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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安慰 ...

  •   在唐明菀的衬托下,他俩的婚礼显得尤为凄凉。

      贺明琅这边除却几个同窗故友,再没别的亲朋,唐家的人倒是颇多,只不过人往高处走,大都去了季府庆贺,剩下的勉强只凑了两桌,天一黑,便散了。

      这样的情形,于贺明琅来说倒是没什么,他只担心家里那位难受。

      大红的喜字分外灼目,贺明琅送完宾客,回到房中,虽然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心理准备,但此刻看到她安静地坐在床头,他才生生感觉到自己果真娶了个老婆回来,感觉还是有点微妙的。

      他上前揭开她的盖头,烛光下她腮上的胭脂愈发浓郁,与艳红的喜袍相得益彰。从前见她不是踢人就是爬墙,似个野丫头一般,现下她黛眉轻蹙,薄唇微抿,竟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娇态,贺明琅觉得自己大约是醉了。

      烛光映目,唐明珠抬起头,入眼便是贺明琅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平日里他总着粗衣敝裳,仿如明珠蒙尘,如今喜袍加身,那份龙章凤姿的气度就再也掩盖不住,她知道他生得好看,却不知他这般好看,自己也不觉看愣了,直到贺明琅将桌上的合衾酒递给她,方才醒过神来。

      后半生,便要和他绑在一起了么?

      杯中玉液与烛光摇映,星星点点,她问道:“有大的吗?”

      “有。”既是婚宴,最不缺的就是酒,然而贺明琅并没有直接递酒坛子给她,而是转身寻了把铲子出了门去,唐明珠不解,站在门口看着,只见他握着铲子,在院中的老树下挖了起来,片刻后,从里面抱出两坛子酒,这才招手叫她过去:“你初来乍到,给你喝些好的。”

      这话说的……

      唐明珠伸手接过,拔掉酒塞放在鼻尖嗅了嗅,醇香四溢,沁人肺腑,的确是好酒,她举起坛子,大大地灌了一口,烈酒穿喉而过,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贺明琅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皱眉道:“酒不是这么喝的。”

      唐明珠咳过之后,索性抱着坛子席地坐下,这么呛了一回,虽苦了自己,却也生出几分痛快,哪里还管贺明琅说什么,当下她仰头又要去灌,贺明琅陇起眉,又劝道:“这酒后劲大,你要是喝醉了,我可不管你。”

      她不理,倔强地仰起坛子。贺明琅也没再拦她,酒从她唇边溢出,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浸湿了她那火红的嫁衣,她咕咚咕咚喝了好一会儿,才将坛子放下,抹了把嘴,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何又折了回来?”

      她面色不善,语气带着些质问,贺明琅微微一愣,合着这是肚子里憋着气呢,果然酒壮怂人胆。

      他眉心一扬,反问道:“你怀疑我?”

      “你说呢?”唐明珠又将话头抛了回去,那双被酒气氤氲过的眼亮若星辰,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那夜虽是香屏去给罗氏告的密,但若无人配合,她也无秘可告。何况,她捉了唐明菀那么久,最后被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很难不去怀疑。

      贺明琅收敛了笑意,迎上那对眸子,正色道:“无论你信不信,那晚真的只是巧合。”

      唐明珠看着他,试图从中找出些破绽,可他双眸笃定,俨然一身正气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对视片刻,竟是她先败下阵来。

      她移开眼,又闷头喝了一大口,酒劲逐渐上来,唐明珠面上有些发热,眼睛也不甚清明。眼前这男人皮相好,他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她都不忍心去质疑他,可若没有,为何这么巧?

      她叹了口气,带了几分埋怨:“我瞧着你也不是个会低头的,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这婚事?”

      “不然呢,我该为了那点骨气让你爹打断一条腿,还是去有司衙门把牢底坐穿?”贺明琅给了她一记白眼,没好气地道:“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说罢,抬起坛底喝了口酒,比起唐明珠不知所谓的牛饮,他的姿势要赏心悦目的多。

      唐明珠闻言一笑,透着些许自苦与无奈。

      他说得没错,当时父亲只给了他三条路,要么见官,要么断腿,算来算去,还是娶了她最划算,这么说来,倒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贺明琅侧目看她,她抱着酒坛坐在地上,眼神有些迷离,大约是醉了。

      他用自己的坛子去碰了碰她的,问道:“想什么呢?”

      唐明珠神情惆怅,她抬头看着夜空,呢喃道:“你说是不是世人多眼瞎,不然为何像你贪财好色不要脸的男人被奉若神祗,而我这么好的人却总是遭人误会。”

      “你也算好人?”贺明琅冷哼,他脸色微沉,又道:“我不过坑你几十两银子,你说我贪财,我也就认了,但凭什么说我好色?”

      “你要是不好色,怎么无缘无故地跟我说什么,要不要跟你离开京城的话?”

      贺明琅哑然,脸色缓和了些,他原本是拿了银子要跑路的,却不忍心害她一条命,故而折返,可这话他要怎么说?

