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海棠结木瓜

27、矛盾

　　下午放了学之后程远又重新回归到这个让她无比熟悉的团体之中，虽说去北城的日子只有寥寥几日，但算上之前因为特训而忙碌的日子，程远和另外三人的时间表已经很久没有对上过了。
　　但他们这么久以来的友情显然不是能够轻易打破的。单琦琦还是如往常一般像只快乐的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钱杨还是时不时开着玩笑偶尔逗单琦琦一下，林遥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钱杨聊天......明明和往常没有很大差别，程远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想着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单琦琦放大的声音：“我说，阿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程远从恍惚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压下心里的怪异感：“......嗯？我刚刚走神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单琦琦有些没好气地说：“我刚刚问你北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结果你就回了个‘嗯’。你今天怎么了呀，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说起来林遥也是，也一直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昨天钱杨还跟我说林遥说不定是得了相思病，等你回来就好了。结果你回来了，得，两人一块儿傻了......”程远总算知道心里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林遥今天的表现太奇怪了，他不是没有话少的时候，但他今天的话显得尤其的少，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头上那缕从早上到学校以来就不太服帖的头发依然顽固地翘着，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要不是他模样生得好......也幸亏他模样生得好。
　　然而程远盯着林遥看了这么久，换作往天林遥必然已经发觉，并且挑着眉，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欠揍的笑容看向她了。
　　然而他今天似乎都没有发觉程远的注视一般，整个人看起来低落极了。
　　程远皱了皱眉头，低声开口问单琦琦：“林遥怎么回事？我听我们班的一个人说他最近经常迟到？”单琦琦回应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更别提我跟林遥都不是一个班的，你问钱杨比问我靠谱多了。”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继续开口说道：“不过我听钱杨说过，好像林遥寒假的时候就有一点奇怪，约他出去玩他都说在家睡觉什么的，感觉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困。但是你也知道，我跟他交流本来就不太多，我也没去问他。他不会是熬夜通宵打游戏吧，我表弟前些日子半夜偷偷玩游戏被我舅舅抓住了，还在家狠狠打了一顿来着......靠，不会是为了半夜还陪江满聊天吧，也不对啊，江满马上就中考了，不能还这么精力旺盛吧......”
　　眼看单琦琦的思维越来越发散，程远有些头痛地捂住了单琦琦的嘴，不顾她控诉的目光：“好了好了别猜了，等会回去我问问他。”
　　程远和林遥走到院子门口，林遥抬脚准备上台阶，程远却喊住了林遥的名字。林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她，程远低下头，酝酿了片刻，脚下不由自主地踩住了林遥脚下有些黯淡的影子：“我听他们说，你最近挺不对劲的。虽然说我说过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管你了，但是......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事情吗，你是不是最近熬夜打游戏了？”
　　面前的林遥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却一句话都没说，不知怎么地，让程远莫名地有些许紧张。
　　气氛也太奇怪了。
　　“为什么要管我？”眼前的少年勾着头，额前的碎发柔软地耷拉下来，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明明是很美好的画面，少年沉闷而沙哑的嗓音和刻薄的语气却打破了这一分恬静。
　　“......你在说什么？我管你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我们一起长大......”像是没有想到林遥会说出这样的话，程远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林遥转过身往上迈了一个台阶，他转身的一刹那，程远清晰地听见从少年喉咙间溢出来的一声嗤笑，像是在对她的多管闲事公开处刑一般，程远感受到了一种羞耻从脚趾慢慢往上身蔓延，像是冰被一条冰冷而恶毒的蛇缠绕着，一瞬间程远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但她很快抓住了林遥的胳膊，冷着脸问他：“你什么意思？我哪里惹到你了吗，我刚回南城，连班上和我关系最冷淡的同学都知道来看看我跟我说句恭喜，我今天早上就一直盼着你，放学还问琦琦你怎么了，结果你就摆着脸给我看，你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吗林遥？”
　　林遥转脸，站在台阶上，眉眼深浓，令人捉摸不透，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又好像没有，嘴角勾着讽刺的笑。
　　程远从不知道，那张被她看了那么多年的脸庞上还能露出这么伤人的表情，眼前这个她曾经笃定非常了解的人突然陌生起来。
　　林遥开口道：“因为我本来就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你却一直觉得我是你希望的样子，我只要有一点不符合你的期望，你就表现得很失望，我有时候真分不清，你的朋友，到底是林遥，还是只是按照你捏的模子长的雕像。你太自私了程远，明明说好的，结果只是因为你的那些荣誉，你就可以虚情假意地说什么放我成长之类的话就准备全身而退？”
　　“你当我傻吗程远？既然做不到一直陪在我身边，当初为什么又要来管我呢？”林遥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快要落山的一点晖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半面阴影，半面明亮。
　　程远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家，脑袋里嗡嗡的，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是不是错了？”，但显然，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这天晚上她躺上床准备睡觉，但意识却格外的清醒，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闹钟的时针已经逐渐走过了一，她起身走到窗边，夜空呈现出深蓝色，其间夹杂着一些灰色的碎块，有明亮的星子在闪，看来明天是个晴天。
　　但在这无边夜色中，比星子更为明亮的是对面那扇窗户，从窗户中透出的鹅黄色灯光在一片黑暗中尤为引人瞩目。
　　林遥怎么还没睡？程远摸出了手机准备给林遥发短信，但当手指刚按上手机键准备打字时， 程远的手一顿，又默默地把放下了手机。
　　林遥的话语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为什么要管我？”
　　......
　　“既然做不到一直陪在我身边，当初为什么又要来管我呢？”
　　也许一直是她太逾矩了，自以为是地觉得可以帮助到林遥，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林遥是否需要。哪怕他一个人，不用她“管”，也依然可以好好长大的啊。
　　她轻声叹了口气，沉默地拉好窗帘。