诶，”赵晓晓突然挠了下走在队外的体委，“现在跑操请假是不是要有请假条啊？”

　　“嗯，还要班主任签字。”

　　赵晓晓挠了挠头：“那谌哥有请假条吗？”

　　每天的跑操时间，纪检部都要检查各级各班是否有人逗留逃操，如果有人被抓住就要被通报批评。

　　“现在就剩高一了，”值日部长对程殊和另一位同学说道，“小范和我去检查二到六楼，程殊你就检查一楼和二楼，你俩没意见吧？”

　　小范：“我没问题。”

　　程殊：“嗯。”

　　一楼的班级基本是全体出操，除了个别有身体原因的同学，但也是有班主任签字的假条的。

　　程殊一班一班地考完勤，在考勤表上给一楼各班级打上勾后，上了二楼，预备走进楼道口第一间教室查勤，却不想与里面的同学打了个照面。

　　与来人面对面的徐谌愣了下，垂眼飞快地撇了眼那人手里的考勤表，就觉得……挺秃然的。

　　他睡到一半，突然想上厕所，起身准备去上厕所，刚走到教室门口，便遇上了检查考勤的程殊。

　　程殊：“……”
　　徐谌：“……”

　　程殊看了看他，低头找到了考勤表上高一五班的位置，例行公事地问道：“在教室干什么？怎么不去跑操？”

　　徐谌当即躬身捂着腹部，仿佛很疼的模样：“我不太舒服，就请了假在教室休息。”

　　程殊眼见对面的人捂着肚子这副做派，他时常在班里一些不想上体育课的女同学身上见到，照旧问道：“假条呢？”

　　徐谌作出一副疼痛欲裂的表情：“要假条吗？老师没给我开啊。”

　　程殊抬头看着他，良久，将笔盖旋开，在考勤表后面一张的白纸上写上“高一五班”，顿了顿，看向徐谌，问他：“你的名字。”

　　徐谌似乎愈加虚弱：“别啊，同学，我是真的不太舒服……”

　　“名字。”程殊重复。

　　徐谌：“咱俩第一次见面你就问名字，不太好吧。”

　　最后程殊硬是瞥见了徐谌的胸牌，把“徐谌”二字记在了纸上，徐谌见事已至此，不再强求，出门转身就奔向了厕所。

　　跑操大部队已经回归了教室，赵晓晓一进教室就扯开嗓子问徐谌：“谌哥你刚才有请假条吗？请假要有假条的。”

　　徐谌睨了他一眼，不太想理他的样子：“都过去了。”

　　赵晓晓天生就缺根弦儿，全然感受不到他谌哥的敷衍，以为他谌哥还是不舒服呢，自认为体贴地关心道：“哥你还是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我这儿有666退烧灵，你要吗？”

　　“不用了，”徐谌面露官方微笑，“留着给你自己补补吧。”

　　其实徐谌根本没有不舒服，只是昨晚和初中好友约着开黑，凌晨三点才结束，白天的状态不免有些困倦，才装成一副生病的模样。

　　“啊？哦。”赵晓晓挠了挠头，“要上课了，我回座位了。”

　　“嗯。”

　　时间又过了一周，江川一中每月一考将近，每到这个时候，学校都会组织一场考前动员大会。

　　初夏的气候虽还不太炎热，但日光却是极为刺眼，晒得操场上的学生无精打采的。

　　“谌哥，这次月考怎么办啊？我妈说我要再考不出倒数二十名，她就把我的生活费减半!”赵晓晓转脸向徐谌如是哭诉着。

　　赵晓晓是平时逃课晚自习到操场上快活的大军中的一员。

　　徐谌被晒眯了眼，抬起手臂挡了挡：“淡定，你前几个月也这样说，那又怎样，你爸不每次都暗地里给你补齐了吗？”

　　赵晓晓欲哭无泪：“不行啊，上个月被我妈发现了，把我爸教训了一顿，我爸再也不敢宠爱他的宝贝儿子了!”

　　“那要不你拜拜我，看看你文综会不会好点儿？”徐谌真诚地建议。

　　赵晓晓几乎要哭出来了。

　　徐谌看着他泪眼婆娑，实在不忍，再次建议道：“这样吧，学校的立人广场那儿不是立了一个孔子像吗？你去拜拜，万一考好了呢？”

　　赵晓晓万念俱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徐谌，一个他深知不靠谱的人求助。

　　徐谌循循善诱：“之前听说有学生去拜了拜，结果——”

　　赵晓晓看着他谌哥，听见他谌哥又说：“人家就没考倒数二十名。”

　　排在前面听到了全过程的同学笑喷了。

　　赵晓晓已经不想再听他谌哥胡说了，害怕下一秒就离开这美丽的世界。

　　“下面有请高一的学生代表程殊上台发言。”

　　靠近主席台的一个班级长队里走出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越过跑道，三步并作一步跨上主席台，站在主席台讲桌的麦克风前。

　　赵晓晓不再沉浸在徐谌给予他的沉痛之中，转过头看向了主席台，不禁发出感叹：“学神就是学神!要是有朝一日我能有像他一样的成绩，我下辈子愿降智三分之一!”

