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陵年少》智者不语

5、第五章

　　“料想当年，储祥荐瑞，兆见开先吉吉……”①

　　还没走到鹤听斋，童遥就听见了一位老者用嘶哑的嗓音咏诵着歌谣。

　　这地可真是阴森奇怪，与外面满门的热闹别具一格，狭小逼仄的平矮楼房显得与四周的丹楹刻桷格格不入。

　　童遥不禁好奇的转头问尉迟律：“师尊，这是什么地方啊？怎的这么奇怪？我们来这里干吗啊？”

　　尉迟律听到歌声的一瞬回复了往常惯有的面无表情，嘴角微微勾起。端的是冷清自持。

　　“文朗，跟紧在我身后。我要去……拜会故人。”

　　说完便抬脚跨入鹤听斋低矮的门槛。

　　童遥进入鹤听斋内堂，内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只见斋堂昏暗破旧，头顶的灯光被洞开的大门吹来的寒风刮得摇摇欲坠。

　　入目所见的情景随着灯光的明灭显得神秘幽邃。

　　房屋内部物件的摆放杂乱无章，看得出主人的随心所欲。

　　但若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古老的物品个个却是世人求不来的千金难买。

　　童遥实在是好奇得紧，躲在尉迟律的身后探头探脑。

　　却看见主厅内摆放了一张有些瘸腿的四脚紫檀木桌，桌上摆放着一本字迹有些模糊的书籍。

　　一位老者正襟危坐地端坐于前，搦管操觚，但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听到响动后只是淡淡的抬眼扫了师徒二人一眼，又漠不关心自顾自地唱着他的歌。

　　尉迟律倒也不急，走到他对面的桌子前坐下，童遥见了忙跟过去紧挨着尉迟律。

　　“贺掌门，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那老者听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别来，我自是无恙。你来我这小破地方所为何事？”

　　尉迟律听了这话心里也有底了，不明意味的哼笑一声“贺掌门这话说的，您也应该知道在下此次前来的目的。今天本应是团圆的好日子，我只是单纯的拜访老故友。文朗，去门外等着你大师兄。”

　　说完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古拙的书籍。

　　这天下谁都知道，白虎书苑掌门贺丞不就正是爱书如命嘛。一生未娶，身边却是随处可见的书本典籍。

　　果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童遥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师尊与那位脾气古怪的前辈想是有要事想谈，出门后还妥帖地将房门关好。

　　眼见着大师兄也遥遥无归期，童遥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打起作息起来。

　　*

　　贺丞见童遥关上房门后，摇了摇头。丝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尉迟律递过来的古书，垂头翻看着，并没有理会坐在一旁的来客。

　　“贺前辈，十年前佟家家破人亡时我收留了文朗。后来他日渐长成，我便教予他一身本领。现今龙脉既已重出于世人前，我等也定当誓死相守。还请前辈看在往日多年交情的份上，卖小辈一分薄面。帮我一忙。”

　　尉迟律这话说的十分诚恳，又放低身段有求于人。贺丞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怎知我定会帮你？且不说我效忠于皇上，你就不怕我将你找我的事禀告陛下？”

　　尉迟律听了这话笑了一声，定定的看着贺丞缓缓启齿道：“前辈，我既然来找你就已经是下定决心不再避世不出，皇上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过我想前辈也是不会告发尉某的。

　　贺丞冷道：“哦？何以见得？”

　　“前辈虽说还是白虎书苑的掌门，可据尉某所知，前辈您也是同我一样当了个闲散掌柜，白虎书苑大多事宜都是交于您关门弟子处理，只不过若是出事便是您担着。前辈这般慈善包容的长辈令在下当真佩服。”
　　况且你要是将与我见面的事告诉野心勃勃的今上，他定会问你与我相见是为何。你说与不说真话恐怕都会失去他的信任。
　　尉迟律想到这里勾唇一笑。抬手冲贺丞辑了一礼目中有一丝不要察觉的嘲讽。

　　贺丞听了这番夸奖面色也柔和下来。虽然尉迟律能想到的道理他自然也能想到，可是讨巧的话谁不爱听。

　　嘴上功夫做足后，尉迟律便道明了来意。

　　“前辈，你我都是通五行八卦之人，我想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请您的八卦盘，我会算出龙脉地处。请您在旁同我解卦。”

　　贺丞也没说什么，早料到似得从怀中摸出一个八卦 盘。

　　。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②……开！”

