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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墙黄瓦忆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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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出了康宁宫,小太监德顺已经备着步辇等在宫门口了。见到韶华众人出来急忙上前,道:“主子,都准备好了。”柳叶上前,被他那谄媚的样子逗乐了,本想刺他一句,却被松针扫了一眼,憋了回去。“主子,时候不早了。”松针看看时辰轻轻提醒道。韶华微微伸出左手搭着松针的手腕,右手轻轻提起长裙,裙摆微抬,稍稍露出云头锦履的布帛鞋首,玉足轻起,上了步辇。待韶华坐稳,德顺提嗓:“起~”步辇被稳稳的抬起,松针和柳叶分别跟在步辇两侧,德顺领着宫婢太监一众人规规矩矩的跟在松针和柳叶身后。
步辇缓缓行进在宫闱的夹道上,韶华端正的坐在步辇上,发髻间的凤尾步摇随着轿辇一下一下微晃,韶华慢慢仰起头,远处明黄的琉璃瓦就这样入了她的眼,明光闪闪,韶华眯了眯眼,回过头随意的望向前方,夹道两侧高高的红墙便划过视野。夹道的辅道上,宫女太监们三三两两的低着头,端正的跪在地上行礼。夹道远处,在几个跪在后排不是那么起眼的宫女中,不知是谁探了探头,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步辇上是哪位贵人?”一个宫女连忙惊吓的扯了扯她的衣角,轻呼道:“快低头!你不要命了!那是韶华公主。”那宫婢立刻低下头,小声嘀咕:“听说韶华公主和皇贵妃娘娘长的极像,那一定很美,我想看看……”“那是,公主乃娘娘的长女,自然是和娘娘长得像。”“可我听说,韶华公主虽容貌与娘娘相似,可和娘娘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就像是缺了点气韵,所以其实不太像。”“宫中秘辛,公主自小被太妃娘娘抚养,与皇贵妃娘娘并不亲进,所以没承了娘娘的气韵。不像九公主,娘娘身边养大的,无比亲厚,那才是真真和娘娘一个样。”几个宫婢一人一句,已分不清谁说了哪几句。步辇缓缓经过,虽然宫女们压低了声音,但她们的这些话还是零零散散的钻入韶华一行人的耳中。松针眼风冷冷的扫了过去,几个宫女身脊一凉,噤了声。回过眼,松针微微侧身,给身后的德顺使了个眼色,便见德顺悄然退了下去。
韶华听着这些只言片语,虽不在乎宫女们的非议,但本就被那连片的红墙晃了神,一时之间思绪便不知道飘到了哪去,恍恍惚惚间回到了当年。那一年,她才四岁,她不知道什么是受宠,不知道什么是天女,因着她胎里带有弱症,自幼便体弱多病,她只知道宫里人人都很宠她,她的父皇会将她抱上膝头给她讲故事,她的母妃很美,宫里的人都听她的话,她的皇兄会偷偷给她带好吃的糕点。而那一天,她像平常一样,被母妃带到父皇的御书房。父皇和外臣们在外殿商议朝政还未散,母妃将她带进内室,便起身到外殿去了。她可以听见从外殿传来人们交杂的话音,内殿里嬷嬷抱起她,让她坐到软塌上,小心翼翼的喂她吃着桂花秋菊白糯糕,她现在还记得那糕点化在嘴里清清凉凉甜糯糯的味道。她远远的看见对面的罗汉床上,一个短腿方几上摆着个棋盘,棋盘上那些光亮晶莹的棋子黑白相间,她很是好奇,放下手中糕点,跳下软塌,来到罗汉床边。她看着这些棋子,黑子围着白子,白子隔着黑子,两色棋子颗数不相上下。她在棋篓里挑了一颗黑子,抬起手,那颗黑色棋子透过内室昏黄的柔光显得格外晶莹剔透。她回过头,看了看棋盘上的那些棋子,又看了看手中的棋子。外室传来的人声渐进,她的目光在棋盘与棋子之间游荡。父皇和一个长着胡子的老臣边说着话边走了进来,朗盛道:“右相,咱们接着下,朕今天一定要赢你一局。”母妃缓缓的随着他们也走了进来。待父皇转过头,正巧看见她照猫画虎的将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盘上。“华儿!”父皇快步走了过来,微提了语调的喊着她的名字。她收回小手,一脸无辜的看着父皇。父皇那本是写满惋惜的脸上,待看见棋局的一瞬,从惋惜转为了惊愕,又转为愉悦,开怀笑道:“朕胜了!”右相捋着胡须上前看了看棋盘,便微微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回首看了看她。她看着父皇与右相欢喜的神情,本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兴奋的回望向母妃。然而,她没有在母妃的脸上看见如同父皇一般的神情,那双绝世无双的明眸里,没有欣慰,没有赞许,更没有喜悦,只有看不清的深邃。还是孩子的她,那时还不能读懂那眼神中的意味,但却分明能感觉的到,这件事在母妃看来她并没有做好,甚至她还做错了。后来怎么样她已不记得了,只是隔日,朝臣间便开始流传出,她身怀绝世之才的言语,而听到这些传言的母妃却沉默不语。过了两日,母妃便牵着她的手去了康宁宫,将她交由太妃娘娘抚养。
再后来,她在太妃身边长大,名声显赫,成了皇室象征。可直至今日,潜意识里她都不愿再轻易踏进御书房,不愿再轻易碰棋,更不愿吃白糯糕,不知是不是不愿记起那甜糯糯的味道。现在想想,她已记不清母妃那时的眼神,是平淡吗?是无奈吗?还是厌恶呢?然而,是什么已无从得知了。
记忆像是走马灯般的流转,“主子,到了。”松针轻生打破了韶华的晃神。她收回放空的目光,步辇落下,她理了理衣襟,被扶着下了轿,缓步向前,停在宫门前,仰起头,看着那凤梧宫正挂的金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