　　“你这智商够减吗？”

　　徐谌嗤笑，抬头瞥了一眼台上正在发言的人，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是上个周课间操记他名字的混蛋。虽然最后他也没被通报批评，但是老王罚了他扫男厕所，他一个中午没点儿胃口。

　　想到这儿，徐谌心里简直来气，脸上的笑容开始灿烂起来：“晓晓，你认识他？”徐谌朝着主席台扬头。

　　“他？程殊啊，”赵晓晓一脸崇拜，“高一的同志都认识好吗，文理全才!”

　　徐谌笑了笑，没说话。

　　赵晓晓转头问他：“你不是一直都在一考场吗？没见过程殊？”

　　徐谌有点脸盲，除了赵晓晓这种每天都在他面前刷脸的人和平时相熟的同学，其它人基本都是人和名字对不上。

　　“没印象。”
　　不过以后就有印象了。徐谌心想。

　　“诶，谌哥。”赵晓晓试探性地喊了下徐谌。

　　徐谌被晒得懒洋洋的：“嗯？”

　　“我要是像程殊一样剪个寸头，”赵晓晓艳羡地看着台上程殊帅气的寸头，摸着自己的头跃跃欲试，“你说行吗？”

　　徐谌摇头，一针见血：“人家剪寸头是帅，你剪寸头像劳改犯。”

　　赵晓晓心里存着的对他谌哥最后一点的期望，被他谌哥亲手粉碎了。

　　月考如约而至，考场的分布是考场号数越大要越往楼上走。考试九点开始，徐谌卡着时间，在八点五十九分进入考场，被监考老师一阵奚落。

　　“又是你!”监考老师还是那个熟悉的监考老师，“徐谌，你能早一分钟进考场？”

　　“好的，老师。”徐谌乖巧地回答，“我下次八点五十八分进考场。”

　　监考老师简直要没脾气了，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座位。

　　徐谌走向靠窗第一排座位，看到了坐在第一位正闭目养神的程殊。

　　徐谌的恶劣因子突然活跃起来，在经过程殊时故意擦了下他的肩膀。

　　程殊睁开眼，转头看向徐谌。

　　徐谌朝他笑了笑，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殊冷眼看着他在第六个座位坐下后，才转过头来。

　　月考考九门，一共考了两天半。最后一门考试完了以后，各班教室里都是对答案的声音。

　　赵晓晓在最后一门考试的摧残下，已经是血条告急，又受到班里对答案的声音的暴击，徐谌进来时只看到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的赵晓晓。

　　“晓晓。”

　　赵晓晓听见徐谌的声音，抬头看见了门口的他谌哥，起身奔向他谌哥的怀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哥，这群人在用意念攻击我，我人单力薄，不堪一击!”

　　学委转头看着赵晓晓，笑话他：“晓晓，刚刚不是你说的‘来互相伤害’吗？”

　　赵晓晓上演韩剧女主失忆：“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赵晓晓转头看向徐谌：“谌哥，你的试卷呢？你肯定比别人的试卷准确得多。”

　　徐谌看了看赵晓晓攥在手里的试卷，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赵晓晓万念俱灰。

　　徐谌看着对答案的人堆，安抚着赵晓晓：“没事，你只要想着三天后你会被成绩单再伤害一次，这些对答案的声音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错了。赵晓晓看着徐谌心想。他为什么会觉得徐谌会说人话。

　　月考成绩出得很快，老王抱着五班的成绩单和一小叠表格进了教室。

　　“这是你们这次月考的成绩单。”老王边说便把成绩单分成两摞让前排的同学分发下去。

　　“上面有你们的失分明细，看完过后写一个学习计划，写完交给学习委员，晚自习之前交给我。”

　　“另外，这是文理分科表。”老王拿起手旁那一小叠表格，“选文的在文科下面的格子里打勾，选理的就在理科下面的格子里打勾。明天交给我。”

　　说罢，便让学生依次传下去。

　　徐谌拿到分科表，提笔想在文科下面打勾，看了两眼后，还是止笔把表格收了起来。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赵晓晓问徐谌：“哥，你选文还是选理啊？”

　　徐谌没说话，旁边的学委理所应当地说：“这还用问，虽然谌哥理科不错，但文综那么逆天，选文总没错。是吧，谌哥？”

　　徐谌笑了笑，没说话，无意间一瞥看见了端着餐盘迎面而来的程殊，程殊看了他一眼，径直走过。

　　徐谌没了胃口，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