　　尉迟律正念着口诀，不多时，卦开。
　　此卦结合五行六爻，卦象多呈阴，开乾、坤、艮、巽。风火相生，水行相辅。天地相对。

　　乾为天，天风姤，天山遁，天地否，风地观，山地剥，火地晋，火天大有。

　　艮为山，山火贲．山天大畜，山泽损，火泽睽，天泽履，风泽中孚，风山渐。

　　巽为风，风天小畜，风火家人，风雷益，天雷无妄，火雷噬嗑，山雷颐，山风蛊。③

　　九二：“明夷于脉，心智坚者。封于大山，求取何艰。心恒者，吉。”④

　　尉迟律喃喃地念出爻辞，恍惚有些出神。

　　“龙神二字寻山诀,神是精神, 却来平地龙是质。莫道高山方有龙限高起失真踪。平地龙从高脉发高山即认星峰起,平地星峰低落穴。两水夹处是真龙,两旁寻水势。枝叶周回踪者是。莫令山反枝叶散，外山百里作罗山若反兮水散漫城，此是平洋龙局段。⑤此卦凶险多变，卦象上直接指明前路崎岖目地难寻，只有心智至坚的人才能成功。否则多有变故，你可确定了？”

　　贺丞面上微微有些不忍，此行要是不顺，极有可能不测。

　　尉迟律听了卦解后就没了话音，低着头默默沉思。灯光斜斜的打在高挺俊阔的鼻梁，他的左眼被遮挡在层层阴影中，看不清神情，面庞朦胧的有些失真。

　　半晌，他微微侧头一笑，声音因为长时间沉默有些嘶哑 。
　　“文朗自小命途多舛。师者，为父为友，我一定会陪他找到属于他的东西。再者，我此一出山定然惊动不少人的眼线。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说完，他起身对着贺丞一拜待要告辞“今日多谢前辈指点，就此别过。还望前辈保重。此次先来拜访多有些仓促，来日再见时定当好生款待前辈，告辞。”

　　尉迟律含笑转身正要离开，贺丞却开口叫住了他“十多年前你也当算出了，你和他命里注定都有一劫，既然最开始都与佟家断了联系。为什么后来还要不顾劫数也要收他为徒？”

　　尉迟律闻言愣了愣，停下脚步，却没回头。笑容依旧道：“八卦五行本就窥伺了天机，朱雀祠历代先祖也都不得好死，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天劫又有什么可怕的，何况…能得一情之寄处，也就不枉此举。”

　　尉迟律这回答让贺丞心中隐隐的猜想被证实，冷冰冰地送客道“哼！你走吧！下次就别再来。”

　　“是，前辈保重。”

　　尉迟律打开鹤听斋破烂的大门入目就看见童遥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头上立着一根被风吹起来不听话的刘海，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尉迟律开门的声响惊动了童遥，童遥回过头灿烂一笑：“师尊，你怎的这么久，可等急我了。”

　　尉迟律抱歉的笑了笑，走过去揉了揉童遥的脑门“做什么坐在这儿。地上凉，快起来。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说着抓住童遥的手哈了口气，双目灼灼地望着徒弟。

　　只是这岁月静好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还有行人避退时的惊呼。

　　注：
　　①诗歌出自《酹江月/念奴娇》 宋代诗。
　　②“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出自宋代朱熹推算八卦时的口诀 。
　　③“乾为天，天风姤，天山遁，天地否，风地观，山地剥，火地晋，火天大有。
　　艮为山，山火贲．山天大畜，山泽损，火泽睽，天泽履，风泽中孚，风山渐。
　　巽为风，风天小畜，风火家人，风雷益，天雷无妄，火雷噬嗑，山雷颐，山风蛊。”
　　《易经》中分宫卦象次序歌，此处指卦象算出来的顺序。
　　另外八卦中各卦象表示：乾（天）、坤(地)、震(雷)、巽(风)、烬(水)、离(火)、艮(山)、兑(招)
　　 ④《易经》一共分为六十四卦，每一卦都包含三部分内容：卦象、卦辞、爻辞。
　　此处是卦辞。卦辞前一般是“明夷”明夷这一卦有利对艰难的事情进行占卜，也就是说如果你占卜艰难的事情，得到这一卦是有利的。
　　这里“明夷于脉，心智坚者。封于大山，求取何艰。心恒者，吉。”占卜龙脉出于哪里，前文卦辞解释了是在一座山上，也就是说通往此山的路程极其艰难，只有心智顽强的人才能成功，并且卦象呈卦阴多是很容易发生变化的卦象。
　　⑤“龙神二字寻山诀,神是精神, 却来平地龙是质。莫道高山方有龙限高起失真踪。平地龙从高脉发高山即认星峰起,平地星峰低落穴。两水夹处是真龙,两旁寻水势。枝叶周回踪者是。莫令山反枝叶散，外山百里作罗山若反兮水散漫城，此是平洋龙局段。”出自《撼龙经》风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