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海棠结木瓜

3、惊蛰

　　单琦琦看着好友紧绷的面容，有些试探地开口：“阿远，他俩真在一起了？”“嗯。”程远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颤，湿漉漉的，像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蝶，无力地栖着，嗓音很轻很轻，像是一缕抓不住的烟雾，转瞬就会消散在空气中，轻到似乎刚刚的低语都只是一股错觉。单琦琦有些急了，在她记忆里，程远似乎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没有阴霾的。她一边急急忙忙地掏着书包里的纸巾，一边不由自主地扬高了音量：“不是，林遥他什么意思啊，他是装不知道你喜欢他还是真的眼瞎啊。我这就去问他怎么想的。”
　　单琦琦和程远却都突然沉默了。
　　程远的笑容有些苦涩。喜欢林遥这件事，她只跟小池明确提起过，然而这在她的朋友同学间，却仿佛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所以当林遥突然和宋文涓在一起时，单琦琦和钱杨才那么惊讶。可是这个秘密，单琦琦知道，钱杨知道，班上同学知道，或许连宋文涓都知道，好像只有林遥不知道。
　　有时候她想，他或许是不知道的吧。他们两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陪伴在彼此身边的时间太长了，女生比男生情感细腻，早熟，虽然年级上，甚至外校都有喜欢他的女生，但她总觉得他不会想这些，她对他的好，他当成朋友之间的包容和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们现在都还小，说这些都太早了，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他贪玩，爱打游戏，不爱念书，她就老是在旁边管着，他也好像习惯听她的。有时班上同学都会笑他，说他太听话，他却好似浑不在意，眉梢轻扬，嘴角带着恣意的笑容：“滚滚滚，我说你们就是嫉妒！我不听我们家阿远的我听谁的，听你的吗”每当这时，她周围的同学就挤眉弄眼，古怪得笑着，单琦琦还会用圆珠笔帽戳她胳膊肘：“我们家阿远噢......”她一边故作正经，一边却不由得红了耳朵，心中泛起微微的甜意。她想，一起成长，彼此陪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可是他突然和宋文涓在一起了。其实她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当那次他们去书店买书碰上宋文涓，看见林遥和宋文涓熟稔地打招呼，她的心里就突然泛起了恐慌，她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感觉到他们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个体，他们彼此都有彼此的生活。他们都在长大，林遥也再也不是那个会用所有糖果来换她的陪伴的小男孩，没有她在的时候，他并不是孤独的。她看得出宋文涓的喜欢。那天分别后，林遥兴致勃勃地跟她说：“阿远，那是六班的宋文涓，我觉得她和你性格有时候还挺像的。”她心里窜起一团无名火：“你怎么知道我们性格很像，你很了解我吗？”其实那时候，她想问的是，你很了解她吗？看着林遥在她发火之后有些错愕的眼神，她服了软：“我刚刚想起上次数学考试了，我不是考得不太好吗，心里有点烦，你别在意。”过了半响，她又开口：“我不太喜欢宋文涓......可能是气场不合吧......你别和她走太近。”然而林遥一边答应着却一边和宋文涓在一起了。其实她知道，她不过是林遥的朋友，仗着从小到大的情分管着他，但其实她哪有资格管他呢，他和谁做朋友，卷子考了几分，是不是早恋了......都是林遥的自由。可是她心里还是堵得慌。他能答应跟宋文涓在一起，应该是喜欢的吧。他既然懂得喜欢，又真的不知道她的喜欢吗？
　　想到这里，程远拉了拉因为挑破她的心事而陷入尴尬的单琦琦的衣袖，语气沉沉的：“别提这件事了，我没事的，他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但是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去问他这些算什么。你跟钱杨也讲一声，让他别去问。”单琦琦呆呆地答应了一声，表情有些复杂，难得地显出几分安静沉默来。
　　回到院子门口，林遥推着自行车正堵在门口，程远看也不看他，就要推开他进门。林遥却仗着人高，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口，她有些恼了：“你堵在门口干嘛。”林遥却有些耍赖：“不行，要是阿远不原谅我的话，我就一直在这儿站着。”她被气笑了：“行，你就站在这儿，等下小池就回来了，你有本事也不让小池进去，蕖姨问我和小池为什么中午没回去，我就跟蕖姨说她儿子堵在门口不许我们进。”正说着程池背着小书包走了过来：“阿远，遥遥哥哥到家你们俩站在这儿干嘛？”“没什么，我和你姐姐说事情，你先回去吃饭吧。”一边说着一边把门乖乖打开，程远趁机钻进院内，林遥眼疾手快地拉住程远的手腕，怕被文致蕖看见，顺手把她带到院子中间的玉兰树下。玉兰树的花期已经过了，树上的叶子却一日日茂盛起来，她和林遥小时候调皮在深褐色的树干上刻下的名字在时间的变化中更加深邃了，当初他们两个还曾经因为这个在树下罚站了半天，可有林遥的陪伴，那半日也不觉得苦。她摸着粗糙的树干：“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林遥开口道：“阿远，那个.....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对文涓有点误会，想着慢慢让你俩接触了把误会解开了再跟你讲，她其实人挺好的。”她的手停在树干上：“你喜欢她吗？”像是没有想到程远会抛出这个问题，林遥明显地愣住了：“我......还行吧，她，她对我挺好的......”话还没有说完，程远突然轻笑了一声：“林遥，本来我跟她又没有什么接触的可能，我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其实我和宋文涓都不会在意的。你也不用在意的。”顿了顿，她望着远处：“林遥，你真奇怪。”
　　少女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进了屋内，只留下少年沉默地站在玉兰树下。
　　因着程铮和闻素斐工作日中午都不回家的缘故，她和小池中午一向在林遥家吃饭，文致蕖正在给小池夹菜，看见她回来，便起身去厨房盛饭：“今天你们怎么放学这么晚？对了，林遥呢，你们没有一路回家吗？”她吸了吸鼻子，对着小池若有所思的清透目光：“老师拖了会堂，林遥在外面停车呢。”文致蕖随意地应了一声，程池看着进门往餐桌边走来的林遥，低声地说：“阿远，你又不会骑车，你俩一个人走路一个人骑车还能保持同一频率，挺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