      唐明珠良久没等到答案,转头看他,那静坐的男人分外好看,眉是眉,眼是眼,她似乎是有些醉了,只觉得他身上重影萦绕,看不真切,唐明珠伸出手想去摸,结果身子一歪,往旁边倒去,贺明琅眼疾手快将她捞起,她便也不客气,索性抱着坛子歪倒在了他肩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纯把贺明琅当人肉靠垫了。

      贺明琅用肩膀推了推她,唐明珠随他的力道起伏两下,继而伸开了腿,整个人更为舒展,贺明琅再推,她舒服的直哼哼,人却是动也不动,他无奈道:“你好歹是唐家的小姐,大家闺秀,注意点好么?”

      “不是,我不是。”也不知这句哪里冒犯到了她,她忽地翻身起来,想与贺明琅对视,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贺明琅整个人扑倒在地,她双眼含泪,好似夜空点点璀璨的繁星,她一手抓起贺明琅的领子,摇头呢喃道:“我不是,我不是!”

      贺明琅微微一愣,道:“不是什么?”

      “不是唐家的小姐。”声音有低及高,压抑地吼了出来,带着浓烈的哭腔,这一声以后,好似打开了泄洪的闸门,顷刻间满腹委屈充斥全身,她又大叫道:“我不是唐家的小姐,我不是,唐明菀才是,你听清楚了没有。”

      她情绪异常激动,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无比尖锐,顷刻只见传出甚远。

      贺明琅忙上手捂住她的唇,这左邻右舍还住着人,闹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她了呢。

      朦胧的声音从他掌心闷闷地传来,她不住地诉说着什么,满目破碎的眼睛,刺痛了他心中的柔软,他蓦然松手,声音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唐家只需要长袖善舞的唐明菀,不需要碌碌无为的唐明珠……”

      贺明琅微微一愣,说道:“人生在世,又何必在乎他人,就算不为人所需又如何,还不是要好好活着。”

      他说罢自嘲一笑,说得容易,倘若真能做到,他又怎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唐明珠哪里听得进去,她兀自胡言乱语继续说着醉话,越说越怨,越说越委屈,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两人各自伤怀,等贺明琅醒过神来,再看向她时,却不由地笑了。

      今日她浓妆艳抹,眼泪一冲,胭脂都花了,两个眼圈乌漆抹黑的,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她此刻哭的昏天抢地,贺明琅若有三分良心,实在不该发笑,但她此刻脸上五颜六色混在一处,活像灯市上的无常面具,他确实难以自持,当下边笑边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他语音轻柔,带着诱哄,手上却又将唐明珠的妆抹得更花了些。

      人总是这样,最脆弱的时候,若无人理会,或许还能强装坚强,一旦有了依靠,所有坚强顷刻间便会轰然倒塌。唐明珠此刻便是如此,她痛到极致,一头扎进贺明琅怀里呜咽起来,那积存十数年的委屈愤懑全都化作浑浊的鼻涕眼泪,尽数抹在他胸前。

      贺明琅身体一僵,脸色一黑,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

      唐明珠喝醉时,是个话唠,边说边哭,累了就直起身子找酒坛,还不忘跟他碰一碰,接着仰头灌几口,继续伏在坛子上嘤嘤哭泣。

      贺明琅只觉得头疼,早知道她酒品这么差,就不该作死给她喝酒。

      他小口慢酌,夜幕遮天,星辰满目,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居然是这样度过的。

      哭声渐止,唐明珠晃着空落落的坛子愣了愣,继而抬头委屈巴巴地看向贺明琅,她面上泪痕纵横,双眉轻蹙,嘴巴微微撅着,像只讨食儿的猫儿。

      贺明琅皱眉:“不能再喝了。”

      唐明珠嘴巴扁了扁,眼看又要哭出来。

      贺明琅无奈,只得将自己的酒匀给她些,唐明珠得了酒便不哭了,她扯了扯贺明琅的衣袖,问道:“你说要是我也能像唐明菀那样什么都会,我爹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了……”

      “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贺明琅随口轻叹,低头轻酌了一口。

      从前他也这么认为的,可后来他才知道,人各有命,有些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或许是他们穷尽一生赌上所有也换不来的。

      唐明珠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贺明琅的声音闷闷出来,听不真切,她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贺明琅看着她一张花脸忍俊不禁,大声宽慰道:“没什么,你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明白。”

      这句她听清了,她摇摇头,固执道:“我明白,没有谁比我更明白了。他从小就不信我,每次唐明菀欺负我,都是我受罚,不管我怎么跟他说,他都不听,他只信她们母女,他想要让唐明菀高嫁,行,我给她,我什么都给她!我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要冤枉我,这么草率地把我嫁了,他根本就是不想要我了,呜呜呜……”

      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开始了。

      可是唐宴草率么,他怎么一点都不觉得。

      唐宴就是个老狐狸,对着他时就像在生意桌上谈生意,先试探对手的底牌,再把人逼至犄角再以利诱,可谓老奸巨猾,这般用心,怎敢说是草率,可唐明珠现在是想不明白的,他不想再惹她,遂转移了话题:“不如我们离开京城吧!”

      “好!”唐明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撑起身子,将散乱的头发一把捋到脑后,露出晕红的双颊,显然是酒劲上来,人已经醉了。

      “你不问去哪儿?”

      “哪都好,只要没有他们就行。”

      “也不怕我将你卖了?”

      她摇摇头:“我可以自己跑回来。”

      说完这句,她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坛子上睡了过去。

      贺明琅无奈笑笑,倒是很有醉鬼的潜质,忽然觉得以后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好像也不错,他伸手揽过她的身子打横抱起,一路往屋里走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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